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打死也想不到,刚进来就碰了一鼻子灰。
所有人都说岑君人好,说他待人随和,怎么到她这,就这么难对付呢。
她就不信他会不记得在交流会上发生的事,毕竟当时他可是咬牙切齿地把她的名字反反复复说了好几次呢。
“前几天的两岸企业家交流峰会上有幸向您提问过呢。”江南说完,立马又继续补充:“当然,这之前也是见过的。”
“哦?”岑君这时微微偏头,眸光清亮,似乎来了点兴致。
“一年前,大约也是九十月份,您到A大来办过一次讲座,当时我有去听的。”江南不能撒谎,一撒谎就心虚,其实她压根没听。
岑君眯了眯眼,像是回忆了一番,突然勾起嘴角:“江记者记性真好。是有那么一次,不过我记得当时讲的内容是资产定价理论,专业性比较强。你是新闻学的吧,真的有在认真听吗?”
他长睫一掀,斜斜地睨过来:“该不会全程都在开小差吧?”
“……”被说中了。
她当时全程盯着曾昱博的侧脸看,心想着他怎么这么厉害啊。
那么晦涩的东西都能听懂……
江南掩饰地清了清嗓子,却听到岑君问:“还有吗?”
“?”还有什么。
反应了两秒才发现岑君是问他们在这之前还有见过吗。
“没有了。”江南确定地摇摇头。
“嗯。”岑君点头,这声“嗯”像是从鼻尖轻哼出来的,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然后便敛了神色,将注意力投向文件堆里,再也没看她。
是错觉吗?江南觉得他好像对自己的回答很失望。
看来她果然不适合拍马屁。
江南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再也别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了。
“还有事?”岑君眼都没抬,声音冷淡,明显在下逐客令。
“没事没事,我先出去了。”江南逃也似地拿着茶盘跑了。
出来后正碰上了Mandy。Mandy笑着接过茶盘,问她:“怎么样,岑总很好相处吧?”
“……”江南脑子上出现三个问号,认真地看着她:“你们管这叫好相处?”
她想,岑君一定是还记着上次的仇吧。
算了,管他呢,天大的事也等到国庆长假之后再说。
社畜绝不把工作情绪带进假期!
*
江南老家太远,索性就不凑热闹挤火车了,只将剩余的生活费买了些日用品给家里寄回去。她在寝室里捣鼓了两天论文,又跟室友们去了趟坛城郊外看枫叶。
十月初的枫林真美啊,砖红、鹅黄、碧绿的枫叶交织在一起,呈现出一种多彩多姿的绚丽。
另外两名室友陈素和王薇薇刚从北海旅游回来,一路上兴奋地跟江南说了好多旅途中的趣事。
江南从没有见过大海,不禁心向往之。
四个人约好,如果一年内江南还没机会见见大海,她们就带她去。
接下来的几天,女孩儿们天天腻在一起,偶尔去市中心逛吃一顿,偶尔缩在寝室里看鬼片……
闲适的假期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正式上班的日子。
其他三人都不用实习,所以她们不太能理解江南那上班如上坟的心情。甚至还很羡慕她可以在高远资本近距离欣赏岑君,调侃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江南没敢告诉她们自己被领导安排了秘密任务,毕竟她向梁劲松承诺过此事绝不外传。
十月八号回到工作岗位上,坛城传媒创意部给她们发来了完整的纪录片制作方案,一看就是加班加点赶制的。同时公司领导还大发善心,批了两台最新款的便携摄像设备,仅有手掌心大小,方便她们随身携带。
俩人稍微熟悉了下设备,就打算拍摄一些岑君办公的镜头,以备后期剪辑使用。
但还没进门,却被岑君的特助拦住了。
特助中文名叫陈稳,大家都叫他Evan,年纪不大才26岁,却人如其名,做事利落,为人沉稳。
Evan通知她俩,三天后要从她们中挑选一人作为董事长的私人跟拍,另外一人则为高远的其他员工进行拍摄。为了挑选出最合适的人选,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她们将要参加一场考试。
考试内容就是,每人跟随董事长进行一天的拍摄,然后制作出视频,由公司进行评选。
江南和周茜对视一眼,心思各异。
周茜想的是,没想到竞争这么快就开始了。她素来担心自己在业务能力上不如江南,此刻不禁有些没底气。
而江南却在想,如果自己在这场比赛里输了,是不是就可以顺水推舟把接近岑君的任务推掉呢?
