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滂沱夜。
“轰隆”一声惊雷, 令山林间这座被人遗弃多年的陋室窗边的一盏昏黄的烛灯剧烈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浓黑如墨的暮春山野间，又一阵更剧烈的落雨声哗哗落下，敲打着年久失修的屋顶, 发出断断续续的木裂声。
“大人, 大人……”屋角已经开始漏雨了, 滴滴答答的雨水和顺着门缝流淌进来的积水逐渐蔓延到墙边低矮的木榻旁。
斑驳的墙壁上结满了蛛网, 地上的积水还在不断蔓延着，不知何时被推落垂在地上的半幅被角逐渐被雨水洇湿, 少女发出含糊的话音，本是想催促男子快些结束, 但不知怎么，到了嘴边，声音就变了语调, 不受控制的带了细细的哭腔。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不断淹没她神思的陌生感觉而感到阵阵羞耻, 然越是出声催促，对方越是急切。
她只好紧咬住唇，闭嘴了。
直到昏黄的烛光又暗了几分, 耳边才传来一道自胸腔内吐出的气息, 终于停了下来。
兰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被从水里丢上岸的鱼，浑身湿淋淋的，大口大口呼吸着湿润的空气, 脑中闪过刹那白光, 等回过神来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似乎尖叫了一声, 声音像是被胭脂染过了一样，无比娇娆。
她立刻红透了脸颊，因为察觉到身旁那具散发着滚烫热意的胸膛和有力的手臂还牢牢环抱着她，濡湿的唇瓣，不断啄吻着她一侧的脸颊。
“你刚刚想说什么？”男子轻从她身上翻下来，替她盖好了半张没被雨水洇湿的被褥，哑声问她。
兰漪怔了怔，她的确有话要对他说，但她还没有酝酿好这份勇气，那他是在问什么？
“就是方才，你一直在唤我。”他解释道。
借着那一缕昏暗的烛光，祁召南支起身来，自旁俯视着少女酡红未消的妩媚玉颊上迷茫过后羞到不敢睁开眼睛的神情，不等她回答他，他已然反应了过来。
她在那种时候唤他，是也觉得欢喜吗？
喉结微动，刚刚压下去的燥意和冲动仿佛又从身下涌了上来，他伸手将被角拉高，盖住了那一痕雪脯。
他刚刚领略过的……她虽然才十五岁，纤瘦无比，个头还不及他的肩膀，但那盈满掌心的馥软却是意外的饱满，脑海里无端想起曾在书肆中无意翻到的一本艳词里的描述，如明月碧玉圆，一点露珠悬。
不能再想了，他面上掠过阵阵热意，今晚已经要过两次了，他手腕上还有一道泛着隐隐疼痛感的咬痕。
兰漪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自己脸，她怕在这位探花郎出身的年轻使臣面前藏不住秘密，娇躯轻轻颤抖着，在心里一遍遍演练着自己等会儿要对他坦白的事情。
她利用了他。
她在他面前扮柔弱，博取了他的同情和心软，令他替她杀了那个怂恿昏君下旨诛孟氏满门的佞臣。
今日是个意外，大晋吞并了蜀国，蜀国国君投降，大晋的军队将要凯旋，并押解降俘归京。
但这几日连绵的阴雨天令队伍停在了这座山下的小镇上，一批蜀国亡兵埋伏在这里许久，偷袭了大晋的队伍，试图劫走亡国国君。
兰漪也被他们盯上了，他们劫人不成，便贪图美色，想将她掳走。
幸好，祁召南追了上来，再次帮了她。
只不过夜里下起了大雨，他追人至着山林深处，不得已，带她到这座农户废弃的陋室歇一晚，明日下山。
“你冷吗？”祁召南察觉到她一直在发抖，蹙了蹙眉，方才与她欢.好动作太激烈，不觉得冷，竟将被子滑落了下去，打湿了，他只好伸臂，将她重新揽入怀中，以体温给她取暖。
湿润冰凉的肌肤相贴，她却僵硬无比，有些抗拒自己的怀抱。
他只当她脸皮薄，羞于这般亲近，然下瞬，又有几声惊雷传来，怀里的冰肌玉骨猛烈颤抖了一下，他忙将她翻过身来，轻拍着她的背。
“别怕，只是打雷而已。”
鼻息间是她幽幽的体香，这一刻，他竟长舒了一口气，自己从未做过如此出格之事，与一个相识不到月余的女子有了肌肤之亲。
他明知道不该这样做，无论是他身上背负着的担子，还是她的身份，都不允许他这般放肆。
但他还是在她颤抖着手，想解开衣襟时，顺从了自己内心的渴望。
思及此，胸腔里跳动的心，慢慢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她是他的女人了，尽管他是使臣，她是他要回京献给皇帝的未来妃妾，但他已经碰了她了，需要对她负责任。
他自小背负着很多责任，父母亲独生的儿子，祁家这一辈唯一的血脉……但这都不是他主动选择的，只有这一次，这种责任感，是他自己选择的。
于是心中涌起无限爱怜，慢慢捧起她的脸颊，薄唇轻启，低声问道：“还疼吗？”
她眼睫轻颤，双颊如被露水滋润过后娇艳的牡丹，点头又摇头，可怜兮兮的模样。
“等明早雨停，你不必出山，就在这里等我，我安排人过来，会带你先行一步，就此替你脱身。”
他已经想好了替她脱身离开的办法，自己不出半年就要被派去西疆，她这幅容太过惹眼，又是蜀国亡国国君亲口指名道姓献给皇帝的，他不能带她回京。
