晚餐,平时只有谢清萋和凌寒寒的小桌子前,多了一只巴掌大的小兔子,正在不停地吸溜口水。


    晚餐前,白白就已经吃了一根胡萝卜,一直以来都是啃噬野外的变异植物和靠“同类”过活的白白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水多,甘甜,还爽口!它三两下就把那根胡萝卜啃完了,随后它便贴着凌寒寒撒娇表示自己还想要更多。


    凌寒寒撸了它两把后便满足了它的要求,重新给了它一根胡萝卜。


    白白激动地抱着新的胡萝卜,但是很快,它就觉得眼前的萝卜不香了。


    谢清萋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后,白白的鼻子动了动,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饭桌上挪去,盯着桌上的饭菜不停的流口水。


    “吸溜。”盯着饭菜的白白将自己三瓣嘴里的流出的口水吸溜回去。


    正在吃饭的谢清萋和凌寒寒:……


    凌寒寒犹豫了下,“兔子好像不吃这个?”


    谢清萋倒是没说什么,直接拿了个小碟子,给白白夹了一些饭菜。


    凌寒寒看见谢清萋的动作便明白了她的打算,他思考了下,白白是在狩猎区找到的,肠胃应该不弱,而且谢清萋虽然很多时候不爱说话,但是做事一直很可靠,从来没有出过什么纰漏。这样一想,凌寒寒便放下心来。


    随后凌寒寒起身在之前给白白做小衣服剩下的碎布里面翻找了下,很快便找到了一块印着碎花的三角形小方巾。


    凌寒寒弯腰将桌子底下的白白抱上了桌子,将刚新鲜出炉的“口水兜”系在了白白的脖子上,嘱咐道,“要是吃了不舒服的话立马停下哦。”


    白白闻言庄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凌寒寒被白白严肃的模样逗笑了,道,“谢清萋,我总觉得白白很聪明,好像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你看,它还会点头同意呢。”


    谢清萋这次没有再模糊过去,而是直接点明道,“它确实能听懂。”


    然而凌寒寒只以为谢清萋在附和自己,因此并没有在意,转头将盛了饭菜的小碟子放到了白白的面前,轻声道,“吃吧。”


    白白立马闷头狂吃,呜呜呜,这是什么人间美味,好好吃,舌头都要化了,呜呜呜呜,以前的一百年都白活了。


    “慢点,不要噎着了。”凌寒寒在旁边嘱咐道,他总会因为白白过于小巧的身子而觉得它异常脆弱,需要好好呵护。


    白白头都没抬,将自己埋进碟子里,“咕噜”了两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人一兔就在这样和谐的氛围中用完了晚餐。


    饭后。


    白白摸着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凌寒寒腿上,不禁感慨,真是兔生圆满啊,谁能知道一天前它还只是一只风餐露宿的流浪兔呢。


    而凌寒寒怕白白吃撑了,正在用手指帮白白揉小肚子,白白被揉得异常舒服,瘫在凌寒寒腿上成了一张兔饼。


    揉着揉着,凌寒寒停了下来,白白疑惑地睁开眼睛,似乎是在问为什么不继续揉下去。


    凌寒寒重新帮白白揉起了小肚子,同时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谢清萋,“谢清萋,你是不是觉醒了异能?”


    “嗯。”


    听到肯定的回答,凌寒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装作很欣喜的样子道,“太好了,帝国对异能者很优待,一旦成为异能者,可以立马进入内区!你以后再也不用在下城区每天杀兔子弄得满身是血了,你可以去内区受到最好的教育,那边什么都比下城区好。”


    说着凌寒寒不等谢清萋回答,继续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待会就去异能者鉴定出鉴定异能吧。”


    同时凌寒寒将白白放下,站起身来帮谢清萋收拾东西,自顾自道,“鉴定好了获得身份凭证你就可以直接进入内区了,也别逗留了。下城区这破地方,早离开早好。”


    谢清萋看着凌寒寒一副送她远行的模样,皱了皱眉,“你不和我一起去内区?”


    凌寒寒闻言顿时停下了动作,朝谢清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


    随后凌寒寒用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掩饰住自己难看的表情,对谢清萋道,“哦,你、你可能还不是很清楚吧,我这种,我这种人,是没办法进入内区的,我以后就生活在下城区啦,这辈子都离开不了。你、你以后要是有空了,倒是可以回来看看我,哈哈。”


    谢清萋看着凌寒寒发红的眼眶,以及他拼命眨眼强行把眼泪忍下去的样子,心里微微发疼,她走上去微微环抱住凌寒寒,道,“我说过,我会带你一起去内区。”——这是当初凌寒寒发现自己被凌家彻底抛弃以后谢清萋对他的承诺,谢清萋从未忘记过。


    凌寒寒闻言情绪瞬间激动起来,用力推开了谢清萋,眼泪刷地从他的脸庞流了下来,他朝谢清萋大声道,“你不懂,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异能者,我这辈子都成为不了异能者,这辈子都只能呆在下城区了!”


