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提起这个名字依然心如刀绞。
她低着头,紧张地扣着指甲,心中恐惧不已。
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害怕自己后悔那日和他吵架。
“你当我是皇帝么?瑄王的事怎么会让我一个草民知晓?”莫小成歪过头,故作惊奇道:“你这个天女不应该是预知天下大事吗?怎么连这些天下百姓皆知的事都不知道,还要反过来问我?”
云胡被他逗得差点儿笑出来,扭头借着拿茶水的动作眨去眼中湿热。
“我一直没听到瑄王消息,只听人说曾在太后祭日上看到过他的背影。”莫小成皱着眉头分析道:“他要么一直在京城闭门不出,要么就是将消息封锁了。”
说到这儿,莫小成也沉默了。
两个人都知道,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寻常——瑄王身上一定有大事发生。
他望向云胡苍白的脸,好像被雨打过得花骨朵儿,一双明眸浸着水汽,明明难过得就要哭了却还在故作坚强。
他轻咳了一声,语气轻松道:“程世子与李青悠月底成亲,你打算去吗?”
还是换个喜庆点儿的话题吧。
“月底?”云胡迟疑:“不是明年春天吗?”前日问起,娄清雪那厮答的是可是明年春天。
“汝阳王妃都急死了,怎么可能拖到明年?”莫小成肯定道:“就是月底,九月二十六,我大哥因与溪云阁有交情,也要去的。”
莫小成以为换个话题云胡情绪能好些,没想到她听完直接发起了呆,出神地盯着手中茶水也不知在想什么。
拜火教总部被除,但还有不少拜火教余孽逃窜,楚慕山庄是最安全的。他担心云胡出去碰上坏人,又忙道:“不去也没关系,世子和李青悠都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心意到了便好。”
莫小又咳了一声,意思是你有什么礼物我可以帮你带去。
见她依然没反应,心道自己真是多嘴了。云胡是他们几个人中最穷的一个,头上只插一根木簪子,哪里有什么积蓄送礼。
“前几日石若莲与我通信说她也会去,到时候我叫她挑一份你们姑娘家最喜欢的礼物,就当做你送的,钱我帮你出。”
莫小成豪迈说完,云胡终于有了反应。
她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莫小成。
莫小成:“……”
他这主意不好么?
或许还是伤到她颜面了?
“不必叫她替我挑,”云胡狡黠一笑:“我可以亲自去挑。”
莫小成:……
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见到楚慕山庄边界处旁大的机关陷阱时,莫小成才深刻理解到那狡黠一笑的含义。
他堂堂莫家庄庄主之弟,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走出去,却偏偏要闯随时可能中毒中箭中弹而亡的机关?
他调转脚尖刚要跑就被云胡一把揪住脖领子。
“帮我一下,我一个人跳不过去。”楚慕山庄依山而建,三面均布有重重机关,只有此处依靠天险机关少,且无人看守。
莫小成朝脚下深不可测的沟壑看了一眼。
“原来你是被关在这儿的?”看她白白胖胖的体态还以为是在这享福的。
云胡理所当然道:“对啊。”
“楚慕山庄名门正派,已故老庄主德高望重,现任庄主正直刚毅,你究竟犯了什么错?”
云胡心中翻了一个白眼,为啥是她犯错。
“那只是他们装出来的样子,他们实际上就是想从我这个天女嘴里预知未来,然后密谋造反。”她随口胡诌。
莫小成不语,看她的眼神像看白痴。
“你个假天女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知,楚慕山庄为何叫楚慕山庄?”
云胡低整理身上的绳子,随口敷衍道:“为何”。
“因为老庄主姓楚,老夫人姓慕。”
云胡:“嗯。”
关她姓云的何事!
“你可知,已故太后姓什么吗?”不等云胡问,莫小成已经迫不及待说了出来:“也姓慕。”
云胡抬起头,不耐烦地看过去。
莫小成忙道:“楚慕山庄本就皇亲国戚,只有天下姓裴,他们才能安安稳稳地一直做他们最想做的武林世家。”
原来裴稷不仅楚慕山庄的关门弟子,还和楚慕山庄有一层亲戚关系,怪不得娄清雪那么听他的话!
云胡想着,动作可一点没停下,此刻已经摆出起步架势。
莫小成直觉自己闯了大祸,又是摆手又是作揖,恨不得给她跪下。
“姑奶奶,您可饶了我吧!不管您惹了多大麻烦,只要让瑄王帮您和山庄说和一下,他们一定不会再追究的,到时候您从山庄大门堂堂正正走出去,那多安全啊!”
云胡轻扬下巴,学着他的口吻微笑道:“你可知,就是瑄王把我关在此处的?”
