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后, 管家已经备好了马车。陆则二人相携出门,卫晏动作利落地上了马车,转而回过身,冲马车下的陆则伸出了手。


    陆则顿了顿, 守在一旁的老管家见状脸色也僵了僵,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则的脸色, 却见他倏尔一笑,姿态顺从地伸出了手,借着卫晏的力道上了去。


    还笑吟吟地说了句:“有劳夫郎了。”


    卫晏原本也没想太多,只是觉着他这位夫君的身体看上去实在不怎么好,下意识就伸出了手。回过神后也觉得大庭广众之下他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 本欲收回手,却见陆则笑颜温然, 触及的掌心干燥温热,牢牢握住了他的手。


    卫晏眸光微顿,嘴角轻抿了抿, 转身进了车厢内。


    陆则十分自然地坐在他身侧,道:“侯爷不妨同我介绍介绍这位南平郡王?”


    卫晏想了想,道:“萧凌瑞此人......虽是宗室血脉,却同当今陛下所隔甚远。但因其父于先帝救驾有功,所以这一脉平日也甚得先帝重视。萧凌瑞出生,是先帝亲赐的名, 从了皇子的辈分,幼时更是时常在宫中出入,后来更是入宫为皇子伴读,随着各位皇子一同长大。”


    陆则闻言道:“这么说来,这南平郡王想来幼时同当今陛下关系是格外亲厚了。”


    卫晏一顿, 脸色有些诡异:“倒也不是。”


    陆则侧眸看他,卫晏想了想:“萧凌瑞幼时......因着极受先帝宠爱的缘故,在宫中......很是嚣张。”


    莫说那些低位嫔妃所出的皇子,便是当初备受宠爱的贵妃之子甚至是中宫嫡子......在他面前也讨不着什么好。


    偶有大打出手的时候,皇帝反而是训斥几位皇子居多,对他大多是小惩大诫。


    也是因此,养成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那些年间,在宫中可是人人见了他都头疼。


    当时当今圣上还在韬光养晦,在众皇子中并不出彩,也不知怎么招惹上了这位混世魔王,两人阴差阳错之下结下了梁子,皇帝明里暗里没少受他欺负。


    后来先帝年老,诸皇子之间的纷争也慢慢显露,不少人对这位颇受先帝宠爱的南平王世子争相讨好,他却始终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讨好一概收着,至于要让他办什么事、说什么话,全当听不懂。


    竟还从各位皇子手中赚了不少。


    陆则忍不住笑:“倒是个奇人。”


    卫晏皱了皱眉:“什么奇人,就是个狗脾气罢了。”


    九子夺嫡纷争不断,萧凌瑞混在其中如鱼得水,对诸位皇子的态度同以往没有丝毫变化,对那位声名不显的七皇子,也是一贯的明朝暗讽不断。


    谁能想到,他最后竟是投了七皇子的队伍,还成了最后赢家。


    后来当今顺利即位,卫晏了解了当年的往事,心下好奇他为什么会对皇帝另眼相看,就听他摇着折扇,笑得讥讽:“老大老三老五他们几个,明面上装出了一副亲切讨好的模样。但想想就知道,从小被我那么欺负,心里怎么可能没点怨恨?现在装得越好,等以后真的登基了,只怕记我仇记得越深。”


    卫晏当时问:“那你同当今陛下也是积怨已久,就不怕圣上日后伺机报复?”


    “积怨已久?”萧凌瑞当时嗤笑一声:“你只知道我欺负他,却不知道他暗地里都是怎么报复回来的。”


    “老子在宫中横行霸道那么多年,任老大老三谁也没让我受过一毫的委屈,偏偏每每在那他,有苦说不出。还让所有人都以为是老子欺负他,得了皇帝不少好处。”


    当今因为出身卑微,一向不受皇帝宠爱,在宫中也是备受欺凌。萧凌瑞本也是以为他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却没想到这柿子里头还是带刺儿的,一不小心就扎了自己一手。


    偏偏在外人看来不是如此,是他嚣张霸道欺负人,先帝虽每每偏袒于他,但对受他欺负的七皇子也是心有愧疚,反倒让他得了不少好东西。


    当然,若他当真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可怜,萧凌瑞也不会跟他计较那么久。


    他素来无法无天,围在他身边的人也不在少数,又怎么会关注一个无趣的人?


    还不是因为自己暗地里吃了亏,想要报复回来?


