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村。
周虎牵了一个丑婆娘回村。
当然,这种牵,是把婆娘的手捆了引一截绳子出来,牵的绳子。
婆娘低着头,缩着肩,畏畏缩缩地跟在周虎身后。
村口的老树下,一个妇人热情地问,“虎子上哪儿弄了个婆娘回来?”
“二两银子买的媳妇。”周虎回道。
村口的婶子们一听,便忍不住说道说道。
“二两银子!”
“虎子又买了个婆娘回来当媳妇哈哈!”
“这小鸡崽似的婆娘能生娃娃呢!?”
“诶,虎子家的抬起头来看看!”
“嘶,真丑啊!”
“是啊,这一脸的脓包啊……”
……
不理会村里婶子的各种“问候”,周虎牵着丑婆娘从村头绕开村主道,回到山脚下的土房子。
关上院门,周虎便撒开了绳子,却没给她解开。
周虎先回土房看了病中的弟弟,把碗筷和恭桶收拾了,再进厨房烧了锅热水,又把弟弟的药煎上。
忙完出来看到丑婆娘坐在院子的木墩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干嘛。
周虎也没管她,只要她不乱嚷嚷,不跑,就成。
想到前一个跑掉了又爱乱嚷嚷的婆娘,周虎黑了脸,心中憋了气,可饭还是得做。
王芝纳闷得很,更是焦虑得很。
飞机失事,这会她与飞机应该是机毁人亡,难道是她命不该绝,老天给了她一次活命的机会。
确实活不够啊!
看情况,她应该是到了家天下的时候,二两银子就被买走了。
据说人牙子收她的时候她是白白净净的,就脸上有道疤,算是破相了。
牙婆准备收了转手卖青楼里头,哪怕是破相了,也至少二十两呢。
好家伙后来不知怎的就脸上生疮流脓了,看了好几个大夫说没法治了。
长得实在是太磕碜了,又病歪歪的,就剩喘口气了,卖不出去哇,卖窑子里头都没人收。
人牙子怕彻底砸手里,直接二两贱卖。
王芝咋舌,太惨了,太可怕了,差点被卖窑子了。
根据她所学不多的知识点来看,青楼是达官显贵出入的大型会所,窑子就是昏暗小巷子那种。
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还好丑,丑就丑吧,我看不见我不难受。
然后就被一个壮汉牵牛一样牵走了,说是买回去当媳妇,不在乎容貌能做事儿干活就成。
人牙子见难得脱手,赶紧收钱交货。
壮汉是真的壮汉,目测有一米九,虎背熊腰,大络腮胡,乱糟糟的头发也不知道怎么绑的,还能绑一个丸子出来,或许这里不叫丸子。
王芝想,这是李逵还是李鬼啊。
回到村口,王芝听见人家管壮汉叫虎子。
她又忍不住想,这是真的虎啊。
又听见人家说什么生小孩,又嘲笑她丑,又嫌弃她瘦……
丑和瘦她倒没关注,生小孩!
惊!
妙龄少女被拐到山沟沟卖给老男人生娃!
太可怕了!
虽然以前的她已经不是妙龄少女了,但她现在是呀!
王芝忍不住有点发抖,给老男人生小孩不如死了算了……
王芝觉得焦虑,又觉得有点荒谬可怕。
她又想到那个结了婚就辞职回家生小孩的同事,她不想变成那个同事那样玉玉。
她是没活够!
但是也不是这样的没活够啊!
跟汉子走了一路,回到汉子家里,这是真的破啊,也是真的穷啊!这么破这么穷都要买媳妇生小孩!
