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牵牛星与织女星隔着一条银河在期待着团聚,随着高大的身影出了皇宫,地上的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慈心殿里,此时的云胡正趴在窗边在看满天繁星。天边一抹月牙儿,时不时被云纱轻裹,小院子里幽香阵阵,虫鸣呢喃,虽然开着窗,房间里却无蚊虫纷扰。


    云胡无丝毫睡意,趴在窗台上看了好一会儿星星才回到床上,想着裴稷明日还要来找她,这才合上眼甜甜睡去。


    到了第二日,云胡等了一天都未见到裴稷,用过晚膳后之后她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天光暗淡,灯笼亮起,也没见裴稷身影。


    西天边偶有闪电,虽尚未听见雷声,但空气潮湿憋闷,说不定就要下上一场大雨。


    云胡心中惦记着裴稷,假意散步在慈心殿里走来走去。院子里几个小太监正忙着收拾一种晾干的药材。云胡走过去拾起一片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裴稷身上也有这种味道。


    “这是什么药材?”她问。


    “回姑娘,这不是药材,是一种香片,叫竹隐。”一个小太监答。


    “竹隐?”云胡又闻了闻,疑惑道:“这个可以驱蚊?”


    “竹隐不能驱蚊的,”小太监微微一笑,解释道:“这种香片只有一种作用,是用来做香包或熏衣服。竹隐的香气寡淡,粗闻不到,细闻才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且这香气持久不散,即便水洗几次也不会消失,是以太后喜欢用这竹隐做香包。”


    “谢谢公公解答,请问这片竹隐可否送我?”


    “姑娘为慈心殿贵客,当然可以。”


    道过谢后云胡便回了房间,坐在窗边拿着这片竹隐反复琢磨。她可以断定裴稷身上有竹隐的味道,她一直以为裴稷自带的完美防蚊虫功能是因为这气味,但小太监却说竹隐不能防蚊虫。


    为什么?


    她又再次嗅了嗅竹隐,又仔细回忆了裴稷身上的气味,蓦地想起昨夜被他压在身下的情形。她双手托着发烫的脸颊,目光落在那几只粗糙的木头雕刻上。


    昨晚,它们好像也是这样看着他们的。


    哎——


    云胡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云姑娘,您怎么了?”院子里干活的婢女见云胡自己一个人一会皱眉、一会儿捂脸、长吁短叹动作怪异。


    云胡松开眼睛。


    “朝霞姐姐,你可知瑄王今日在忙什么吗?”这个朝霞,正是昨晚给她送夜宵的高个子婢女。


    朝霞今天被派到西院来干活,她早发现云姑娘时不时朝门边张望。院子里一有动静,哪怕是轻微的脚步声,她都会抬起头来兴奋张望,等脚步消失又瞬间失望。


    偏偏今日慈心殿里人多。那些听着动静的妃嫔听说慈心殿里住了个人,都要过来瞧上一眼。好在杨麽麽事先叮嘱过,无论谁来都说姑娘近日身子不适,不得放一人进去。


    “那若是瑄王来呢?”同朝霞一起的彩心问杨麽麽。


    “瑄王今日被罚跪宗庙,应该不会过来了。”


    此刻,朝霞原样转述了杨麽麽的话。


    云胡一惊,问:“你可知瑄王为何被罚?”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那你可知宗庙怎么走吗?”


    一阵狂风吹来,将树叶吹到半空,说话的两个人都眯住了眼睛。等风过去,朝霞望了望西边被乌云遮住的半边天色,担心道:“一会儿怕是要下场大雨,姑娘不熟悉皇宫,还是别去了。”


    云胡笑笑,安慰道:“没关系的,我很快回来!”


    云胡问了方向,回到屋里换回自己合身的衣衫。夜幕降临,云胡按照朝霞说的方法很快就到了宗庙。


    宗庙里牌位林立,烛光晃动。云胡推了门进去,偌大的殿堂里空无一人。外面狂风四起,吹得门窗异响,一阵阵凉风从门窗缝里吹进来,云胡只感觉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裴稷——”她压低声音轻喊。


    “我在这儿。”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云胡吓了一跳,倏地转身。


    裴稷倚靠在门边,双手抱胸,正懒散恣意地看着她。


    “想我了?”他嘴角微翘。


    “我没有。”云胡坚决否定。


    这人,不是在罚跪吗?看这状态怎么一点都不像?


