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裴帝教训弟弟多多少少都会避开其它嫔妃大臣,这次当着云胡的面,裴帝不仅顾不得瑄王的面子,连皇帝他自己的形象也统统扔掉了!


    后面的李平安身子一抖,拂尘也不要了,急忙上前拉住裴帝。


    “皇上息怒啊!”


    相比李平安的机灵,从未见过此等场面的云胡则是完全傻眼,直到看见李平安的眼神才反应过来,立刻张开双手手慌脚乱扑过去挡在裴稷身前。


    “皇上,皇上,他身上还有伤呢!”云胡急道。


    李平安:“……”


    是让你帮忙拉住皇上,不是让你跑去当肉垫啊!


    “他要是怕受伤还敢跑去涠洲,要是不给他点教训,他早晚得把自己小命折腾没?”皇上一只脚还没放下,说着作势还要继续踹。


    “我好不容才把他救出来!”云胡委屈地喊道:“您要再给踹坏了我怎么办!”


    裴帝一怔,停住脚。


    “哎,小心踹脏了娘娘新作的靴子!”李平安见皇帝停脚连忙又道:“这可是皇后一针一线亲手做出来的呢!”


    裴帝一听,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放弃了踹裴稷的念头。他深吸几口气把袍子放下,看了看面色惨白的云胡,又瞟了眼面色淡然的裴稷。


    嗬,这臭小子!


    虽然低着头,可嘴角那几不可察的弧度却出卖了他。


    这小子正偷着乐呢。


    裴帝微微眯起眼睛。


    “你就是云胡?”


    这话问的是云胡,可他眼睛看的却是裴稷。此刻的裴稷终于从云胡身上挪开目光,抬头就对上裴帝别有深意的眼眸。


    兄弟二人目光交汇,又是一阵火花。


    李平安弯腰从地上捡起拂尘,刚喘了口气,扭头就看见这二人互相瞪着,顿觉头大如牛。目光再移向中间的云胡,跪在骨架颀长的北瑄王前面好像一只柔弱的小白兔。


    心道这云公子啊,也是够倒霉的,夹在了全大裴最难搞定的两个男人之间。


    云胡惊慌未定,迅速瞥了眼面前的裴帝,低下头答得语无伦次:“正是我……云胡,嗯,我正是云胡。”


    头顶“噗嗤”一笑,也不知是来自后面,还是来自前面,总之云胡更紧张了。


    视线里,前面的明黄龙袍忽地撩起,云胡以为裴帝要踹自己,吓得身子向后缩了一下。


    一直大手有力地扶住她的肩头,云胡微微侧头,顺着修长的手臂向上,只见裴稷一双眼眸清澈澄亮,正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咦?


    正觉奇怪,就听裴帝问:“就是你把他从图率达手中救出来,又给他换了血?”


    云胡赶紧回头。


    原地裴帝不但没踹她,反而在她面前席地坐了下来。她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嗯,是,但不完全是。”云胡讷讷点头,“还有涠洲的季星云、永安王部下赵城,还有许多守城将士,我们一起的,不是我一个人。”


    不居功、不贪功。


    裴帝眼露赞赏。


    “那你说这小子不听朕的话偷偷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裴帝再问,“你说该不该踹他,让他长长记性?”


    “该!”云胡重重点头:“等他伤好了您随便踹,我绝不拦着。”


    李平安猛地抬起眼皮,心道我的乖乖!


    全大裴除了太后没人敢说这等亲近之言,就连皇后都不能,可见这人与瑄王关系。京城想攀附瑄王的世家能排到城门口去,可除了汝阳王府之外,没人能真正的与瑄王亲近。


    刚刚李平安还觉得这个云胡有些呆头呆脑,如今不由得再次重新审视。


    “好。就按你说的,等他伤好了过来让朕狠狠地踹上一脚。”裴帝很满意云胡的表现,顿了顿,又道:“朕向来赏罚分明,你杀了图率达救了瑄王,想要什么赏赐?”