她忍不住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难过,又饿又累,脑子开始晕乎乎的,她想这会怕不是低血糖了。毕竟走了那么远的路,也没得水喝,没得饭吃,她自个儿在院子里找个地儿坐着歇着了。
周虎做完饭出来一看,丑婆娘还坐在院子里头,也不哭也不闹也不跑,刚刚生的那一点点闷气,突然就散了。
这个应该是不跑的罢。
“过来吃饭。”周虎大声喊道,同时走过去把手中的碗端进了屋中给弟弟。
王芝闻声抬头,确定是在叫她之后就走了过去,坐在厨房的一张跛了脚的四方桌旁,干看着桌子上的窝窝头。没办法,她手上还捆着绳子呢。
周虎送完晚饭给弟弟之后,回到厨房看见捆着手的婆娘坐在桌子旁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把她的绳子解开,边解边凶巴巴地威胁道:“敢跑就打断腿。”
王芝觉得自己身子有些发颤。
周虎从锅里给她舀来一碗粥,水多,米少得清晰可数。
王芝腹诽,就当喝水了。
端起碗咕嘟咕嘟一下喝完了。
周虎见状便问,“可还要米汤?”
“不要了。”一碗粥水下去,要冒烟的喉咙舒服不少。
不过她可不想再喝了,刚刚那一碗给她灌了个水饱。
现在的人喜欢用斗状的碗,上头宽宽大大的,碗底尖尖圆圆的,像一个倒放的圆台。
她想,这种碗要不叫大斗碗算了。
于是周虎给她再打来一碗比较稠的野菜鸡肉粥。
王芝一看,乐了。
刚刚那一碗粥水把她灌得够呛,还以为她今天的晚饭就这样了,所以才喝光了一整碗,没想到还有第二碗。
王芝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喝着粥。
味道也就一般,但是她饿的太久了,野菜粥也变得美味起来,尤其是炖得烂乎的鸡肉,一口下去就知道这鸡肉跟饲料喂大的肉鸡一点都不一样,王芝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
周虎见她这么老实,也柔和了些,“我叫周虎,村里的猎户,下头还有个弟弟周寅。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还有人?什么缘由被卖了?你老实跟我过日子,我也不是那等磋磨人的孬种,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等二弟身子好些了,日子就能松快些。”
说完,见她光喝粥,便给她递了一个窝窝头。今儿时间紧,没炖上大肉,就切了小块的野鸡肉放粥里。
“嗯。”王芝含糊地应了一句,犹豫地接过这个看起来不是那么好吃的窝窝头。
她心底嘀咕,只要不生孩子,都好说。
“我叫王芝,灵芝的那个芝。家里的事儿不大记得了,之前磕了脑袋,之前一直昏昏沉沉的,今儿早上牙婆给吃了顿饱饭我才有了些精神。怎么被卖的我也不大记得了。”
可怜见的,人牙子肯定想着还是要有了点精神头看起来能活才好卖,不然还得砸手里。
“嗯,是个可怜的。往后你都老实些,我能让你天天吃饱饭。”再听话些还能吃上肉,他靠打猎养家,最不缺肉了。
“生孩子呢?”王芝决定还是得问明白,她觉得这个汉子,不像是个坏人,起码相处起来没有那种让人恶心的感觉。
“不用催,该你生的时候你就得生。”周虎听县里的大夫说过婆娘太小生孩子不好生,他老娘就是生他的时候岁数太小了吃了苦头,没养好,生二弟的时候遭了罪走了,“先养两年身子,你这二两肉的我怕你生不出我的娃儿来。”
王芝一听,偷偷翻了个白眼,谁催了,但精神上松快不少。
周虎看了看明显松了一口气的丑婆娘,婆娘脸上的脓包流着泛黄的脓液,他忍不住眯了眯眼,“怎么?不想给我周虎生娃娃?”
王芝闻言,又紧张起来了,“不……不是过两年吗?”紧张到结巴,汉子的眼神着实犀利。
“嗯。吃饭。”周虎继续说道,“莫想着跑,没有路引户籍文书,跑了,你就是逃奴,逃奴被抓着了,就是一个乱棍打死的下场。”
乱棍打死!
“不不不不不跑,我绝对不跑!”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芝想,人在屋檐下,能屈能伸是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