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周百姓而言, 近来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无非就是那战功赫赫的魏北侯卫晏,竟是哥儿之身。


    传言这位魏北侯曾以一敌百,在战场上悍勇杀敌, 手上军功赫赫。更是眼光独到, 扶持当年不受宠的七皇子登上皇位, 结束先帝时期九子夺嫡的乱象,有从龙之功。在陛下登基后,更是率兵北上,一举击退虎视眈眈的西秦,安定北方边境, 战神名声远扬。


    皇帝为嘉其功劳,待其班师回朝之际, 封其为魏北侯,更是使其名声大噪,风光无两。又因陛下信重, 满朝文武无人可撼其锋芒。


    有此骁勇善战的战神,自是大周之福,百姓之福。


    可谁都没想到,这么一个骁勇善战、冠绝当世男儿的人,竟是一个小哥儿。


    这消息一出,怎能不闹翻了天?朝中大臣纷纷要治他欺君之罪, 但卫晏功劳在那摆着,大周也没有明确规定哥儿不能从军,再加上圣上一力保他,到最后那魏北侯非但没受到任何惩处,反而被皇帝夸赞勇气可嘉, 不逊须眉,有此豪杰,是大周之福。


    朝中众臣虽有不甘,但皇帝已经明确态度,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百姓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料没过多久,竟传出了那魏北侯要成婚的消息!


    若是旁的哥儿,嫁人自是没什么好说。但那卫晏却不一样,身负侯爵之位,此番成婚,是嫁?还是招赘呢?


    百姓纷纷看起了好好好戏,想着哪家男儿能入这位大将军的眼。又或者说,这与常人认知中截然不同的哥儿,又有哪家男子会喜欢?


    世人评说纷纷,皇帝却再次彰显出自己对魏北侯的看中,亲自为其操办婚事。据说全都城未婚男子的画像都放在了魏北侯面前,等着他一一择选。


    那魏北侯却只提了两个要求,要好看,要聪明。


    自那之后,都城里自认有些姿色的男子纷纷定亲,那一个月里都城媒人收到的媒钱据说能抵过以往一年。


    百姓们一直等着哪家的男儿能同这位魏北侯终成眷属,从年前等到年后,等到各地举人纷纷入京,等到一年春闱再次开始,等到春闱放榜,南平郡王做主设了一场宴会,邀春闱上榜学子一齐赴宴。


    而在那宴会主位之上坐着的,却是皇帝。


    一旁陪坐的,一位是南平郡王,另一位,则是那魏北侯。


    如此一来,这场宴会的意思,自然是不必多想。


    果不其然,殿试放榜之际,除却宣布了三鼎甲的名次,还宣布了为探花郎和魏北侯赐婚一事。


    此等以往公主皇子才有的殊荣,却被皇帝大咧咧地赐予了魏北侯。


    百姓纷纷叹息,可怜那探花郎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功成名就,却是以这种方式。


    没人觉得探花郎是愿意的。


    但事实上,他的确是自愿的。


    陆则捋清脑海中的线索,又看了眼床边上坐着的人,眼睑微垂。


    皇帝并非是不容拒绝的赐婚,在那之前,原主和卫晏见过一面,确认过他的意愿,皇帝才会赐婚。


    原主出身贫寒,家资不丰,能供他考上进京赶考,已经是举家之力的结果。


    索性原主别的不说,脑子还是比较好用的,会试成功上榜,也因此,在南平郡王举办的宴会上,靠着那一张风姿绰约的脸,吸引了魏北侯的注意。


    对原主而言,他出身贫寒,即便日后入朝为官,没有亲族长辈提携,在朝中只怕也是千难万难。但若搭上魏北侯这条线,那就不一样了。


    不说未来一片通途,也比他独身一人摸爬打滚要强。


    所以在卫晏抛出橄榄枝之后,原主很果断的抓住了。


    尽管他对卫晏这种哥儿没有半分喜爱。


    ——哥儿便该留在家里相夫教子,成日出去抛头露面又算什么?更别说卫晏还是在军营之中,每日和无数将士同吃同睡。


    之前发生过什么,又有谁知道?


    索性卫晏也并不在意他内心的想法,更没有想过找一个什么真心相待之人,他之所以愿意成婚,只不过是因为想要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罢了。


    他自幼父母早逝,所求最大的,也不过是有一个亲人,有一个家。


    原主是怎么想的他不在乎,只要他乖乖听话,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卫晏不介意为他的官途提供些便利。


    各取所需。


    哪怕原主后来将他父母接了过来,那对夫妻对他百般指摘、横竖看不顺眼,甚至在卫晏有孕期间张罗着给原主纳妾,卫晏也未曾在意,只当看着他们闹。


    左右他已经有了孩子,这个孩子便是他的至亲之人,其余的,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卫晏没想到,他的放纵却给了那家人一种错觉,以为他就是那种平常的小哥儿,成了婚就会被夫家拿捏,不敢轻易说个不,最后非但一房一房妾室地往屋里纳,甚至还蹬鼻子上脸,放任一个受宠的小妾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甚至耍些后宅隐私手段,在他的吃食里下了药……


