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青砖道上,发出清响。一行人马出现在红墙之间,两面旌旗迎风扬着。
骑马行在最前的季临身着铁甲,神情肃穆,他又想起那些战死的部下了。
他们中,有死于敌国之手的,也有死于尚川朝廷里某些蛀虫之手的。
想到这,季临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孟茹待在泰和殿,只能看到层层宫阙间若隐若现的旌旗。
而季临会先到雍和殿,傍晚才会到泰和殿来参加这场庆功宴。
孟茹打了个哈欠,皇家就喜欢这样子,中午便把人叫来,布置些茶点,不让人四处走动;下午倒是让人动了,却也不能出了泰和宫;晚上开始举行宴会前,又要在殿前自己演亦或是看别人吵吵嚷嚷地演上一出;宴会上又要请哪家哪家千金现现才艺,动不动还要赐个婚……
今日还好巧不巧地请了自己……
不过也好,看了那么多回别人演的戏了,自己偶尔演上一出,也无妨。
好不容易捱过下午,众人又都坐回了泰和殿。各家老爷——那些朝廷重臣们也都入了座。
待孟茹回到泰和殿时,已经入了座的还有二王爷季安和四王爷季泉,以及那些个端着架子的公主们。
孟茹忽然发现很多人都盯着殿门外看,便也往外看去。
来人一身玄衣,正恭谦有礼地应对着大臣们的寒暄。全身没有多少配饰,只是一顶低调的发冠,一个玉扳指,外袍上也只有一点暗纹。
但他那张确确实实胜过所谓祁州四公子,以及眉宇间透着的英气,使人确信这就是那位年纪轻轻的战神,三王爷季临。
女眷们又小声议论了起来。
“祁州四公子如何比得了三王爷!”
“果真比二王爷还要俊俏呢!”
大家偷偷看了孟澜一眼,她正地盯着季临看,眼睛都有些发直。
几人面露尴尬,几人一脸鄙夷。
没见到他身着铁甲的样子,孟茹竟有些失望。
想来能甩季安和孟涛那种花花架子好几个祁州城吧?他的马应是黑色或者枣红色吧?然后再手握他那把大名鼎鼎的剑?不过若是在马上,他应该是用的长枪吧,或是斧,又或者是戟?
孟茹认真地思考着。
也许是因为外祖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娘亲在世时也常同她讲述外祖和舅舅们的事迹,她从小就对战场和将士怀着好奇与想象。
季临入了座,目光在殿内扫过,丞相的位置离皇族不远,他很快就发现了某个神情古怪的人。
她淡青色的衣摆铺散开来,双手搭在腿上,双眼微眯,眉头轻蹙,好像在思考什么很棘手的问题。
季临觉得有些新奇,昨夜同她讨论的时候,可没见她露出过这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孟茹忽地回过神来,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抬头去寻。
哦,是季临。
孟茹觉得奇怪,这人盯着自己干嘛,便轻轻歪了歪头询问,旋即想起二人的计划,想来季临是在问自己安排得如何,又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已办妥。
孟茹转回头,继续思考着。
他们的大帐又是什么样的呢?还是像陆将军说的那样,他们以地为床以星为被呢?
娘亲没有跟外祖他们去打过仗,并不知道这些。
孟茹很期待有一天自己也能上战场,这样她就能亲眼看看,亲身经历了。
可是……她注定没法上战场了。
阿若和季乔看着二人的互动满眼星星,激动得快要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季临看到了阿若努力下压嘴角的样子,又回头看了季乔一眼,见他也是一样的表情。
“季乔。”
季乔傻笑着:“嗯?”
接着一低头就看见自家王爷盯着自己。
“咳咳……王爷有何吩咐……”
“此地人多,注意影响。”季临意味深长道。
这下轮到季乔迷惑了,王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陆筱荟则将几人的互动尽收眼底,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转去寻找林飞白的身影。
殿外又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殿内众人忙忙起身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晋元帝道:“免礼。”
众人纷纷坐回位置。
“此次北疆大捷彻底瓦解了羌国,今日临儿班师回朝,又正值中秋,众卿不必拘束,该吃吃,该喝喝。”晋元帝又道,眼神扫过孟武时,顺带看了眼他身后的两位少女。
一个正襟危坐,不时瞟瞟对面的季安,想来是孟二小姐;一个百无聊赖的样子,微微歪着头。
晋元帝笑了一下,他想起当年沈氏首次进宫时似乎也是这个样子,当时梦云(也就是如今的贵妃)还同他和皇后说,她的这位好姊妹就是个看什么都淡得很的性子,不知将来是怎样的男子能收了她。
晋元帝轻叹一声,这般女子,最后还是所遇非人了。
丝竹声适时响起。
晋元帝率先举起酒杯,对着季临说道:“此番大捷,临儿功劳最大,朕与你喝一杯。”
季临端着酒杯站起身,行了礼,一饮而尽。
孟茹转头看着这一幕,有些发愣,晋元帝待这个儿子是真心,待他的母亲——曾经的孝贞皇后亦是真心,着实令人羡慕。
孟茹换了一只手撑头,也饮下一杯酒。
阿若看出她的不对劲,轻声劝道:“小姐……”
孟茹抬手止住了她:“不碍事。”
季临刚坐下,对面的季安便端着杯酒走到季临案前:“皇弟凯旋而归,我这个做皇兄的自然也要敬一杯。”
季临不动声色,站起身:“皇兄,请。”
“请。”
二人将酒饮尽。
季安又走到阶下,拱手道:“儿臣听说今日有几家的小姐准备了才艺,不如现在便让各家小姐一展风采,给大家,助助兴。”
晋元帝一见自己这个二儿子就烦,看起来人模狗眼的,实则成天勾心斗角,又没些真本事。
现在突然说出这番话,怕是有所算计。
不过……
晋元帝想起刚刚在御书房单独召见季临时,季临说丞相之女孟茹站在了父亲的对立面。
他也想看看当初名满祁州的女孩儿现在怎么样了。
那件事发生前,孟茹是全祁州的贵家姑娘中最瞩目的一个,小小年纪才貌双全。那时孟武待她,至少在外人看来,仍像父女。
晋元帝清楚,这个丞相从小便将孟茹当作棋子培养。什么父女情深,只是做给她母亲的娘家,还未被打压的沈氏一族看的。
只是……
想到那件事,晋元帝在心底叹口气,自己到底是愧对了沈家,愧对了孟茹。
今夜,孟茹恰要表演才艺。
晋元帝大手一挥:“那便开始吧。”
按着事先安排好的顺序,孟茹是第三个,所以她这会正不疾不徐地用着膳。
不吃饱,哪有力气做事。
不得不说,宫里的吃食当真好。
孟茹暗暗赞叹着。
听完徐家姑娘的笛,赏了罗家姑娘的画,众人皆伸长脖子去看丞相府从那件事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