莫小成一怔。
就在此时,云胡已经冲了过来,同时大喊一句:“我来了!”
莫小成被赶鸭子上架,他不得不帮。不帮,云胡就会摔死,到时候瑄王不得扒了他一层皮,还得连累整个莫家庄。
其实,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若真是云胡犯了错,瑄王完全可以找个大牢小狱、尼姑庙庵之断的以作惩罚,再不济也可以关在瑄王府里。
把她关在堡垒一样的楚慕山庄里只有一个可能——
保护云胡。
而且瑄王自己保护不了,所以才让最信任的楚慕山庄代为保护。
可瑄王为何自己无法保护云胡?
望着已经靠着绝顶轻功到达对面山顶的云胡,他大喊一声:“别把我留在这儿啊!”
会被他哥打死的!
那边云胡听到喊声抛出绳子,等莫小成战战兢兢到了对岸,二人一起下山。
此时天色渐晚,山林里气温也降了下来。毕竟还没出楚慕山庄地界,两人怕被发现一路疾走。
眼看就要到得山脚,忽然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
一袭红衣似血,在夕阳余晖下妖娆妩媚,在莫小成眼里却十分瘆人。
“娄清雪,你、你想干什么?”莫小成疑心他是来报藏书楼之仇,道:“藏书楼倒塌实与我们无关,是你们没盖结实。”
云胡“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愧是她云胡的朋友,倒打一耙的本事和她如出一辙。
在山庄里娄清雪提起这茬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你可知,”云胡问向莫小成:“娄清雪本不姓娄?”
莫小成:“不知。”
这回换云胡嘲讽莫小成了:“我当你对楚慕山庄了如指掌呢!”
莫小成:“这和楚慕山庄有何关系?难道……”
他神情一震。
云胡知他猜出来了,呵呵一笑,向前踏出半步。
“楚二公子,你已经关了我整整一年,还不够吗?”
“非我要关你,”娄清雪道:“只是你在山庄里多留一日,便多一日安稳……”瑄王便少一日后顾之忧。
可惜话未说完就被云胡打断。
“可我不想,”云胡背着双手,昂首道:“我宁愿死也要走……”
然后,和他在一起。
可她时间不多了。距九月二十六只剩下二十天,她只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再看他一眼。
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裴稷在哪儿?”
“我不知道。”
裴稷此刻正在追杀拜火教余孽,所到之处必是危险之处,他不能告诉她。
突然,静谧的山林里“扑棱棱”的有山鸟惊飞,估计山庄里已经有人发现他们不见了。
“娄清雪,我当你是朋友,”云胡诚心肯求:“我今日一定要走,希望你不要拦我。”
娄清雪叹息一声,弯腰拾起地上的一个包袱,递到云胡面前无奈道:“这个给你。”
云胡定了定神,接下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件柔软细腻的短甲。
“寒丝网?”云胡惊奇道:“这是寒丝网做的?”
“寒丝网在涠洲时被你拆成一了根细丝,后来被程晟带回了京城,瑄王命人重新编织成了寒丝衣,穿上后可刀枪不入。”
说着,娄清雪目露鄙夷:“你还真是什么都拆啊!”
连江湖十大名器寒丝网都敢拆,这么一想他的藏书楼被她拆也不算什么。
云胡惊喜地摸着柔软的衣服,忽然想到一个事:“寒丝网会相互吸引,我穿上这个会不会被勒死?”
“丝线的粘性已被去除,不过你要是在山庄里再养胖上两圈,确实有可能。”
云胡不理娄清雪的揶揄,拿着寒丝衣翻过来掉过去的看了两边,欣喜地爱不释手。
“这么好的东西,不是你偷来的吧?”
娄清雪翻了个白眼。
“我们鸣凤楼才不像某些人,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他在嘲讽他们当时偷摸去藏书楼的事。
云胡厚脸皮才不管他怎么说,旁边的莫小成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当时瑄王也去了,他是跟着瑄王去救国救民,行侠仗义!
这么一想反倒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娄清雪见两人完全不觉羞愧,一个喜不自禁,一个骄傲自豪,自己那话算是入了牛耳。
“这是他留给你的。”娄清雪道:“他早知留不住你,那日离开时便留下了这件寒丝衣,让我在你离开时送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
云胡脸色一僵,不过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那我到要谢谢他了。”
娄清雪叹了口气。
有些人总是不满意、不满足,殊不知,他们早已活成了别人钦羡的人生。
夕阳落幕,只留天边一丝暗淡余晖。娄清雪独自站了许久。
一年前,他也是这样送别另外一个人。
一样的背影,一样的清丽,一样的绝情。
没良心的,竟然没有一个人肯回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