    还有心情吓她。


    似乎看穿她心思,裴稷微微一笑,长腿一跨几步走上前来。跳动地火光里,他微微俯身,望住她的眼睛,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笼罩。


    云胡怔怔地望着他。


    他眉眼温润,目光笔直,五官舒展流畅,俊逸得如同宣纸上行走的笔墨。


    在这种极具诱惑的目光注视下,云胡紧张了,眼神不由自由飘向别处。


    他审视完毕,直起身,不容置疑道:“撒谎。”


    “哪,哪有。”云胡心脏砰砰乱跳着,有些口干舌燥:“你不是罚跪吗?怎么不跪呢?”


    裴稷没答,只拿一双嘲讽的目光朝云胡脚下扫了两眼。


    云胡低头,这才看见自己踩着跪拜用的团垫了。


    她连忙倒退两步。


    裴稷微微一笑,映着万千烛火的眼眸中似有流光划过。


    “你犯了什么错?”云胡问,“是因为昨晚宵禁滞留吗?”


    裴稷不以为意道:“差不多吧。”


    “你被他们抓住了?”


    “你穿过大半个皇宫而来,就是要来问我这个?”


    云胡这才想起正事:“我来是问你,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皇宫?”


    裴稷侧眸,眼尾眯起,“后悔了?”


    云胡摇摇头,又点点头。


    饶是她再笨,也猜出太后为何留她在慈心殿。


    “我现在就是人质,太后把我扣留在这儿肯定是逼你做什么事情吧?”


    裴稷点点头,赞赏道:“还不算笨。”


    “那,我们逃跑吧?”云胡认真建议道:“以你我二人的轻功,应该能跑出去。”


    “城墙上到处都是机关箭弩,跑不出去正好可以体验一下被乱箭射死的感觉。”


    “……”云胡脸上一白,心道不会儿这么惨吧。


    裴稷一看她惨白的小脸就知她在想什么。


    心道刚刚夸你聪明又出了个这么笨的主意。他昨晚只自己一人潜入慈心殿都被发现,别说两个人一起逃跑。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瑄王府还在,只要太后随便找一个借口,他们还得乖乖进宫来。


    可这话不能如实告诉她。


    “皇宫里规矩太多,我每月只有朔望之日来后宫探望皇祖母。皇祖母许久未见我,自然是想多见见我,但又知道我不会听她的话。她知道我放心不下你,留下你也只是希望我多进宫几次,多陪陪她而已。她老人家对你没有恶意。”


    “真的?”云胡随手赶着飞过来的蚊虫,半信半疑道。


    裴稷点点头,“你且安心住下,我这段时间会经常进宫来,等太后烦我了,自然也就让你跟我走了。”


    云胡歪着小脑袋琢磨了一会儿,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来。


    但有一个事如今已经证实——


    她的确是人质!


    此刻外面一声炸雷,接着噼里啪啦的雨打窗棂,不出片刻,暴雨夹着狂风接踵而至。霎时间,屋外电闪雷鸣,屋内火烛摇晃。


    窗门明明紧闭,也不知道那些风是从哪儿钻进来的。


    云胡见裴稷旁边还有一个团垫,也“噗通”一声跪在了裴稷旁边。


    裴稷抬头。满脸惊异。看了她半晌,才道:“你不必跪的。”


    云胡干笑了两声。


    她也不想跪,这不是站着有些腿抖么。


    “反正现在下雨回不去,我陪你跪一会儿吧。”云胡假模假意道。她一会儿还要自个走夜路回去,提前拜拜神灵保佑,不亏。


    见云胡如此,裴稷也就随她去了,他专注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扭过头出神地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云胡十分虔诚的,在心中把大殿的每个牌位都挨个拜过了,忽然发现前排角落里有一个牌位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屋子里突然刮起一道狂风,吹得烛火摇摇欲灭,也吹起了那块红布的一角。云胡清楚地看了牌位上的黑色名字——


    裴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