但她显然太小看梁劲松了,没多久便收到了他发来的微信——“坛城传媒不收败将。
“……”看来她必须全力以赴了。
第二天,周茜被安排跟随岑君拍摄。
江南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心里很是好奇。
傍晚六点,周茜准时回到公司,看起来累坏了,一脸生无可恋。
“你没事吧?”江南和Emma都跑过去看她。
周茜把高跟鞋从脚上拔下来,哭丧着一张脸,她不敢太大声,嗓音呜咽像要哭似的:“太他妈累了…我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多路…脚后跟都磨破了……你们看,都流血了……”
“不是跟车吗?怎么要走这么多路?”江南纳闷。
“嗐,你不知道。上午还好,开了几个小时的会,我都快睡着了。下午岑总在一个化工厂里到处转,我不也得跟着转吗,什么犄角疙瘩里他都钻进去看两眼。太阳又毒,我皮肤都晒红了。早知道跟他出去调研这么苦,我就不穿这身了。”
江南这才注意到,周茜不仅穿着七八厘米高的细高跟,还套着一条天蓝色的V领鱼尾连衣裙。
大约原本是很光鲜漂亮的,但此刻裙角裙身都沾上了灰尘油渍,显得有些狼狈。
“一整天都在外头走?岑总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或者提什么拍摄意见之类的。”江南问。
“没有。”周茜没好气地捶着小腿,“他全程都很客气,除了‘你好’‘请’‘谢谢’‘辛苦了’这些,没跟我说什么。”
“哦,那就好。”
江南放心了。
她是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常常天不亮就要爬七八公里山路去上学。既不怕走路辛苦,也不怕环境脏乱,她就怕跟岑君这样的领导说话。
如果两人能安安静静相安无事的话,她倒是更有信心能把视频拍好。
轮到江南拍摄的当天,她很有准备地套上了卫衣、牛仔裤和运动鞋,背上相机便来到了总裁办公室门外。
特助Evan见她穿得如此随性,不禁莞尔一笑。随即递给她一张日程表,是岑君今天需要完成的事务,也是她需要跟拍的内容。
江南接过来一看,顿时有点头大。
上午先在公司开个短会,接着去见一个重要客户,中午再与另一个客户吃饭,下午回公司处理文件,晚上还有一个晚宴。
晚…晚宴?!
江南有种不好的预感,坑坑巴巴地问“E…Evan,这个…这个晚宴…我不会也要跟着去吧?”
Evan理所当然地答:“当然,你不去谁给岑总拍照呢?”
“呃,或许…你可以试试?”
“呵呵,江记者真幽默。”
“……”
江南心里有个打算,到时候她就说自己没有合适的衣服。想来这么重要的场合,像岑君这样地位的人,大约也容忍不了她这种装扮的女人跟在屁股后面。
嘿嘿,不出意外的话,她今天可以准时下班!
岑君今天穿的是一身剪裁得体的纯黑色西装,流畅利落的曲线衬得他整个人修长潇洒,十分干练。
不论是领带夹还是袖扣,都精致到了骨子里,于细节处更突显出他的不凡品位。
上午的短会是高远每周都要召开的投资决策委员会成员例行会议,出席会议的都是高远资本的高层领导。
江南认真地拍摄了他们发言的场面,尤其是岑君的总结发言。
他说:“目前上证指数已经跌到了一个相对低位,虽然我们高远的回撤控制得还算不错,但投资者依然呈现出比较悲观的情绪。不要忘记,我们所有的策略和规则都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要让客户赚钱。关键时候,我们更要谨慎操作,照顾投资者的感受。”
言简意赅,大家一致点头赞同。
对投资管理公司而言,时间就是金钱。大家发言完毕,很快便散会了。
江南跟着岑君坐进了他的宾利商务车里,一同前往某会所见重要客户。
她对车并不熟悉,只知道曾昱博和潘悦坐的那辆粉色跑车看起来很贵。向思雨告诉她那是保时捷,确实很贵。
至于这辆黑色商务车,她只觉得座位摸起来很舒服,皮质柔软细腻,内饰很有质感,淡淡的香氛令人放松。
如果不是身边坐着岑君这尊大佛,她大约会觉得非常享受。
既然周茜说岑总不爱说话,那么江南打定主意也不说话。
任由车内气氛沉闷,她规规矩矩地坐直身子,盯着窗外看风景。
车子缓慢驶过市区拥挤路段,然后飞快地上了环线,渐渐地周遭变得安静,钢筋水泥的城市被抛在后面,前方一片绿意盎然。
他们来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私人会所。
江南全程跟在岑君身后,他虽不言语,倒也十分绅士。甚至还帮她扶着座椅,引导她就坐,上茶点时也会礼貌地询问她有没有什么饮食禁忌。
江南恍惚间忘了自己是在工作,直到看到胸前挂着的相机。
岑君会见的这位客户是一位七十岁左右的老者,虽银发苍苍却精神矍铄,举止文雅,给人一种位高权重的感觉。
岑君解释了一下江南的记者身份和拍摄纪录片的事,老者爽快表示不介意。
随后两人进行了一些关于近期市场趋势的交流,显然老者也属于投资者中相对悲观的类型。
岑君非常耐心地给他解释了公司目前的投资策略,同时摆出A股和美股历史上经历的数次危机时的数据。他告诉老者,股票价格是会向内在价值回归的。目前来看,指数已经跌到了底部区域,反转的可能性非常大。
老者反复思索后,一改之前的顾虑,甚至决定追加一笔投资。
江南又将镜头对准岑君的脸,拍下一段特写。
脱下外套只着白色衬衫的他,越发显得眉目清隽。他的眼眸很深,宽宽的眼褶下是浓密的睫毛。睫毛偶尔会随着动作颤动,打在鼻梁上的阴影便也随之一动。
眼珠是深棕色的,笑起来温润清朗,不笑时却带着一种勾魂噬魄的凌厉。
江南诧异地发现,镜头下的这个男人……
竟然很是迷人。
意识到自己用了“迷人”这个字眼,江南吓得差点连相机都没端稳。
她赶紧喝了口茶,告诫自己,现在立刻马上!想点什么冷静一下!
然后,脑海里飘过岑君穿着深蓝色囚服,双手拷在一起的样子……
很好,瞬间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