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牢寂静,没有看守,也没有犯人。
几个进来躲避风雨的乞丐都沉睡在梦境里,时不时打个喷嚏,在茅草上缩缩身子。
红衣护法上前一步,解开腰间绑着的红布,变红绸如长剑一般。那柔软的布料在橘柚手里像是武器一样,直挺挺硬邦邦地插入了面前的墙缝里。
只见橘柚手臂绷直,手背骨节凸出,似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拉那块墙砖。霜桥上前一步,把意书护在身后。
烟尘滚滚,墙砖豁然打开。橘柚的红绸把那一人高的墙砖绕了好几圈,她抽走红绸,墙砖闷声落地。
有几个乞丐被这动静吵醒,只是不关己事地掏了掏耳朵,翻个身继续睡。
橘柚对她们点点头,走在最前面,她身后是意书,霜桥在殿后。
一进入到里间的牢房里,意书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周围墙壁的颜色、地砖的样式(这牢房里居然铺了地砖)、入口的布局,都有点像她去过的一个地方。
可意书到了书里,除了住在身体原主那个小破屋里,就只去过皇城和碧云洲,流照县内的县衙地下室也不长这个样子。
虽然她过目不忘,可是也没能想起到底在哪里见过这样颜色的墙壁。她们悄声无息向前走,铁栏杆里关着熟睡的犯人,意书觉得自己听到了老鼠跑动的声音。
她们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南宫芍。这位知名大夫、南宫家的掌上明珠,伤痕累累,冻得浑身颤抖。橘柚用红绸割断了锁,把南宫芍救了出来。
意书本想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又想到这是在古代,便放弃了。
她们割断铁锁的行动惊动了周围的犯人。橘柚和霜桥对视一眼,后者挑了挑秀眉,满眼柔情万种,对着几个清醒的犯人道:“怎么,这位大哥,你也想出来?”
回答她这话的是个色痞子:“美人,你放老子出来,让我好好摸摸你的脸。”
意书本以为霜桥会气得冒火,未料到这美女依旧是笑着,轻轻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漫天红绸从橘柚的双手中迸发,像是散开的烟花,一瞬间绽开所有花瓣的骨朵切割开了这牢狱内所有的金属牢笼。
被关押的人们一下子涌了出来,有几个没睡醒的也都被人摇醒。相互搀扶或欢快大叫着跑了出去。意书恨不得跟哪吒一样长出来三个脑袋六只眼睛到处看,边看边问系统:“有没有大臣?有没有朝臣被关在这里?假扮成我和方负雪的人有没有在这里的?”
【有,有,有,以及有。别着急,你能不能好好看看。】
“我脸盲。”意书淡定撒谎道。
【你过目不忘,你告诉我你脸盲。】
“又不冲突。”意书继续骗系统,“我能记得住字,能记得住具体的内容。但是人脸又不是文字,而且我还路痴。”
【你路痴,你怎么带着红衣护法找到这个牢房的?】
意书张了张嘴,知道自己露馅了。正好霜桥一把拽过她袖子,拽得意书一个趔趄,带着她向外跑去:“你发什么呆?”
霜桥语气十分凶狠地吼道,吼完后还意犹未尽:“就这个注意力,你还有脸把刀怼着我们主人!”
啊对对对,我就这点注意力,我就是走神,但是我就能差点把南画萤杀了,怎么了!意书怒目而视。她被霜桥半拖半背,双脚离地,霜桥身形又快又稳,像是一道闪电一样冲了出去,差点撞到一个摇摇晃晃起身的乞丐身上。
“沾雨!你行事能不能小心点!”霜桥对着意书没撒够的怒气又转移到了面前的乞丐身上。
与此同时,系统播报在意书的脑内响起:【已解锁,骊珠楼四大红衣护法,沾雨。】
【沾雨目前好感度:50。】
意书奇道:“怎么她的好感度这么高?”
沾雨身量比霜桥高出去半个头,她看了眼面前的同僚,又瞅了瞅拖油瓶意书,缓慢点了点头:“走吧,”她说话也慢吞吞的,满脸灰尘,眼窝如同烟熏过一般,“你把她也带过来了。”
霜桥低头瞅了眼意书:“啊,嗯,方负雪叫我保护她。”
她们的劫囚居然这么顺利。意书在脑子里让系统疯狂找寻自己从县衙里面带出来的几本书,看看有没有遗漏或者是注意事项:“我们就这么救完人就走?那岂不是全都暴露了?”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安排的,你去找方负雪啊。】
“能不能少跟你爸爸我顶嘴,”意书不满道,“我想多打探些消息……我们在这里潜伏着,装作是流照县内加入他们的人,难道不好吗?”