    曾几何时,他也期待过自己能像母亲和姐姐那样成为厉害的异能者。


    他也曾梦想过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世家子弟,为家族争光,而不仅仅是成为一个观赏用的“花瓶”,每天只需要会插插花,弹弹琴,将来嫁人了就乖乖呆在家里照顾妻主和孩子——这样的日子一眼望到了头,无趣又可怕。


    因此他拼命地摄入各种希能,一级的不行,就二级,变异植物的不行,就变异动物的。直到他偷摸地尝试摄入三级核心,发生能量暴动,出了事,被凌家人及时发现,找了能量梳理师和治疗师治疗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凌寒寒成为异能者的梦想也彻底破碎了。


    凌寒寒还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屋外的玫瑰花开得正盛。


    他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父亲在一旁担忧的看着他,时不时摸摸他的头,眼里有怜惜,有不舍,还有一丝的懊悔——为自己没能及时发现凌寒寒内心对于异能的渴望。


    凌寒寒刚想和父亲道歉,便看到姐姐便带着一个身体佝偻,面目慈祥的老奶奶走了进来,对他说,“这是帝国金牌鉴定师,她一生鉴定异能者无数,从未出错过。”


    凌寒寒闻言心里一紧,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子,随后听到结果的他遍体发凉,脑子里一片空白。


    因为受到的冲击过大,凌寒寒已经记不得那个老奶奶说了什么了,但他仍然记得老奶奶的眼神,温和,怜惜以及……遗憾。


    这个眼神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时常午夜梦回,都会被惊醒。


    在这之后凌家还花重金在异能研究院里面砸了一个专门为凌寒寒研究异能产生的可能性和可行性方案的项目。


    研究院因此为凌寒寒设计了各种方案,包括体能训练,能量摄入,以及特定场景的刺激,但是完全没有效果。


    同时研究院还特地为凌寒寒建立了一个异能者数据库,用以训练数据模型,从而预测凌寒寒成为异能者的可能性。


    最终得到的结果用研究员的话解释是:从未有凌寒寒这样的例子成为异能者,不排除将来有成为异能者的可能性。


    八百年来,绝大部分异能者都登记在案,有非常多案例可供参考和研究,因此研究院的结果绝对准确,研究院说不排除可能性只是科学的一种严谨性说法,其实就是没有可能。


    凌寒寒看着凌家人为他可笑的梦想忙前忙后,最后落了一场空,只觉得自己对不起凌家人。


    在那之后,他在屋子里关了自己一整天。


    第二天,他便和凌家人宣布他再也不想成为一个异能者了,他要上艺术鉴赏,学社交礼仪,以后嫁一个好妻主。既然不能成为异能者为家族争光,那他就选择从另外一个方面成为一个合格的世家公子——用自己的婚姻为凌家带来利益。


    从此他不再关注异能者,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专心做一个合格的花瓶。


    直到十八岁那一年,他看到了凌希钰,一个年纪轻轻就靠自己成为了D级治愈师的天才,他才明白,为什么凌家人都是异能者,唯独他不是。


    因为他……根本不是凌家的孩子啊。


    他只是一只偷了天鹅羽毛的丑小鸭,以为插上了天鹅漂亮的羽毛就会变成一只天鹅,实际上,等真正的天鹅出现了,他就原形毕露了。


    同样的十八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凌寒寒被凌希钰这个天才衬托得一无是处,落实了他花瓶美人的称号。


    但是凌寒寒已经无处可去了,也许是遭到了报应,凌寒寒的亲生母父在十多年前就双双去世了——凌希钰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凌寒寒也一点都不想离开凌家,不是因为他舍不得荣华富贵,而是因为这十八年,是凌家人陪伴着他长大,她们是他视作生命的亲人啊。


    此时联姻便成为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从未想过他以前退而求其次选的的路会成为他留在凌家最后的倚仗,他愿意为凌家去联姻,不管嫁给谁都好,只要凌家还愿意接受他,愿意继续当他的家人。


    凌寒寒急得眼泪直流,着急表达自己的价值,“我上过各种礼仪,我懂得怎么做好一个侍君,我可以去联姻,给家里带来利益的,不要赶我走。”他低声恳求着姐姐和母亲,他真的不想离开,一点都不想。


    然而他只看到了姐姐失望的眼神,那是让他遍体发凉,宛如处在寒冬腊月的眼神。


    “寒寒,我们凌家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从来不是这些旁门左道。凌家人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要是哪一天凌家的繁荣需要靠牺牲凌家人的幸福才能维持,那这样的凌家,就让它败了吧。”


    凌家人就算是败,也是骄傲的,然而凌寒寒在凌家长大,却从来不懂这个道理。


    凌寒寒从未像那一刻那样觉得自己的一生就像个笑话,他宛如一个跳梁小丑,他自以为的牺牲,从来只是感动了自己,而凌家人其实从来都不需要。


    那一刻,凌寒寒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他确实不是凌家人,他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凌家人。


    真正的凌家人,是凌希钰那样即使身处困境也能顽强地改变命运,靠自己的努力就能闯出一片天的天才。


    而他,不过是一个靠着偷窃别人的人生而给自己表面镀了一层金子的假货,雨水稍微冲刷一下,便露出了里面的不堪。


    萤火之光,怎么能与日月争辉呢?


    借来的光,终究还是要还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