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清冷世子不对劲 > 11. 第11章
    扬州到汴京的航程通常在七至十天左右,但因天寒地冻,又在途中遇到江盗,耽搁了几天。此次上汴京,就多费了些时日。


    江水悠悠,越向北驶,雾蒙的天色就越透亮。雪停了,江上雾气渐散,水面清亮,依稀可见薄薄的碎冰在漂浮。


    如此景致,使人心旷神怡,对日渐焦虑的如尘来说,很是受用。故而,每日得闲,她总要和沉烟在船头甲板上小坐,烹茶煮酒,疏解心里的忐忑和担忧。


    旁的,皆与登船时无异,独有一事,不大相同。船上来了个不速之客,是唯一的变数。


    ——顾无烬,也同船而行。


    那日,她前脚才离了驿馆的招待厅,后脚,顾无烬就带着下属,慢条斯理地走了进去。不仅兀自入座了,还要茶要菓,比裴槐序还摆谱,把众人皆惊了一惊。


    裴槐序认得他,二人关系似乎还不错,自是笑着起身相迎。也是在那时,她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父亲做的小官,竟是正一品的庆国公。


    而他的母亲,是深受当今圣人恩宠的清宁郡主,背后倚靠的是梁王这棵大树。因为母家的荣宠,其父未曾纳妾,顾无烬便成了家中独子。


    他无意间提起的,与裴旻时同窗所读的资善堂。她后来在京中长了些见识,才知道那是专为皇子、宗亲所设的就读之所。


    可见,以他的身份,她用“屈尊”,并没用错。


    如尘坐在船头甲板上,托着腮,望着白茫茫的天。远处小山重叠,缥缈如烟。她叹了口气,感觉有些不安。


    时至今日,临近天子城边,她才有了些实感,意识到自己这一脚迈得太大了,大到仿佛翻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对过惯了苦日子的她来说,宛若仙境。自从离开扬州,她随随便便遇到的人物,都是非富即贵。随便哪一个,在从前,都能搅得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马上就要到汴京了,你怎么反而长吁短叹的,不高兴?”如尘正在出神,抬眸看见顾无烬穿着一袭白色长袍,立于近前。


    他整了整宽袖,自作主张地上座了。沉烟愣了愣,忙起身让座,给他多加了个绸面软垫子,还像模像样地洗杯换盏,倒茶煮酒。


    沉烟张罗了起来,差点带起了如尘旧日的习惯。她刚想起身干活,侍立近旁温酒。猛然间,想起自己早已不是扬州城沈府的那个小丫鬟了。


    她及时止住,微微颔首,让酒道:“顾公子,你不去和二哥哥他们饮宴作乐,怎反倒来取笑我是吁了叹了的。”


    自那日相见后,得知顾无烬也要回京,裴槐序便相邀他同船而行。为了款待顾无烬,在楚州停留时,裴槐序专门买了一队乐工舞女,三天两头便在船上设宴。


    今日是在船上的最后一日,自然少不了一番觥筹交错。


    “你二哥他们都醉了,各自回房歇息了。”顾无烬执杯的手在嘴边顿了顿,笑道:“我出来醒醒酒。不想撞见你也在这里,就多了几句嘴。如有得罪,切莫见怪。”


    如尘心里清楚,他们多半是借着酒醉,就顺势和歌伎们回房睡了。这些有头脸的公子哥,小小年纪,便颇谙狎妓治游之道。这也是她不便同席的原因。


    其他人如此,她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这个顾无烬,竟如此志行高洁,不为女色所动?


    见她沉默无语,顾无烬喝了几杯茶,疑惑问道:“怎么不说话?打扰你清静了?”


    如尘眼睛顿时弯成倒悬的月牙,举杯回道:“没有,我方才只是在想,该怎样才能答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自那日别后,虽在船上偶见,但为避嫌终究不能尽兴。今日既有机会,我可得好好敬你几杯。”


    说完,如尘侧脸对沉烟使了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自去准备下酒菜了。


    没有人不喜欢被人捧着说话,顾无烬也不例外。听了这话,他醉意微醺地笑了笑,嘴上说着自己出来是醒酒的,喝不下了,但只要如尘给他敬酒,他仍旧会喝。


    几轮下来,顾无烬仍旧只是微醺,如尘却有些脸红耳热,晕晕乎乎的了。


    “顾公子在外游历,怎么突然回京了?”如尘轻轻砸了咂嘴,随便捡了些话聊。


    顾无烬反手撑着腮,笑着看她,回道:“临近年关,家母挂念,不得不回。再者,也有件要紧的事得回去处理。”


    如尘眼皮微沉:“什么事这样着急?”


