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晴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晏清。
她万万没想到，为了不放过自己，宋晏清竟然连这个理由都用上了。
真是……卑鄙无耻下流小人！
没错，宋晏清的确有一个女儿，名叫宋慕绾。
但却不是向晚晴的孩子。
大约两年前一个风雪飘扬的夜晚，那夜没有一丝月光，黑夜是抹不开的浓稠……
宋晏清趁着夜色，掩人耳目地将一个襁褓抱回了南安王府。
襁褓之中，是一个柔软粉嫩的女婴。那个女婴便是宋慕绾。
那夜他冒着风雪，破天荒地叩响了向晚晴的房门。不为其他，只是为了将这个孩子送进她的房中。
宋晏清带着命令的口吻，说这是他的女儿，今后便交由向晚晴照顾，让她做孩子的阿母。
虽说是交给向晚晴照顾，但宋晏清第二日便派了两位乳母与傅母到谭星阁中，悉心照料宋慕绾。
向晚晴唯一能做，亦是宋晏清唯一需要她做的便是认下宋慕绾，给她一个名分。
嫁入南安王府后，向晚晴很少外出，外界少有她的消息，故而当宋晏清向天下宣告向晚晴诞下一女时，并没有人为此感到诧异。
毕竟成婚近两年才诞下一女，相比其余人家三年抱两，已经算是进度落后了。
在众人眼中，宋慕绾是宋晏清与向晚晴的女儿，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其中隐情。
如今向晚晴对外宣称自己坠楼后失忆，无法在景帝面前辩驳一二，真是气得她牙痒痒。
宋晏清，真是阴险狡诈、卑鄙无耻至极！
当年向晚晴看着心爱的夫婿抱着他同旁的女人生的孩子，冒雪站在自己门外时，她感到委屈极了，心如刀绞，竟连风雪刮在身上也不再觉得有丝毫寒意了。
只因宋晏清的心比数九寒天的风雪还要冷，还要硬。
他要将孩子留在谭星阁中照看，向晚晴留下了；他要她认下这个孩子，给她王府嫡女的身份，向晚晴也照做了。
甚至不曾说过一句：我不愿意。
此般种种，终是未能在宋晏清心里荡起一丝涟漪，哪怕连一丁点的感激也没有。他对待向晚晴依旧冷漠与无情。
如今，宋晏清还妄想向晚晴继续帮他养孩子，简直不要太过分！
可今时今地，向晚晴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景帝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安静听着阁中几人争论。
“永宁侯，你怎么看？”他声音低沉有力，开口询问南宫霁。
向晚晴这时才反应过来，从刚才进来到现在，南宫霁还只字未说。
再次向景帝拱手行礼之后，南宫霁嗓音清冽，娓娓道来——
“云深今日能站在这里，全靠向大将军以己之命换吾之命。大将军是云深的救命恩人，他临终前曾向云深托孤，请云深如阿兄般照料向氏女。因此，云深并不觉得晚晚住在永宁侯府中有何不妥。”
高大人：“可……毕竟侯爷与向氏女曾有过婚约，就算如今以兄妹之礼相待，传出去了谁又会信呢？”
话音刚落，宋晏清阴寒尖锐的目光便落在高大人的身上，吓得他浑身一颤。
向晚晴与南宫霁曾有过的短暂婚约并没有下诏，也算得上是宫闱秘闻。现下再次提及，是要提醒在场的各位宋晏清当年抢了南宫霁的夫人，娶回家后还不知珍惜，不懂善待么？
宋晏清这道窒息的目光，高大人受得倒不冤。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精准提壶。
南宫霁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地说道：“陛下、殿下若担忧天岁城中人多口杂，人言可畏，云深可携晚晚暂回九龙镇，若是小郡主离不开晚晚，也可同行。晚晚在九龙镇中长大，多年未归，如今回去看看，也可顺便散散心。而且距离产生美，说不定哪一日晚晚在边疆受够了颠沛流离之苦，便想回南安王府了。”