【不太好,你看南宫芍就暴露了。暴露之后就被抓了。你们能够成功逃脱,一是他们自以为抓住了你和方负雪,今儿开晚宴各个都喝的酩酊大醉,没人来看你们;二是顶上那位BOSS再怎么厉害,也是个生活在海边、没去过大城市的人,他的眼界就那样,这牢房跟纸糊的似的,你们才这么轻松。】
“可是这人行事风格相当狠啊。”意书看了眼身后,沾雨的后背上背着不省人事的南宫芍,“他们把人腿打断了,被关起来的人就跑不出去了。”
随着意书的目光,系统也跟着解锁了一位又一位朝廷官员的姓名和资料。趁着夜色,流照县幕后boss的家居然乱成这个样子,被关押许久的人们有的嗷嗷学狼叫,还有的满地找酒坛子非要好好喝一壶。
牢房外面那几个看守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处理掉了,几个酒鬼摇摇晃晃撞上巡逻的侍卫,拉着侍卫非要和他们拼两坛子。
意书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这边跟个嘉年华一样的氛围被发现,没想到那一队侍卫多少有点脑瘫,居然跟着被他们关押起来的人走到屋里,开始喝酒划拳,好不快活。
【都说了这些人没多少眼界,思想短浅,只是计划周密而已。】
“而且他们拉了所有人下水,”意书喃喃道,“一环套一环。如果你只查私盐,他们告诉你从县衙到盐场都是他们的人;如果你又查出来采珠,你会发现你与整个流照县为敌……”
【如果你打入了他们内部,你会真的奇怪为啥这帮烂泥居然被扶上墙了。】
“可是这里死了很多人。”意书说道,她还被霜桥箍在臂弯里,这句话她没有在脑内只和系统讲,而是直接说出了口。
霜桥不懂她为何要讲上这么一句,只是接道:“是啊,他们杀了很多人,虽然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们杀了朝廷的官员,那些人是来赈灾的。”意书低声道,“南海闹了大半年的饥荒,海啸让渔民们无法出海,大臣们都没有在家过年就来这里,带着银子和粮食,然后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就是因为他们想要更大的利益。”
霜桥听出来她的情绪十分低落,一只手扒住院墙,脚尖发力,抱着意书直接跳出了院门之外。
门外血腥味浓重,意书看到有的鲜血甚至还在往下流。
这间宅子外面的守卫,也全都被干掉了。
“害怕吗?”霜桥笑着问道,“再来点伤春悲秋让我听听。被他们杀死的人无辜,惨,家破人亡;被我们杀死的呢?”
“总不能我们行的是正义之事,就能把生命的意义丢了。”霜桥把意书放了下来,指了指一辆马车,“都是齐王殿下干的,他的佩剑上没准还有血呢,你去问问他。”
她笑着推了一把意书的后背,意书茫然转过头,对着她匆匆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晚风里她们的鬓发全然松散,意书额头上的朱砂痣也显现出来,她脸色惨白,那痣像是雪地里的一朵寒梅般。
意书跌跌撞撞地向方负雪的马车走了两步,她觉得有些头晕,血腥味刺鼻,刺得她太阳穴生疼。
方负雪原来早就安排好了……在南宫芍把她送回流照县后,应该就已经安排妥当了。一直在南海十六县外面的水师,潜伏进内部的江湖人士,四大红衣护法出现了三个。
他们一大群人乌泱泱逃出生天,光明正大,兴许是因为那宅子里能注意到他们的人,全都死了。
不知道是病情作祟还是如何,意书觉得眼前的所有都变成了黑白噪点,断了线的雨与漆黑的幕布在她的脑子里打转。她脚步不稳,扑进那马车里,听见她的脚步声,一双手赶忙接住了她。
意书隐隐感到方负雪手上的白玉扳指隔着自己的看守服,她偷偷摸摸地想自己能不能偷偷把扳指撸下来,揣兜里。
殿下身上好冷……她应该是把这话说了出来。因为方负雪给她披上了一层厚厚的披风,意书的脖子和脸颊蹭着柔软的狐狸毛,她还没有过狐狸毛的披风呢。
意书拼命睁开眼睛,车帘还没有完全放下,她看见眼前模糊的院墙,还有墙根下刺眼的一片红色。她伸出手,握住了方负雪的两根指头。
这本书的结局诚不欺我,她想,心狠手辣之人,到了最后总会失败的。
然后她把人家的白玉扳指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