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一日,李青悠和程晟得到云胡让鸣凤楼传去的消息,让她务必天黑之前赶回溪云阁。
当时李青悠与程晟一起被大雨困住,接到消息讶异不已。一想到云胡不惜与鸣凤楼交易传出这消息,溪云阁怕是有大事发生。
李青悠没主意,只能与程晟商量。二人想尽办法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溪云阁,见到了李老阁主最后一面。
李老阁主把女儿托付给程晟,交待二人去一个地方拿到家传的奇门八卦阵法,把里面内容背下来后烧掉。之后程晟赶去了涠洲,李青悠则决定独自去报仇。
只可惜她刚赶到仇家,就发现仇家满门也被血洗,和溪云阁一眼惨不忍睹。李青悠仔细检查现场,发现一人手中握着一块布料碎片,上面绣着火苗一样的图案。
听到这儿,云胡拿出手中的一个小瓷瓶,指着上面印着的一簇火苗给李青悠看,不等云胡问,李青悠果断点头——
就是这个图案。
后来李青悠顺着这个线索去查,打听出这个图案是拜火教的标志。她一路跟踪拜火教到此之后就被发现了。原以为必死无疑的,没想到拜火教知道她是溪云阁的人后并没有杀她。
“拜火教一定是有求于你。”云胡断定。
李青悠点点头。
拜火教让她画出奇门八卦阵法,她谎称记得不真切,他们就把她关了起来。
这些日子李青悠一直被关在阴暗的柴房里,一想到自己惨死的家人就后悔当初任性离家。
她日日以泪洗面,悲愤郁结之情无法宣泄,身子扛不住就病了。若不是大仇未报,真想一死了之。
如今见到云胡把这些遭遇都倾诉了出来,李青悠长舒一口气,终于觉得痛快了许多。
“你是如何知道溪云阁有难的?”她拉着云胡的手,疑惑道。
云胡平静回答:“在路上偶然听到的。”
李青悠显然不信:“何时听到的?”
“就是你和程世子离开后,我在客栈里听几个行为鬼祟的人谈起的。”
李青悠凝视她片刻,问:“那为何要瞒着程世子?”
云胡就知道有一天会面对这个问题,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言。
“程世子若知道必定会随你去溪云阁,这样就会耽误涠洲军情,所以才不让你告诉程晟。”
可惜你……还是告诉了程晟!
云胡叹了口气,故意道:“涠洲军情紧急,死了好多人,程世子若再晚去一天,恐怕涠洲真的保不住了。”
此话一出,李青悠果然神色讪讪,羞愧地低头不语了。
其实云胡一点儿没有怪李青悠困住程晟的意思,她只是想借此让李青悠永远打住这个话题。
李青悠好糊弄,程晟可不好糊弄!
云胡特意叮嘱过鸣凤楼,这个事情只能让李青悠一人知晓。只是没曾想当时六神无主的李青悠到底把此事告诉了程晟。
程晟知道了,那就等于裴稷也知道了。
可是裴稷丝毫没问过她此事,难道……他一点儿都没起疑?
云胡想起七夕那晚程晟见她意味深长的眼神,程晟肯定起疑了,难道他没和裴稷说?
不可能!
程晟就是裴稷的死忠粉,他一定会告诉裴稷的,那为何裴稷从未问过她?
就在云胡凝神思索的时候,李青悠又道:“你可听说过天书一事?”
云胡一怔,问:“什么天书?”
李青悠侧耳听了听柴房外无人,小声道:“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得天书者得天下。”
“哦。”云胡心不在焉点点头,继续思考自己问题。
李青悠见她毫无反应,问:“你不好奇吗?”
云胡:“我应该好奇吗?”无论天书还是天下,都和她没关系啊。
“我听了拜火教这些人零散的谈话,我怀疑他们就是冲着天书去的,还说什么七月流火、八月萑苇之类的话。”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云胡喃喃自语着,忽然想起来在石家寨,花旦临死之前也曾说过这句话。
如果这句话是个暗语,那么表示花旦和拜火教有关系,难道……
花旦是拜火教的人?
拜火教让花旦杀她,结果误杀了去去?
云胡看着手中瓷瓶上的火红图案。
这图案在北祁山追杀她和裴稷的山匪身上,以及在柿子林里偷袭她和符来的人身上都出现过,如此说来,这些人都是拜火教的人,或者说全都是受拜火教指使!
从北祁山开始,拜火教就阴魂不断,几番杀她不成,现在又把她关起来,到底目的何在?
云胡默默把整个事情整理了一遍,忽然脸色煞白,冷汗涟涟。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怎么了,”李青悠见她脸色不对劲,关心道:“是哪儿不舒服吗?”