今天发生的意外是个好借口，明日下山，就当自己没能找到她。
先送她去西疆，那里有祖父留下的手下和亲军，他会派人照顾好她……等他去找她。
他又安抚了她几句，将计划告诉她。
兰漪懵懵听完，原本想对他坦白自己对他的利用，想开口对他说，她想入宫，露水情缘算不得真，只当是她答谢他替自己报仇。
她从来没想过要和他再扯上什么关系。
他虽一直纵容自己的靠近，但也并没有多少好脸色给她，如他第一面见到他时一样，她看得出来，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年轻使臣，自有他的一份傲气。
如果她说了实话，他一定会恨她，讨厌她……
但她现在听着他对自己说未来的计划，她竟愣住了，坦白的话堵在喉咙里，像是哑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如何？你可愿意？”
一双漆黑的眸子，微微闪动着，定定望着她，盼她的回答。
她不知怎么的，竟在这道眸光里，静静点了点头……
直到烛灯燃尽，陋室之中一片黑暗，他窸窸窣窣起身，摸索着拿过了她的衣衫，替她擦拭穿衣。
“我自己来……”她小声道。
脑子里仍旧懵懵的，她怎么就答应了跟他走……这是，这是私奔啊！
她明明是想入宫为妃的，想得一个尊贵的身份庇护自己的余生，而不是给一个臣子做妾做外室。
她还记挂着姑母一家还有表哥，不知他们怎样了，可如今她跟一个相识不到一个月的男子睡到了一起。
从前她只在话本子里模模糊糊知晓男女之间若是做夫妻，是要坦诚相见的，可她并不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今晚，竟然……
他看起来很喜欢自己的身体，不住抚摸亲吻过每一寸，所以以后，她要以色侍人，留住他的心，把漂泊的命运交到他手上了吗？
“快睡吧。”他温声道，没再紧紧抱着她，反而有些拘谨——和她一样拘谨，躺到了她身边。
怎么穿上衣服又变回之前疏离的模样了呢？她闭上眼睛，心中腹诽。
这人真怪，说他替自己想好了后路，体贴周到，是个君子吧，但方才又那么孟浪，还命令她把腿缠在他腰上不许松开……
迷迷糊糊想着，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睡了过去。
***
夏初，大军凯旋，皇帝大喜，办了一场接风宴，宴请从蜀地回来的将领和使臣。
祁召南赴宴前，刚刚听到手下传来消息，说已经将那位小娘子送到安西都护府了。
他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看起来没什么表情，手下以为若不是他来传信，公子怕是已经忘了那个女子了。
露水姻缘而已，送她去僻静之处，给她些银子傍身，也算是不错了。
然手下不知，这日宴后，祁召南找到皇帝，对他说，自己想提前半年去西疆。
皇帝有些为难，说朝中许多人忌惮他祖父过去的威名，以此为借口，反对他去西疆上任。
不过好在皇帝十分信任他，将他当作自己的心腹，派他去西疆建功立业，也是为了自己的皇位坐的稳固。
日子终于定下来了，就在月底，他便要启程去安西都护府上任。
母亲长平郡主替他打点行装，口中抱怨：“怎么走的这么急？刚从蜀地回来，又要走，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少年。”
“你表姐和谢朗成婚一年多了，修礼，你也不小了，不如趁走之前定下门亲事，等回来再成婚？”
祁召南谢过母亲的好意，婉拒了母亲的提议。
郡主嘟囔道：“等你回来，你表姐的孩子都能叫人了，儿大不由娘啊。”
说着，瞥见了儿子手腕上的一处牙印，问他这是怎么了。
祁召南脸上微微一热，含糊过去，轻拉了拉衣袖，盖住了那处咬痕。
好在母亲没有多问，叮嘱了他几句，便离开了。
母亲走后，他从枕下翻出一支玉兰花簪来，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将簪子放到了箱笼里。
她的名字叫兰漪，正是玉兰花海的意思。
兰漪……
与她暂时分开后，他夜夜都能梦到她，有时是初见她的场景，有时是进京路上她缠着自己说话的模样，更多的时候，是梦见那一晚，他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
在她之前，他从没沾染过这些红尘之气，甚至活得有些乏味，在父亲的教导下，活成了人们口中清衿冷淡的定安侯世子、探花郎。
但只有面对她，他才发现，自己不过也是凡人一个，七情六欲，在所难免。
又检查了一遍行装，确认没有少带什么东西，他本想熄灯歇下，不知怎么，忽想起一件事来。
深夜唤来了院中的小厮。
“公子寻小的何事？”
小厮不解，以为这么晚了，公子定然是有要紧事吩咐他。
然祁召南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明日一早，你去书肆，替我买几本书来。”
小厮应下：“公子要什么书？”
“要……”他耳根红透，轻咳了一声，“就是那种——”
“圣人所说的，男女阴阳结合，伦理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