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宋晏清将向晚晴从凤栖山接回南安王府后,便派人去将军府通知向大将军,说他与向晚晴已和好如初,日后定将睦相处,相敬如宾。向大将军听了,便安心地带领军队返回九龙镇了。
万万没想到,宋晏清骗了向晚晴,也骗了向大将军。
第二日,向晚晴刚从谭星阁的卧房中醒来,发现宋晏清冷着脸,正坐在她的房中。
“殿下……”向晚晴眼中满是欢喜,他却视若无睹,沉声对顷春说,“女君醒了,快给她穿上衣裳,将她送到外厅来。”
顷春突然跪倒在地上,惊慌失措地连连叩头,恳求着宋晏清,“殿下,求您放过女君!求求您放过女君!”
向晚晴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房中一切,一头雾水。
宋晏清微微点头,示意房间里的两名婢女,她们走过来,将向晚晴架下床,粗暴地给她穿上衣服,不论向晚晴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随后,向晚晴被她们带到外厅。
顷春紧随其后,哭声不绝,“女君——!女君——!”
向晚晴被狠狠按倒跪在地上,婢女力气很大,向晚晴的手臂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当向晚晴试图站起来时,却发现宋晏清与纪婉柠正坐在她的面前。仅过了一夜,宋晏清又将纪婉柠接回来了……
他们中间的桌案上,放着一碗羊羹,与之前宋婉柠给她的那碗一模一样。
向晚晴看着纪婉柠嘴角的微笑和羊羹冒出的热气,止不住冷笑。果然酒能消千愁,此刻酒醒了,现实中的愁便又回来了。
她又尝试挣扎了一番,想甩开用力摁住自己的手,但失败了。
“放开我!”向晚晴怒喊道。
“今日,孤给你两个选择。”宋晏清寒冷的嗓音缓缓响起,“要么你将这碗加了药的羊羹饮下,要么你就同意婉柠住进王府,日常起居由你亲自照顾。”
心如刀割的滋味是如何的?那便是向晚晴此刻感受到的这样——
身体漂浮于虚空中,被无尽的黑暗牢牢包裹,胸腔被掏出了一个黑洞,心脏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片冷冰冰、空落落的虚无……
向晚晴知道自己身在梦中,知道发生的一切皆是虚幻,但还是抑制不住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的无助的悲痛感。
泪水就像拉开了闸门,止不住地往外流。
“不要、不要……”
最终,因无法忍受在梦中感知到的无穷无尽的委屈与难过,向晚晴猛地睁开双眼,从梦中惊醒。
她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身上的冷汗已将里衣打湿。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怅然若失的痛感仍在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精神。
努力稳住心绪,目光缓慢聚焦以后,向晚晴发现此时房间内昏暗无光,唯有一盏烛台还燃着。烛光摇曳不定,忽明忽暗。
“你……是做噩梦了?”
安静的空间里凭空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将向晚晴从久久不能平复的情绪中拉回现实。
她定了定心神,这才发现手里紧紧拽着一块衣料,紧张的身体正被半托在某个怀里。一双满是肌肉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身,泪水已将袖子的布料打湿了一大片……一床莫名眼熟的被子正搭在自己身上。
向晚晴的眼皮不详地狠狠跳动了一下,因刚从噩梦中惊醒,动作迟缓,用力将目光缓缓向上移动,宋晏清熟悉的眉眼赫然出现在眼前,此时将她揽在怀中的人原来是他。
在微弱烛光的映照下,宋晏清的面容如同一块琥珀。
从向晚晴此时的角度抬头看去,宋晏清静静坐在那里,修长的脖颈上,喉结的轮廓清晰可见,线条修长流畅,仿佛雕刻而成。
向晚晴怔怔看着,原来这便是其他女人时常看到他的模样。此刻落进向晚晴的眼中,只觉得恶心。
她想推开宋晏清,但身体还没有恢复足够的力气。
看见向晚晴正用惊愕的表情看着自己,宋晏清的喉结滑动了两下,似是有话要说,但又止住了。
过了一会儿,待她的身体恢复了些力气,便挣扎着从宋晏清怀中坐起来,用手掌撑着身体往后退到床边,与他留出一段安全距离。抬手囫囵擦去额上汗珠,然后低下头,保持沉默。
“方才回来,见你一直打寒颤,孤便……”大约是因为房中长时间的寂寞无声让人觉得尴尬,宋晏清开口说道。
向晚晴:“多谢殿下好意,但男女有别,请自重。”
宋晏清嘴角勾起一抹挑逗的笑,“你也知男女有别?”
