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碧云洲人人温言软语,处处柔山秀水,连世界上最锋锐的刀,在碧云洲也要柔润上几分,成为给才子佳人盛酒助兴的工具。
方负雪觉得这纯属是瞎话。
他没觉得在自己胳膊上比划的刀比平常软多少。
那把刀也没敢真的在他身上划几道,方负雪双手被反绑,坐在一只楠木缠花椅子上,面前跪着一片太子侍从,身后站着两个膝盖发抖但还强装铁面无私的侍卫长。
底下的太子侍从应该是被他皇兄都训练好了,一个人接着一个人,一声接一声的哭嚎:“齐王殿下啊!微臣有罪啊!要杀要剐随您的便,我们是您的奴才啊!但是您就是不许走啊!您还得老实交代您刚才去哪了啊!”
具体的方负雪懒得去听了,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被这帮人哭得脑袋瓜子嗡嗡疼,刚才也是这个架势,只是没这么多人盯着他而已。让方负雪钻了个空子,挣脱开绑缚抢了匹马就要去找意书。跑到客栈外面,他看见南宫芍正飞檐走壁往外跑,明白他也是去给意书通风报信的。
方负雪干脆去碧云洲大门那里等着对方,半路上还接到了骊珠楼的传信。那是骊珠楼红衣护法霜桥的私人信笺。
同意书告别时,她看起来还不错,有点受惊,但是气色尚可。方负雪放下心来,在心里盘算着明日如何跑出去。
他还要给去离人台给南画萤取一株销魂草。
梦入碧云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离人台,断肠台,据说只有至真钟情之人才能登上的太子。方负雪缓缓出了一口气,“梨吹雪”的最后一味药引需要用这草来换……无论如何他都要去。
这帮侍从们似是要跪死在他面前。他皇兄显然非常明白该怎么管控方负雪,这一批侍从还不够,没多久又从外面走进来一群穿着官服的,还有些眼熟的大人们。大人们身后跟着哭丧着脸的客栈老板。
客栈老板这几天估计快疯了,自己只是开个旅店养家糊口,没想到来了方负雪这尊大佛。本以为是个花钱阔绰又好脾气的大少爷,谁承想居然跟金銮殿上那位有着亲密关系,而且还十分不省心。
老板是个小生意人,这辈子见过最牛的人物估计就是皇上微服私访时,让提前关店门的传话太监。
如今可好,朝廷上下有头有脸的人物全聚到他这店里来。方负雪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皇兄是如何在这几天内弄了一群他皇爹的得力手下,过来对着他嗷嗷哭。有的大人胡子都白了,哭起来跟咳嗽似的,也要守着方负雪。
总而言之这帮人就一个目的:在太子来碧云洲之前,把方负雪软禁在此。
他们甚至收走了方负雪的佩剑。那柄剑是他第一次带兵出征,皇上只给他当一个百夫长,征战半年,方负雪从百夫长成了副将军,身上背着敌军首领的骸骨。皇上大喜,派人专门为他制作了这柄剑。
一开始皇上还想用那敌军首领的尸骨做点装饰上去,被太子拦住了。太子说人死为天命,魂魄得以休养,不如让这人安心去也追求来生。皇上夸太子宅心仁厚,又骂他太柔软不能成大事将来会吃亏。
方负雪就从旁边站着看,围绕皇位一切的博弈就像一场闹剧。他是个有点资本和实力的演员,想在舞台上掀起一阵剧烈的风,最好能剧烈到把剧院都掀翻。
听底下跪着的老头们哭了半晌,方负雪受不了了,他发誓自己绝对不会迈出一步,甚至把太皇太后都搬了出来,开始给底下那帮老头讲他给太皇太后捎点心的故事。
“……她老人家身体那么差,还舍不得让我受苦。我捧着那几块白糕,跟捧着金子似的,等我班师回营,别说到京城了,一出关门就颠碎了,”方负雪动之以情,“各位大人都上了年纪,身子骨都不健壮了,哭一哭跪一跪就碎了。到时候谁来辅佐父皇……”
“我方负雪这么多年,诈过的将军没有十个也有九个,可我就是无法对年长的人说一句谎话,”方负雪深情道,他有点用力过猛,整得自己都觉得有点恶心了,“各位大人还是起来吧,若是信我,就知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我们都是父皇的臣民,我只不过是流着父皇的血而已......”
有几个跪不住的老家伙跃跃欲试想起身,可是倔驴一样的官始终不肯抬头看他,还冷冰冰地对着已经起身拍膝盖准备谢恩的人说:“怎么,谢大人连太子的话都不听了?”
谢大人是吧,方负雪心说,今年回去绝对给你家备份厚礼。
谢大人今年年近七十,走两步骨头都嘎啦嘎啦响,一听有人这么质问,连忙道:“不敢不敢,韩大人言重了,老夫只是起来活动活动腿脚。”
韩大人是吧,方负雪咬牙切齿,等本王回了京城,非要排五十个乞丐堆你家门口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