    “退婚。”顾无烬吐出了两个字。


    “嗯?”她眼睛眨了眨,笑靥上脸:“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没福气?”


    顾无烬垂眸不语,只是喝酒。


    半晌,他才回道:“既然注定没结果,就不提出来平白给人家惹是非了。”


    “你还真是……”如尘脑子昏沉,一时想不出适宜的话来,便抻直了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惹得顾无烬爽朗一笑。


    她向来谨慎持重,唯有醉酒以后,才显露稍许少女情态。


    此时天色渐晚,江上寒意愈重,本就微微泛红的脸颊,被这冷意一激,更是红得有些发烫起来。


    忽而一股冰冷的江风袭来,擦过她的鼻尖,她禁不住打了一个轻小的喷嚏。


    渐渐地,困意席卷上来,如尘咂了咂嘴,默默趴在了案几上。


    顾无烬在对面清楚地看了全程,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笑道:“还以为你多能喝呢,一个劲儿地灌我,结果这么快就不行了。”


    这江风还是冷的,他看到她身旁放了一领烟青色的斗篷,便起身走到她身前,欲给她披上。


    “顾公子。”沉烟这时已准备好酒菜回来了,看到这一幕,忙叫住了他。


    顾无烬便收回了拿斗篷的手,只说了两个字“你来”,便默默回了席位。举杯饮酒,虎口处忽而感到一丝冰凉,抬头方见,方才渐渐灰淡的天际,飘起了细细的雪。


    如尘的后脖颈也被这雪水冰了一冰,渐渐清醒了些,抬起迷蒙的双眼,看到顾无烬仍坐在对面,一对温默的眸子,亲切又疏离地看着她。


    沉烟没提刚才的事,只是默默给她系斗篷,又给她倒了杯解酒的热姜茶,她喝了一杯,身体顿时暖烘烘的。


    “顾公子真是好酒量。”如尘眉间微热,舒颜笑道:“我喝不过,还是以茶代酒吧,万望见谅。”


    “下雪了,冷得紧,今日就到这里吧,你的诚意我心领了。”顾无烬说着便要起身,对沉烟说道:“带你家姑娘回去歇息吧。”


    话音刚落,船舱处走来几个婢女,手里捧着珠饰满头的凤冠,华丽富贵的霞帔,规格敦肃的嫁衣,还有精致的却扇等物,来给如尘查看。


    “沈娘子,之前的凤冠霞帔在江盗劫船时坏了,这是新筹备的,二公子让您试试。明日抵岸,裴府会派人迎接,到时要穿着这个下船。”


    丫鬟说完,如尘的眼睫略沉了沉,说道:“知道了,放我屋里吧。”


    顾无烬察觉到她的神色不对,又默默坐了回去,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高兴。”


    “也不是不高兴,只是心里忐忑。毕竟,我和他素未谋面,相貌、脾气、人品通通都不清楚。明日之后便是夫妻了,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顾无烬静默地看了她几眼,回道:“你不必担心,至少在相貌上,完全不必。我是见过他的,称得上仪表堂堂,剑眉星目。举止,矜贵端方,品味,也算优雅……”


    “你在这说书呢?”如尘突然噗嗤笑了,“说点有用的好不好?”


    他微微一笑:“虽然性子轻傲冷淡些,但终究是红尘中人。他肯定会喜欢你的。”


    如尘睫毛扑闪:“你怎就如此确定?”