向晚晴挑高眉梢,冷酷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没有发声。
当年宋晏清逼迫向晚晴在羊羹与让纪婉柠之间做选择,万般无奈之下,向晚晴选择了照顾纪婉柠。如王府中最低等女婢一般,照顾了她整整一年。
一年后,纪婉柠没有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南安王府,去侯府中当了女君。宋晏清被纪婉柠抛弃,转身便同别的女人生下了宋慕绾,然后交给宋晏清照顾,让她当向晚晴的女儿。
向晚晴的女儿……多么讽刺啊。
宋晏清明知向晚晴那样爱他,宁愿忍受纪婉柠差使、打骂之辱,也没有选择饮下羊羹,他却从未碰过她,还让她认下他从外面抱回来的女儿。
真心就像流沙, 一旦交出,便难以收回。待向晚晴醒悟时,早已深深地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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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晏清:“孤累了,要休息了。”
见向晚晴许久没有言语,宋晏清觉得无趣,扯过一个枕头,摆放好,径直在她旁边躺下。
此刻与宋晏清保持近距离的相处,让向晚晴不禁觉得恶心。向晚晴直接起身,利索地跳下了床。
“咚、咚、咚。”
房间的木门在此时响起,向晚晴走过去开门,门外出现了南宫霁清冷的身影。
南宫霁:“晚晚,我在隔壁听见你们房中有响动,久久未平,便过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向晚晴正要说无事发生,身后响起了宋晏清慵懒的声音:“晚晚,是什么人?”
向晚晴与南宫霁都不由惊了一下,向晚晴惊讶是因为宋晏清从来没有唤过她晚晚。
南宫霁惊讶是因他透过向晚晴的肩膀,看见了被褥、枕头、衣物等此时尽数凌乱无序的四处散落着,宋晏清卸了发冠,长发随意披散。
他身体微仰,双手撑着地面,睡衣系带松开,从布料的缝隙间露出健壮的古铜色胸膛,紧实的肌肉在暗黄的烛光下发出微弱的光亮。
而此刻的向晚晴双颊微红,额间挂着细汗,叫谁见了不会联想出一幅好生精彩的翻云覆雨图呢。
向晚晴陡然心惊,连连摆手,但南宫霁的脸霎时红到耳根,略有些尴尬地后退一步,低声道:“打扰了。”
然后便要离开,走前转身看向晚晴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提醒道:“晚晚,注意身体,量力而行。”
“我……”向晚晴的脸也瞬间红了一片。
向晚晴没有任何解释的机会,南宫霁便“识趣”地离开了,留下她一人在瑟瑟秋风中凌乱。
向晚晴合上门,狠狠睨了一眼半仰在床上的南宋晏清,他笑得邪魅,像抢到糖的小孩,得意洋洋地合上眼睛继续睡觉。
向晚晴站在窗前狠狠捏紧拳头,努力抑制沸腾的怒意。
重新在地铺上躺下,向晚晴久不成眠。此时还未到天明时分,楼外却传来鸡鸭猪羊乱叫乱撞的声音,将她闹得更加清醒。
骤然间,一个不安的想法在向晚晴脑海中闪现……
向晚晴生活的小城十余年前曾发生过一场严重的地震,令她至今印象深刻,末日般的场景,历历在目。
大地狠狠颤抖,山峦摇曳,河流哀鸣。一片破碎的景象铺展在眼前,残垣断壁、倒塌的房屋、凌乱的街道……满目疮痍。
躺在坚硬的地板上,向晚晴脑中不受控制地飞快回想起下午在玉泽堂看病时,听人们说起近来广福城中怪异事件频发,诸如北树林的鸟雀飞走了、城南的大河涨水了、夜里鸡鸭猪羊乱叫乱撞,还有床上的蛇、自己莫名其妙感到头脑昏……这一切,兴许都是与磁场变化相关。
广福城被群山环抱,巍峨的山峰似是一道道沉睡的巨龙,随时可能苏醒,释放出震撼人心的力量。
向晚晴:“广福城可曾发生过地震?”
向晚晴心头突然涌起强烈不安的预感,一股难以言喻的紧迫感席卷全身。
听到向晚晴的疑问,宋晏清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她,没有动弹,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十年前曾发生过一次,地动山摇,人间炼狱……”
向晚晴身体剧烈颤抖,感觉一道冷气从脚趾迅速蔓延到发丝,她几乎是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打开门,风一般冲向南宫霁的房间,重重敲门。
南宫霁很快便打开门,看着慌乱的心向晚晴,舒展的眉宇间生出一丝担忧。
向晚晴闹出的声音也惊动了附近几间房的客人,有的房间重新亮起烛火。
“地震!近期可能有地震,或许就是今晚!”向晚晴神情严肃地看着南宫霁,不敢有一丝玩笑。
南宫霁静静地听向晚晴讲述,眉头蹙起,似乎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她。
看见南宫霁平淡的反应,向晚晴有些着急,急忙将自己的发现全部告诉他,“鸟雀异常、河水大涨,还有城中动物异常行动,这些都可能是地震来临的前兆!”
向晚晴话音落下,南宫霁思索片刻后开口说道:“地震?这些征兆确实令人担忧。”
“……我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深深吸了一口气,向晚晴忐忑地说道。
南宫霁的目光由淡然转为坚定,他望向泼墨一般的黑夜,缓缓开口:“近日天象确有异常,非常时刻,宁可信其有,我们不可坐视不管,将城中百姓置于危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