只要是没有宋晏清的地方，向晚晴自然是想去的。但回南安王府……向晚晴脑袋中缓缓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回九龙镇？王妃如何与外男同回九龙镇？还要带上小郡主？”两位大人的脸上均是震惊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事情。
“晚晴，你自己是如何想的？”景帝先将南宫霁的话掂量了一番，随后问起向晚晴。
向晚晴如何想的……她当然想走，但如何走这件事，还需好好思量一下。
向晚晴琢磨了一阵，既要能走，要体面地走，还要堵住悠悠众口——首先便是面前这两位大人的口。
灵光忽地一闪，她明媚地笑起来，俯身向景帝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
“陛下，晚晴想入朝为官。”向晚晴大胆地表达想法。
耳边的空气归于寂静，向晚晴以为他们没有听明白，继续道：“女尚书、书女史、女御长、女史、女侍史……陛下看看哪个适合我？”
“何不当个女将军。”南宫霁出乎意料地接过向晚晴的话头，神情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陛下，”他继续说道，“墨河之战中向家男儿舍生忘死，为国捐躯。如今大将军膝下仅剩下晚晚这唯一的血脉，晚晚自幼长在大将军身侧，得大将军言传身教，兵法武功更是比朝中许多男儿好上许多。”
“尽管女子在社会地位和权力上受到限制，但云深认为这并不是衡量个人能力和潜力的标准，只要能展现出强大的战斗力和领袖才能，能上阵杀敌，保卫国家疆土，守护边关百姓，不论是男将军，亦或是女将军，都能走上属于自己的辉煌之路……”
南宫霁神情恭谨、不苟言笑，向晚晴怔怔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滔滔不绝。心中不禁连连称赞，没想到谈起大事来，他一点都不结巴了。
向晚晴煞费苦心地翻阅许多资料，不料竟遗漏了“女将军”这个选项。
细细琢磨一下，虽然眼下的向晚晴成了什么武术都不会的废柴。但天岁城里的人无从得知她身手如何，九龙镇山高路远，她与南宫霁同行离开，路上有人保护……
等到了九龙镇后，再跟着南宫霁偷学些招式、军法，凭借向氏多年在军中立下的威望，浑水摸一下鱼也应该不算难事。
正觉得此方法可行，向晚晴想说些什么争取一下时，宋晏清寒冷至极的声音先响了起来，“女子柔弱，怎能上阵杀敌当将军？何况还要带着两岁的幼女！”
向晚晴不禁失语扶额，宋晏清竟还惦记着自己回王府去给他带孩子……
“女子为何不能上阵杀敌，保卫家国？”
景帝蓦地发出的一声疑问，让在场的两位大人与宋晏清都着实惊了一跳。
景帝目光如炬，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言语间暗藏苦涩，“你的母妃在成为朕的贵妃前，便是位骁勇善战，英勇无双的女将军。”
宋宴清的母妃曾经是位女将军，这可是连宋晏清也不知道的一段陈年旧事。从他脸上露出难以掩藏的震惊便可得知。
景帝嗓音幽幽，又缓缓说起另一件尘封多年的深宫往事。
原是当年琼贵妃撒手人寰时，宋晏清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
贵妃香消玉殒，景帝悲恸欲绝，除将金簪“琼华金蕊”和玉佩“游龙跃水”留给了宋晏清外，其余关于贵妃的一切物品皆悉数封存了起来，谁也不能再动。
琼贵妃逝去后，景国上下渐渐没人再提起她。一来是怕勾起景帝回忆，惹他伤心，招来祸事；二来则是如今景后有意为之，毕竟景帝与琼贵妃恩爱非凡，她能坐上后位纯属意外。
景帝揭开琼贵妃的身份之谜，南宫霁对此却没有太多意外，仿佛眼下局面，皆在他的预料之中。
向晚晴恍然大悟——
难怪，方才在马车上，他问自己心里是否还有宋晏清。
若有，他便送她回王府。
若没有，他就助她离开。
向晚晴不禁心里唏嘘，原来此刻御书阁中的几人都在他的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