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至,意书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又一身。


    她身体畏寒,到了碧云洲穿得衣服也比旁人厚上很多。进了深春才开始卸去斗篷,衣服里面还掖着棉衣。


    一入五月,霜桥便催着她换衣服,等到进了京城,意书的衣服已经换了好几茬了。她们一路轻装骑马,没有租过马车。霜桥便把她穿不着的衣服都打包好,让镖局先送过去。


    “方负雪可有给你留过一个秘密地点?”霜桥把衣服往外送时问道。


    意书想了许久,在皇城时,方负雪领着她去过郊外一个漂亮的像是天宫的山头,还带着她去过一个小院子。


    那个院子不是意书的,是方负雪给池见星准备的落脚地。不过池见星从未去过那里。意书大笔一挥,尝试了一下自己最近练字的成果。她自我感觉还不错,把手中写好的地址条递给了霜桥。


    距离京城还有五十里。霜桥一路带着她从碧云洲回到此处。她们走了半个月的水路,到了晚上也点起灯来行船。等到离开江南,再骑马往前走。


    见自己的行李衣物都被镖局搬走,意书问道:“我能否再麻烦几位英雄,帮我给别处传信?”


    镖师点点头,意书潦草写了几个字,递给了对方:“长安齐王府,给丫鬟青杏。”


    霜桥笑吟吟地在旁边看着她:“写的什么,你和齐王殿下的婚事请帖?”


    “那倒不是,”意书一脸淡然:“我托她给你找个好夫婿。”


    霜桥调戏不成,只好偃旗息鼓,拍了拍身后的马:“快点上来吧,我们争取三天内到。太子的人大概还有十多天回京,你想安全放心的做些什么事情,就早点去。”


    她们一路走来,速度一直不快。有时还会同乘一匹马。意书困了便在霜桥怀里睡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手脚被绑在自己的马上。


    “你这是干什么?”意书以为自己被土匪抓了,意识到霜桥就在她身边后,对着对方大喊道。


    “你好沉,”霜桥悠哉道,“这样省事省力。”


    意书被她气得头都开始晕了:“我这身体你把我绑着,你不怕我血液不流通吗?”


    霜桥摆摆手:“不会的。过一炷香我就给你输送些内力,你应该觉得身体越来越好才是。”


    她趴在马背上瞪着对方,等霜桥靠近她,用小刀割开捆着她的绳子。意书的双手刚一解放,就往霜桥的脸上捏去。


    “……脏死了你还没洗手就来摸我!”


    一进长安,意书先去买了五六份炸豆腐。她和霜桥两人吃了一份。意书边吃边解释道:“齐王府上很多小丫头都喜欢吃这个,每次她们跟着我出来,都要买些回去。”


    霜桥鼓着两腮,嘴里含着豆腐,含糊不清道:“确实好吃。你这女主人做的不错,平日里还犒劳下人,齐王肯定更加喜欢。”


    意书狠狠瞪了她一眼:“吃你的热豆腐,烫不死你。”


    “我们练武的时候都在冰天雪地里,”霜桥不屑一顾,“被师父往雪地里一扔,或者把我们绑在烧得正旺的炉子墙外,吃口烫豆腐而已。”


    她说完后又戳了一块豆腐,这次霜桥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没有放到嘴边吹吹,把一整块刚出锅的豆腐全塞进了嘴里。


    一秒之后,她边喊着“水在哪里”一边把豆腐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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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大道沙为堤,早风无尘雨无泥。


    快要走进齐王府管辖范围时,意书跳下马来,带着霜桥去附近的布匹商那里装作挑布料的客人,趁机在后面换了身行头。


    她们一路风尘仆仆,穿着简朴。让门房看到,一定会把她们拦下来的。到时候若是碰上禁军,可就不太好处理了。


    除了寄走的大部分衣物之外,霜桥还给她们一人留了两身换洗的衣服。意书有一身金丝翠翘襦裙,穿在身上还算华丽,她换好衣服,出来一见霜桥。本以为霜桥会同在骊珠楼时那那般打扮得惊艳绝伦,未料到对方只是添了个十分普通的比甲。


    “你这是干什么,”意书奇道,“给我省钱?咱俩什么关系,你要没有好衣服,我给你付便是。”


    “咱俩什么关系你也舍不得掏钱给我买衣服,”霜桥看破还要说破,“小财迷,留着给自己当嫁妆吧。”


    说完,她向前屈膝,做了个请的动作:“意书姑娘出行,不得有个丫鬟跟着,你不必管我,自行自事便好。”