    五个月大的孩子就那么没保住。


    孩子是卫晏唯一的执着,他想了五个月盼了五个月,却盼来了这么个结果。卫晏几欲气绝,身子都未养好便让人将那妾室和原主带到陆家父母面前,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儿子被敲碎了手腕脚骨,从原本的光鲜亮丽到血肉模糊,一点点地被折磨致死。


    只是再惨烈的报复也补偿不了分毫,卫晏在战场厮杀多年,身上留下不知多少暗疾,有孕本就难得,此番又损了身子,经此一生,都不能再有孩子。


    卫晏把那家人一枪了断,尸体丢进乱葬岗喂狗,不等满朝文武说什么处罚的话,便自请镇守西南,防卫蛮族。


    自此一生都未回京,在三十九岁那一年,死在了西南边境,结束了这一辈子。


    而陆则现在就穿成了那借着卫晏的权势往上爬,最后却带着全家忘恩负义的凤凰男探花郎。


    现在,是他们的大婚之日。


    陆则沉沉地舒了一口气,嘟囔了一句:【怎么尽挑这种任务?】


    777沉默了好一会,才默默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部门所有任务,都是这样的?】


    陆则一时竟无言。


    门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喜意,应该是管家在送客。卫晏见他久久未出声,盖头下的眉头皱了皱,声音有些不耐:“说你傻了?还真傻了不成?”


    陆则靠在门框上,抬眼望去,红色氤氲重叠,龙凤双烛在空气中燃着,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给这屋里添上一丝新婚的暧昧。


    陆则听着他的话,眉眼不觉微微弯起,慢慢说道:“抱歉。”


    他声音清朗悦耳,有如微风拂过,动人心旌:“方才喝了些酒,一时有些恍然,竟不知今夕何夕了。”


    他话音轻落,卫晏紧皱的眉头不由稍稍放松了些许,他沉默了一会,问道:“有人灌你酒?”


    “没。”陆则声音含笑:“是我自己太高兴,一时忘形,多喝了几杯。”


    他这话一出,卫晏有些难以理解:“你很高兴?”


    陆则默了默:“新婚大喜,自是高兴。”他往前走了两步,又问道:“侯爷不高兴吗?”


    卫晏见他声音内含期待,张了张嘴,也道:“我也高兴。”


    陆则眸间不由闪过一抹笑意。


    来人的脚步由远及近,听着有些沉,卫晏坐在床边,目光隔着鲜红的盖头,眨了眨眼道:“不若找两个人进来伺候?”


    “不必。”陆则一步一步走到桌旁,拿起其上的玉如意,回眸看向床边,声音有些不满:“我同侯爷大喜之日,要外人进来做什么?”


    原主的酒量明显不太好,再加上思及自己娶了那么个哥儿,心中压抑着不满,有意放纵,酒自然是喝的多了些。


    陆则却有些享受这种飘忽的感觉。


    前两个世界,直到生命的结束,他们也都没有过一个正经的、为外人所承认婚礼。这个世界一来就面对这样的场景……说实话,陆则难得觉得有些紧张。


    还有些兴奋。


    卫晏目光微垂,能看到那双红色的靴子慢慢靠近,最后在床榻边缘停住。


    明明心里明白这场婚姻代表着什么,也从没有过过多的期待,可这一刻,经历过无数次刀山血海的卫晏竟然有些紧张。


    垂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


    陆则睫毛轻敛,眉眼的温柔都能溢出来。他说:“我挑盖头了。”


    卫晏喉结动了动,故作不耐地道:“要挑便挑,犹犹豫豫地做什么?”


    他听到陆则轻轻笑了笑,片刻后,慢慢说了一句:“我有些紧张。”


    卫晏仿佛被人戳中了心事,嘴角抿了抿,没再开口说话。


    他看到一柄莹润白净的玉如意由上及下,慢慢地出现在眼前,随后一点一点地挑起了盖头,外面的世界就那么分毫间展露了出来。


    卫晏下意识抬眸,床边的龙凤双烛还在燃烧着,久不见光的眸子被刺的有些湿润,他眨了眨眼,这才看清站在自己身前那人的面容。


    身形颀长高挑,眉眼清俊如墨,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那双桃花眸略带着些红润之意,微微弯起,好似一汪柔柔的春水,看着他的目光含满了春.情。


    尽管知道自己夫君样貌出众,也是自己精心挑选的,卫晏此刻还是被灼到了一般,眸光闪了闪,有些匆忙地移开了视线。


    陆则没说话。


    他感觉他正在看自己。


    卫晏面上不变,心下却慢慢提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相貌不似寻常的哥儿般娇软讨喜,一贯不受男子待见,以往也从未在意过这些,只是今日,却难得有些在意自己在陆则眼中的形象。


    皇宫派出来的梳妆嬷嬷,一大清早开始就在他脸上捣鼓,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他感觉嗓子有些干,正要说喝合卺酒吧,旁边忽然传来一道笑声,紧接着,一双手慢慢覆上了他的手,声音温柔低缓:


    “夫郎今日很好看。”


    卫晏一怔,下意识抬眸看去,就对上一双温润含笑的双眸,听他说:“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初见时夫郎那一身玉色长袍,风姿玉立的模样,看起来格外英武好看。”


    卫晏唇瓣微微动了动。


    他想说哪有夸哥儿英武的,但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翘了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