    顾无烬看了她几眼,只见她嘴角含着浅浅的笑靥,醉意微微,一双眸子,如星似月。他神色忽然有些黯然:“因为,你很好。”


    如尘难得地露出灿烂的笑容:“你才认识我几天?怎么可能知道我好不好……”


    雪越下越大了。


    如尘的酒劲儿上头,越发头昏脑胀,看着顾无烬,想起水下的画面,不觉又有些黯然神伤,嘀咕道:“何况,我要他的喜欢做什么?我想要的那个人,早已不在了。”


    顾无烬有些愣住了,神色郁郁,想起那日将她从江中救起,她在梦中呼唤的名字,是萧辰。


    沉烟连忙咳了一声,拉住她的手说道:“姑娘真是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顾公子勿怪,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了。”


    顾无烬点了点头,看着她身披斗篷,一身风雪,进了船舱。


    他转身坐下,在逐渐壮大的雪势中,喝尽了壶中的酒。


    ……


    次日,当如尘醒来时,船外早已雪意涔涔,揭开帘子一看,不远处的汴京城,大雪盈尺,所目之处皆覆于白雪皑皑之中。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来汴京,但对这个东都之城,却并不陌生。自小,她就常听母亲念叨汴京的风土人情。——这里是母亲生长了近二十年的故乡。


    她经常抱着小如尘,在床前给她讲故事。讲天子脚下的繁华热闹,讲金明池演习、琼林苑游赏,讲上元佳节,重阳登高,讲美味珍馐,万国来朝。


    不过,母亲讲的更多的还是记忆中的生活琐事。例如,最好吃的面饼店在何处;最常去的买绒花、领巾抹额的街巷在何处;而她时常从角门溜出去逛的杂货摊子,又都在何处。


    可惜,如尘当时年纪太小了,早已忘记了具体的名字。只记得母亲告诉她,外祖父家门口有棵大梧桐树。往南走,有一条巷子,叫做甜水巷。往北走,便是九桥门街,那里有天底下最好吃的酒楼脚店,饮食果子,应有尽有……


    骤然陷入回忆,如尘心里有些伤感。自从嫁到扬州,母亲至死都没能回到汴京。她虽常忆起在城中的点滴,却从未提及外祖家的真实所在。如尘即便来了汴京,也不知道外祖父家在何处。


    舱内,丫鬟们默默给她梳洗打扮着。不多时,船靠岸了。如尘感到一阵摇晃,抬头方见,铜镜中的自己,姿容艳丽,珠饰满头。


    裴府的人早已安排了轿子和拉行李嫁妆的车辆,在岸边久候。沉烟走到船头张望了许久,却不见岸边有年纪相当的公子前来迎接,遂问裴槐序何故。


    裴槐序穿着鸦青色上襦下裳,外裹黑狐大氅,嘴角抿着,亦等候良久。他缓缓说道:“兄长病卧于塌,行动不便,故父亲吩咐,由我替他迎接嫂嫂进门。”


    沉烟一愣:“这……是否不合礼数?”


    对方的脸色一沉,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压迫感,向她袭来。她不敢再问,只好默默回舱告诉了如尘。


    如尘的反应倒还算平静。江边寒风凛冽,室外冷意沁骨,她早已猜到那位病弱世子,不可能冒着风雪,亲身出来相迎。


    她甚至想过裴府可能会用公鸡代替裴旻时,与她拜堂成亲。现在虽是小叔子代为迎亲,但好歹还是个人,已经比她想象的好太多了。


    故而她挤出一抹笑,低身走了出来。江雾弥漫,船头水滴涔涔。她一眼看见,岸上站着一个青衣长袍的公子。顾无烬披着白色狐裘,静静地站着,身后有侍从给他打伞。


    船早已靠岸,其实他早该离去,但他却没有,竟愿意送她一程。


    沈晟昨夜喝得烂醉,与歌伎春宵一夜,至今未醒。她远嫁到此,没有半个亲友相送,想不到最后给她送嫁的,竟是这个数面之缘的公子哥。


    如尘远远地冲他作了个揖,以谢他的好意。他看到如尘,眼神微微一亮,向前迈了一步,但又突然怔住。


    他没有上前说话,只是看着如尘,看着她巧笑倩兮,美目流盼,看着她一袭红衣,明艳夺目,看着她弃舟登岸,上了裴府的花轿,慢慢往闹市而去。


    他的眼神中始终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复杂到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些情绪从何而起,又该如何止歇。


    天地苍茫,阴雪遮天蔽日,世界有些混浊晦暗。他,好似在不知觉之间,就失去了什么。


    “知知,你记得他,为何不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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