    意书咬着嘴唇防止自己笑出声来,她走在前面,霜桥跟在她半个肩膀后,真的好似她的贴身丫鬟一般。


    方负雪不在齐王府上时,禁卫军接管着府上的安防事宜。门口的几队巡逻人马,没有意书熟悉的面孔。她和霜桥对视了一眼,意书上前问一个领队道:“这位大哥……我是瑞王府上的丫鬟,也是你们府上青杏姑娘的同乡姐妹。”她临时编了个瞎话,“昨日有人给我传信,说是青杏妹妹病了,我今日来看看她。”


    意书从兜里掏出个空荷包来,递给那侍卫长:“这里面是我托府上郎中给青杏妹妹写的药方,劳烦您带过去。”


    那侍卫抬眼看了看她,见她一身衣装华贵,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想她定不是个寻常人物,大约是哪家侍郎的小姐,和府上丫鬟熟络了,想叫人传个信好约着出去玩。


    他掂了掂那荷包,发现确实是个很轻的荷包,故而笑道:“姑娘这是何意?齐王府上自有名医,不劳瑞王府费心。这荷包,我执勤后转交便是。”


    意书知道他们口中的“执勤后再去给你办事”就等于不办,她咬了咬牙,从衣兜里摸出来几块碎银,搁在帕子里抖落给那人:“这是一点心意,劳烦您跑一趟了。”


    侍卫长眉开眼笑,叫她二人稍等,从队列里叫了个小伙子:“你去看看,府里有个丫鬟叫青杏,是——”


    “是齐王殿下身边的。”意书连忙补充。


    “就是殿下身边的丫鬟,”侍卫长说道,“这位姑娘找,有要紧事。”


    意书笑意盈盈谢过她,和霜桥走去一旁的屋檐下躲太阳。霜桥拿出自己的帕子为她垫在地上,问道:“一会还得去买把伞,买两柄扇子。”她的眼睛里散发着不同于寻常的光彩,贴近意书的耳朵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来长安。”


    意书回头看了她一眼,霜桥双眸发亮,满脸期待。她不禁笑道:“好姐姐,等我们进了齐王府,要什么有什么。你陪我一路,我说什么也得找个机会,带你去看看长安的大市集。”


    霜桥高兴地拍拍手:“这感情好,那我们先说好了。你掏钱,我可没钱。到时候买的东西太贵,主人负担不起,我可找你麻烦。”


    “我掏就我掏。”意书说完这话便开始想怎么再从方负雪手里骗点银子出来。


    就在此时,那刚才进去找青杏的小侍卫走了出来,对侍卫长耳语了几句。霜桥扶着意书慢慢站起身子,侍卫长走过来,对她们说道:“不知姑娘是瑞王府哪一处的人,青杏姑娘在上周已经出嫁了。并没有前几天生病这一说。”


    意书大惊,飞快地和霜桥对视了一眼:“出嫁了?”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音,“怎么就出嫁了……”


    【意书,这里不同于你生活的时代。在这里青杏是个普通丫鬟,到了年纪自然会被拉去成亲。】


    她慌乱地抓住霜桥的手臂,紧紧攥着对方的衣角。侍卫长双眸凌厉地扫过意书的手,逼问道:“敢问姑娘是何人?”


    【青杏嫁给了许尚书府上侍奉花园的一个家丁。那小子管理许尚书家的整个后院,俸禄还不错,人也机灵,你安心些。】


    意书被霜桥稳稳扶住,喘了几口气才站定。侍卫长见她摇摇欲坠的模样,更加认定了刚才的猜想:这定是哪个富家小姐跑出来想找这个叫青杏的丫鬟玩,身体这么弱,一会就站不稳了。


    他不再理会这两个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队列里。


    他的背后,意书跟霜桥交换了一个眼神,霜桥对意书比了个口型:太子。


    她们渐渐走远,等到离开了齐王府的管制范围后,霜桥又贴着她的耳根重新说了一遍:“太子。你回来前的一星期安排你在府上的丫头出嫁,定是太子的人到了。你是不是原来来过皇城。”


    意书点点头,撩了把头发:“我是来过,只是那个时候没想到太子的矛头会指向我,毕竟齐王从不涉政,同太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靠近霜桥,严肃道:“你得帮我去做件事情,我没法去做。但是我还有别的办法。这件事我非要搞清楚不可。”意书喘了口气,“你替我去一趟城隍庙,找找长公主府上的上香名册,还有当朝大驸马的名册。驸马爷叫元半琼,此人……反正大家谣传他吃小孩。”


    意书定了定神:“我得去冒个险,你替我去城隍庙。我要回一趟殿下的秘密小院看看,看看太子的手有没有伸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