云胡不想吓到李青悠,摇摇头安慰道::“我没事,只是中了软骨散。”
可李青悠还是震惊了。
江湖中鼎鼎大名的软骨散不仅可以让人气力全无,全身软绵绵得像没了骨头一样难受,更可以散去武功修为,废掉全身武功。
区别只在于剂量。
李青悠的目光落在云胡足间的黑重铁链,又重回云胡白皙的脸上,完全不敢相信。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她是见识过云胡高超轻功的。在石家寨卧虎江上那惊人一跃,轻盈绝顶、犹如天人神姿。想必拜火教的人也知道云胡轻功卓越,怕她跑了。
李青悠同情又怜惜地看着云胡,云胡垂着肩,无奈地回给她一个难看的笑。
“你可知他们抓你做什么?”李青悠问。
云胡摇摇头,“不知。”
“那他们可有让你做什么?”
云胡再次摇摇头。
这一路上,看守她的人既不和她说话,相互之间也不交谈,连送饭的都是个聋哑人。云胡起初还以为他们抓错人了,后来发现饭中有软骨散才意识到他们抓的就是自己。
若不是忌惮她的轻功,还有什么人需要软骨散、铁脚镣双管齐下?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云胡转头问:“姐姐可知这话什么意思?”
“这句诗原意是七月火星西落,八月收割芦苇。”李青悠皱着眉头道。
说完,两个姑娘一起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在几百里外的一处十分不起眼的幽静院子里,两个男人也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其中一个周身白衣、粉面如玉的小生摇着扇子不屑道:“你们鸣凤楼打听了这么久,就打听出这么两句诗来?”
“程世子有本事可以自己去打听啊?”旁边一袭红衣、妖媚如火的男子轻嗤道:“还没不喜有用!”
旁边桂树下正在啃骨头的不喜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瞬间抬起头支棱起耳朵,好奇地朝面前几个人左看右看,被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摸了摸脑袋后,才又低下头去继续啃骨头。
被嘲讽不如一只狗的程晟呵呵一笑,也不生气。
“娄清雪,不要以为你们鸣凤楼有瑄王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小心哪天我拆了你的楼!”
“想拆我鸣凤楼的人多如牛毛,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一说起这个,娄清雪就想起自己引以为傲的藏书楼,就被人那么给毁了。
雪白的手指端捏着茶杯,心中直叹气。
“我是没胆量,但有人有。”程晟看出娄清雪郁闷,使坏地补了句。
娄清雪的骨瓷茶杯刚放到唇边,听了这句后顿了下手。
这人既不能杀、又不能剐,关键他还得费力去救!
半响后,他放下茶杯。
终是喝不下去。
这时候,月亮门处闪过一个人影,是符来从外面回来了。他快步来到几人身前,简单汇报了一下搜查情况。
靠着云胡身上的竹隐香气,他们带着不喜一路追查至此,但搜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找到人。
“看来拜火教的人很是警觉。”程晟道。
“有点意思!”娄清雪倒是被激起了胜负欲。
“那接下来怎么办?”符来问。
此话一出,三个人同时看向地上骨架高大、脊背清瘦的男人。
裴稷蹲在地上抚摸着啃骨头的不喜,手掌修长、指节分明,好像精致的细竹嵌在厚重的绒毛间。
他闻言微微侧脸,绝美的面容冰冷而凌厉。
“拜火教既想与鸣凤楼共谋天下,”裴稷冷漠首:“那鸣凤楼便去会一会吧。”
娄清雪狭长的眼眸转了转。
在得到云胡失踪的消息时,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担心云胡安慰,反倒有点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大概就是这样了。
这几日,从京城到江南,凡是瑄王所过之处,无论大帮小派无不风声鹤唳夹紧尾巴做人,生怕一个不小心送了小命。
倒是这个拜火教……
能在裴稷眼皮子底下把人绑走,也是有点能耐。
据鸣凤楼消息,拜火教三十年前从异邦传入,近几年教众人数激长,声势浩大,甚至有些不把鸣凤楼放在眼里,好几次抢了鸣凤楼生意。
就在昨日,他这个鸣凤楼楼主收到一封信,拜火教邀请鸣凤楼楼主到千山村一叙,说有天下大事相商。
什么天下大事,八成是怕被裴稷追得狗急跳墙,想拉鸣凤楼垫背。自查出绑走云胡为拜火教所为之后,裴稷一连捣毁了拜火教两个分堂。若不是忌惮云胡在她们手里,这魔王可能就直接杀过去了。
娄清雪轻嗤一声,放下茶杯:“我这就动身去千山村。”
裴稷微一抬手,阻止了娄清雪。
他缓缓起身。
随着高度变化,周围气势也骤然变化。裴稷转过身,面容冷硬坚毅,眸光更如寒冰般刺骨。
“这次,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