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竹林中,南宫霁循着黑影追去,却没有追到。这让他不免担心起来。
待广福城中诸事逐渐步上正轨,百姓生活恢复寻常,南宫霁立即重整军队,继续往九龙镇出发。
临行那日,城中的腊梅开了,在破败的墙角处,散出阵阵幽香。
百姓们将城门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手中拿着从家中带来的各类特产,茶叶、红花、人参、鸡蛋、瓜果、布匹……应有尽有,太守代众人请南宫霁收下这些诚挚的心意,都是对将士们近些日子来在城中帮忙的感谢。
南宫霁高风峻节,对大家带来的礼物表示感激,但地震之后,生活艰难,他让大家将礼物都带回去,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军队在众人的注视中,渐渐消失在远方的雾色之中。
为了弥补在广福城中耽误的时间,早日赶到九龙镇,军队奋力行军,昼夜不歇,穿越山谷与平原。
自宋晏清追问向晚晴是谁后,她就尽量避免与宋晏清碰面。因不愿与他费口舌,也担心不小心惹得他更加怀疑,将她当作卧底或者刺客抓起来,那样可就不太好了。
沈乐然身边没有婢女随行照顾,宋晏清担心前往九龙镇路途遥远,时光漫长无聊,没有人陪她说话解闷,担心她闷得慌。于是从广福城出来以后,宋晏清一路都没有骑马,而是一直待在马车中陪着沈乐然。
面对心悦之人时,宋晏清自然是百般耐心,体贴周到。
向晚晴努力不让自己回忆过去,也不将自己与沈乐然进行对比。因为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多思无益。
向晚晴与南宫霁并辔前行。
行军时,南宫霁教她骑马与理论知识;扎营时,他就教授向晚晴刀法。
一路上,没有了宋晏清的打扰,向晚晴可以放心大胆地针对前一天练习中的疑难进行提问,然后开始学习新的知识。
擅长应试教育的头脑加上身体的肌肉记忆,大约一月后,向晚晴感觉自己身体更加灵活,动作更为娴熟,有了层层突破。
就连她的老师南宫霁也不忍夸赞:武艺突飞猛进。
每日练武,也让向晚晴的身子不再像以前那般孱弱,一路上很少生病了。
隆冬时节,九龙镇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城楼高耸入云。
空中乌云密布,向晚晴抬头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城门上的字,审视了许久。
向晚晴:“九、龙、镇,我终于来了。”
九龙镇地处三国边境,为抵御外敌来犯,九龙镇的城楼比天岁城高出许多,也厚上许多。透露着阵阵森严的氛围。
“侯爷,您终于到了。”
南宫霁的副将李御舟得知大军今日抵达,领着人已在城门处等候许久了。
向晚晴驾马跟在南宫霁身后,客气地同他打了招呼,“李将军,久仰大名。”
李御舟剑眉扬起,双手抱拳,“幸会幸会,这位便是南安王妃……”他舌头一顿,立即更正道:“便是安远将军了吧?”
向晚晴微微点头,心中荡起一片怅然。
南安王妃是南安王妃。
向晚晴是向晚晴。
但总有人分不清楚。
“听闻此次南安王殿下也来了,怎的不见……”李御舟环顾左右,忽然发问。
向晚晴并没有刻意掩饰惆怅的情绪,李御舟却还在看到后径直问起南安王来,钢铁直男属性显露无疑。
向晚晴不打算与他计较,淡淡道:“正在车中陪伴女娘呢,勿扰。”
南宫霁这时调转马头向城中走去,李御舟随即跟上。
李御舟离开后,方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一位神采奕奕的少年郎朝向晚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向晚晴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回过头时,看见顷春正向他招手,
难到是熟人?
毕竟第一次来,为表示礼貌,向晚晴也挤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九龙镇坐落于景国、晋国与大夏的交界处,北地高寒,严冬漫长。
大多时候,九龙镇仿若一颗被时光遗忘的石头,静静躺在历史的路口;一但战争烽火燃起,它立刻成了各方角逐的焦点。
想在九龙镇中安稳生活的关键唯有二字:和平。
向晚晴和南宫霁来到这里,为的正是守卫这片宁静。
九龙镇中街道狭窄错综,并不繁华,井台、水渠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岁月痕迹。
街上的商贩行色匆匆,过往旅人背负行囊,风尘仆仆。他们每个人都似乎神色紧张,又显得小心翼翼。
李御舟曾在书信中提及,九龙镇人口频频失踪,却一直查不明缘由,这使得城中人心惶惶,整日提心吊胆。
“永宁侯来了!安远将军来了!北府军来了!”
城中众人早就知晓向晚晴与南宫霁将常驻九龙镇的消息,见军队步入城中,立刻振奋了起来,阵阵欢呼声腾空而起。
墨河距离九龙镇不远,墨河之战结束后,向大将军战死,南宫霁便将军队带到了这里,继续守城。而向家军队曾在九龙镇中驻军四十余载,在这里有着极高的威望。
此刻,南宫霁与向晚晴好似成了众人的定心丸,是为这里带来和平与安宁的希望。
向晚晴骑在马背上,看着路上人群开心激动的表情,忽然重任在肩,使命光荣。
向家在九龙镇中有一处旧宅,不大,是向大将军与夫人之前常住的地方。如今数月长久居住,有些荒废了,顷春带人前去收拾,向晚晴就随南宫霁先回军营暂住。
未用晚饭,南宫霁便着急与李御舟同去主帐议事。向晚晴本来也想跟去,但被南宫霁拦住,让她先回营帐休息。
从广福城到九龙镇,他们走了整整一个月,长途跋涉,必定劳累不已。南宫霁让向晚晴先好好吃饭,再好好睡上一觉。如今到了九龙镇,往后跟着他学习的机会多如牛毛,不必急于这一晚。
南宫霁说的话,向晚晴总觉得对。
于是乖乖地与他分道而行,他们直走去了主帐篷,她则拐回到了营帐中休息。
刚刚将疲惫的身体放置在铺着毯子的木椅上,还未坐暖和,一道阴影犹如疾风袭来,剑光如电,让向晚晴猝不及防。
向晚晴迅速闪避,险些被黑影手中的冷剑划过脸颊,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这一路来幸亏没有偷懒,跟着南宫霁勤学苦练,且学有小成,不然方才必定已经被狠狠刺穿了身体。
然而未得片刻喘息,利剑斩破空气的声音再次响起。那道黑影攻势如狂风暴雨,利剑再度向她袭去,剑刃一次一次靠近她的脖颈。交手间,向晚晴趁机拔出腰间的匕首,死死抵住剑刃,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一回,她终于看清了那黑影的脸。
先前在城门处向她微笑的少年将军,如今却变得凛然而阴冷。
“是你?”向晚晴心中微怔,拧眉盯着他。
向晚晴与他,究竟是旧相识,还是宿仇?才使他追到营帐中下如此狠手?
心中迷雾渐起,向晚晴凛着目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以便应对。男人冷峻的面色上却忽地绽放出一个温暖明媚的微笑,仿佛脱下面具般迅速。
“多年未见,身手一如往常啊,看来没有在王府深院中被荒废。”
向晚晴松下一口气,脸上仍带着怀疑的神色。
“是我啊。”男人拍着胸脯,“我是祝星回啊,你不记得我了?”
向晚晴微微愣神,祝星回,便是阿父曾提过的那位很不错的“阿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