    萧凌瑞最后还啧啧道:“萧凌珹那家伙,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嘿,事实证明我看对眼了。”


    陆则闻言,沉默许久,才道:“当今圣上,倒是心胸宽广。”


    卫晏闻言也忍不住笑:“那倒也是。”


    若是换做旁人,萧凌瑞那作天作地的样子,只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尤其是皇帝登基之后,他也没有丝毫收敛,别说文武百官,就连皇帝也经常被他怼,时常被气得说不出话,也未见有过什么处罚。


    用萧凌瑞的话来说,就是他们从小斗到大,他多少也知道皇帝的脾气,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只要他不做出造反谋逆的事,皇帝轻易就不会将他怎么样。


    卫晏又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叮嘱他道:“他说话向来没个着调,你若听他说了什么,不必在乎,只当做耳旁风便是。”他顿了顿:“若是他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东西,同我说便是。”


    陆则含笑应好:“有侯爷在,我自是不怕。”


    说话间,马车已缓缓驶到了临江楼旁。


    陆则先行下车,学着卫晏方才的样子,将手递了过去。卫晏站在马车上一时愣了愣,随后便将手递了过去,两人双手紧握。


    周围俩来往往的人不少,此刻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慢慢多了起来。


    卫晏下意识就要收回手,却被陆则紧紧握住。他转头看去,解释道:“临江楼来往文人多,若是传出去......”


    “传出去便传出去。”陆则淡淡道:“你是我的夫郎,我牵你,有何不可?”


    卫晏闻言,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并未再多言。


    而在那二楼之上,临窗的位置,一男子轻摇折扇,透过窗户看着两人双手紧握的亲密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啧啧出声。


    酸,真是酸透了。


    临江楼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酒楼,以其临近护城河而得名。期中所盛行的不仅仅是菜品佳肴,也不是江边美色,还有那赫赫文风,时常引来一众文人雅士在此集会,所以在酒楼内外,看见青衣文雅的书生也是再正常不过。


    二人相携走入,楼内跑堂小二热情迎来,看见卫晏顿时喜笑颜开:“侯爷可是好久没来了!”


    他目光微转,落在卫晏身侧的陆则身上,心思流转间看见两人交握的手,顿时恍然笑道:“这位便是......探花郎吧!”


    卫晏回头看了他一眼,陆则神色自然冲他点头:“我姓陆。”


    “陆大人陆大人!”小二连忙笑着,侧身引着二人往里走,边道:“侯爷,陆大人,郡王已经在老地方等着了!”


    卫晏略一颔首,对他道:“知道了,先去忙你的吧。”


    小二笑着点头:“诶诶,那小的这就退下了,侯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


    卫晏挥了挥手,那人便乖觉地退下了。陆则环视一圈,大厅之内来往之人甚多,最关键的,还是那最中央一处台子,上面摆着一副字,上面写着什么看得不甚清晰,只周围不少读书人围在那,窃窃私语些什么。


    卫晏见他对那边有兴趣,便主动解释道:“这也是临江楼的传统了,每旬挂上一副字,或是谜底,或是对联上联,皆等着来此的读书人做出解答。答对了,便能获得老板送出的奖励;答错了也无甚惩罚。题面每旬一换,倒是颇受读书人追捧。”


    “在一旬之内,若是有人答对,自可获得奖品胜出,若是无人答出,便延期一旬,一直到一月后,若还无人能解答,便将这幅题面撤掉更换新的,旧的题面彻底尘封。”他说着,目光落在那里看了一眼,又说:“这幅题面在这里已经放了将近一月,竟还没人能答出,倒是少见。”


    陆则往那边看了一眼,笑道:“古往今来多少难题直到现在都没人能解,倒也正常。”


    卫晏转头看他,忽地提议道:“可要去看看?”


    陆则摇了摇头,笑道:“南平郡王不还在上面等着吗?总不好让人久等,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再来看看。”


    卫晏闻言也没勉强,提步踏上了二楼的台阶。


    临江楼共分三楼,皆是中间放空四周环绕的格局,这也使得一楼大厅的景象在二三楼都能看到。


    小二说的老地方是二楼最中央的一间房,外可观江边景,内又能以最好的视角看到楼下。


    卫晏推门而入,屋内早已有一蓝色锦袍的公子靠窗而坐,那人面色俊朗,在这尚有几分寒意的初春手拿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听着动静回眸看来,眉梢轻挑,懒洋洋出声道:“好你个卫临安,成婚了要邀你出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卫晏面色依旧,只道:“你也不过是前两日邀了一次。”


    “你当我不知道?今日你本来也是要爽约的,我这边的人都得到消息了,结果你临时又说要来——”萧凌瑞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缓缓落在陆则身上,片刻后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我说什么能让你忽然变了主意,原是有美人相伴。”


    卫晏眉头一皱,略带警告地说了一句:“萧凌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