    他笑眯眯地,与刚刚怒发冲冠的模样判作两人。


    云胡见裴帝这和善模样,心道不愧是兄弟,性情都是这般难测,上一秒还是雷暴骤雨,下一秒就是和风暖阳。如此推测,即便他现在对你和善,说不定下一句话就能把你关进大牢。


    总而言之,还是得小心谨慎。


    云胡脸上推出一个自认为最灿烂的笑:“云胡想要的东西很是贵重,不知皇上能成全云胡,若是不能,云胡便不说了。”


    李平安又猛地抬起眼皮,心道这话要是别人口中说出来那就是赤、裸、裸的威胁,此刻早拉下去打板子了。可皇上却是笑吟吟的不以为意。


    李平安在跪着的那二人身上反复打量。


    瑄王此时虽是跪姿,可腰板笔直、气势沉稳,唇角微微向上,目光温柔地落在前面人身上,不像是挨训,倒像是在宠溺地看着某个奇珍异宝。


    再看前面的云公子,同样是跪着,臀、部却坐在后脚跟上,这么一来后背挨着瑄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觉得瑄王在有意给她当椅子靠背使。


    李平安七岁便进宫跟着皇上,三十多年来看人看物自有一套本领,单瞧着这二人这微妙姿势,便心中了然。


    敢与皇帝平坐,那是因为有瑄王在她背后。也正是因为瑄王,皇帝才什么都不计较。


    “你说吧。”裴帝呵呵一笑。


    这是应允了。


    “皇上罚瑄王时,”云胡小心翼翼观察裴帝脸色:“能不能让云胡代劳?”说完怕裴帝不同意,又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我保证绝不留情。”


    “你说的很是贵重的东西,就是这个?”


    云胡重重点头:“就是这个。”


    裴帝抬眼向上看向裴稷,后者眉头轻挑,那意思是皇兄你自己看着办。


    行。


    裴帝决定自己看着办。


    “朕的弟弟要踹朕自己踹,”裴帝大手一挥,“换个别的吧。”


    “啊?”云胡失望了,气馁地垂下小脑袋瓜,连身子都矮了几分,这么一看更像个落魄的小白兔歪在瑄王脚边。


    裴帝见了胡子微翘,心道这个小东西,还敢在朕面前耍心眼。这一招以退为进说到最后不就是心疼这个混小子?


    可他这个弟弟啊,平时睿智果断,在这方面却实是木讷。想起探子报来的消息,他略一思索决定再加把火。


    “你既说想要个贵重的,要不照瑄王的赏赐再给你来上一份?”


    云胡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花不完。”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李平安低眉顺目也微微一笑。裴稷虽然没笑,看着云胡的目光却更加柔上了几分。只有云胡却有些郁闷,心道她说地是事实,这有什么好笑的。


    皇帝笑完,将云胡上下打量了一翻。见她穿着灰布棉麻罩衫,因赶路还沾着不少灰尘,虽不掩女孩儿柔美灵气,但到底不适合觐见。


    但这事儿呢,不能怪云胡。


    他这个弟弟对穿衣吃饭一向不甚在意,他一个王爷想怎样都可以,但也不能让人家女孩儿跟他一样吃苦受累吧。


    “你救了瑄王的命,就让瑄王自己感谢你吧。”裴帝瞧见着她头顶的木头发簪,鄙夷地扫了两眼。


    “瑄王府里头有一套凤舞九天鎏金翡翠头面,我瞧着适合你。”


    裴稷始终挂在唇边的笑容一僵,失声道:“皇兄!”


    “怎么,不舍得啊!”裴帝眼睛一瞪。


    挨骂的裴稷没说话,望着裴帝微微摇头。


    裴帝可是高兴了,眼中精光闪烁,半是威胁半是戏谑。


    裴稷面上露出一抹苦笑。


    而裴帝差点就笑出声来。在这个小他十几岁的堂弟面前,他可是好久都没耍过当家长的威风了。


    裴帝两兄弟以目光斗法,宽阔的大殿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而被夹在中间的云胡总觉得裴帝这话中有什么地方极其别扭,听得她浑身不舒服,可一时又想不出来,皱起小脸拧眉沉思。


    是裴稷不舍得送她头面,所以才心里不舒服?


    不对。


    她对那些女人带的东西可没兴趣……


    女人?!


    云胡一个激灵,震惊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