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书被摇晃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离开南海的车上了。
她揉了揉眼睛,这些天来难得睡个踏实的觉,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这才坐了起来。
一条羊毛毯顺着她的膝盖滑落在地上,意书顺手捡起来放到了一边。她睡得十分满足,情绪非常平稳,感觉整个世界都很美好。
而后她掀开车帘往外面望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方负雪送上了回京的路,她惊叫一声,吓得马夫差点一屁股摔下去。
“什么玩意,什么玩意!”意书探出半个身子,而后被灌了一嘴风,“等下,你叫什么名字?”
马夫原是方负雪的亲信之一,听了齐王的嘱咐,不敢对这位姑娘大不敬。见她半个身子都探出车外,只好放缓速度:“姑娘,殿下已经在南海十六县外集结了水师,我送姑娘去那里休息养病,大夫也已经联系好了。”
“他想的倒是周全,”意书面上笑眯眯的,实际上心里已经把方负雪骂了八千遍,系统里还装着一群她从县衙拿走的案册还没交给方负雪,“那齐王殿下思虑周密,有没有考虑过我会跳车这个可能性?”
“那你跳。”刚才还跟她正常交流的马夫突然来了这一手,“我不信。”
意书倒吸一口气,她拉开车帘,看着两侧飞快往后退去的海岸线,心里直犯怵:“我真跳了啊。”
那马夫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姑娘尽管跳就是了,只是殿下日夜叫我们去给姑娘寻什么药方,姑娘要是在这里出了个三长两短,小人怎么被殿下处置都是小事,可枉费了殿下的一片苦心。”
“你道德绑架我是吧,”意书郁闷道,“我没道德。”
马夫耸了耸肩:“随你的便,你要是不在乎我就掉头。”
“我没有不在乎——对,我不在乎!”意书咬牙道,她懒得解释那么多,“赶紧掉头我要回流照县。”
方负雪过于轻敌,以为已经拿下了敌人的命脉。实际上是对方见势头不对弃卒保车。意书非要回去不可。
这马夫还是无动于衷:“姑娘既然不在乎,那回去干什么,让殿下自生自灭的好。”
意书见实在是说不通,只好重新开始又装作要跳下去的样子:“我求你了大哥,我真的往下跳了。”
“你跳啊。”
“我有急事我真的有急事,”意书央求道,“殿下现在在明处,敌人在暗处。可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我无论如何要去助他一臂之力。”
那马夫听了这话,居然真的掉头了:“好吧,殿下问起来,你就说你是跳车。”
“一定一定。”意书连忙点头,她这才想起来去检查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发现已经被精心包扎过了,“我跟你说个事情,你知道酷相思吗?”
马夫倒不是个古板的人,见意书主动跟他聊天,也接话道:“知道,听说殿下就是被那个迷晕的,昨日晚上知道的。”
“你是后来的人?”意书问道,“方负雪不止带了皇上给他的那批人进流照县?”
“是,”马夫说道,“殿下自己集结了一批江湖人士,据说是向骊珠楼借的。碧云洲到这里乘船直下不过半月,殿下又同那天下第一美人南画萤有旧交。我是殿下从京城带过来的,不属于皇上亲派的人马,我们是为了潜入到流照县的对手身边的。”
意书点点头,稍微放心下来。方负雪已经准备好了硬实力支持,还有间谍,还有不受管制的江湖人士,也不算太笨。
“姑娘刚才想问我酷相思的什么?”那马夫礼貌道。
意书连忙接上话:“差点忘了,我想问问,这酷相思是不是只要是吸入,不论是谁都会晕倒?”
“也不全是,要看药效发挥时间。”马夫解释道,“一般人是十秒便倒;身体强壮、内力深厚之人可以撑一段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里反应过来,离开了酷相思的范围,也不会被迷晕在地上。”
这就是为什么池见星没有受到酷相思影响的缘故,他有所准备,反应还快,脸上还戴着杨铮自制的山寨防毒面具。
“那我呢?”意书问道,“我这身体是不是必定会被迷晕。”
马夫只有他一人,这人好不容易抽出精力看了意书一眼,用后脑勺对着意书,摇了摇头:“姑娘气色也太差了些,应该即刻就晕倒了。”
“可是我没晕。”意书诚实道。我不光没晕,我还打开了两层机关,直接跳到枯井里去了。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为啥要跳井,她跳与不跳,方负雪都能上来。
可当时就是那么个情况,事情也就如此顺理成章的发生了,好像那口枯井存在的意义就是给意书跳的。
“真是稀奇。”马夫语气惊讶,“不瞒姑娘说,我是殿下特意带过来的大夫,专门给姑娘看病的。我说到了南海之外有大夫,其实就是我本人。原先在府上,姑娘的那些病历用药我都研读过,以姑娘的身体,能不被酷相思即刻迷晕,都算是个奇迹。”
意书听了缓缓点点头,而后嘱咐道:“你不要直接进流照县,我们在外面换辆车,换身衣服,连着身份也一起换掉再进去。”
“知道了。”那马夫回道。
“敢问这位神医,有没有什么仙丹可以抵挡酷相思?”意书又问道。
马夫想了许久,迟疑半晌才说道:“不瞒姑娘,有倒是有,只是……不可能发生在姑娘身上。”
意书来了兴趣:“你说说看,难到那仙丹要体魄强健之人才能服用吗?”
“也不是。”马夫笑道,“那其实不是服用的东西,倒像是个幻术。同酷相思的故事一样,小人怀疑这也是文人墨客编出来玩的。说是身体附载有两个灵魂之人可以不受酷相思的影响。这怎么可能,谁身体里装着两个魂。”
意书听了也笑道:“大概是酷相思的生产商传出来的噱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她穿书之后便觉醒了这不干正事的系统。
先不说穿书本身就很反科学,系统的存在也非常反科学。意书一直是一种既来之则安之,你让干啥我干啥,早点回家大家都好的态度,默认了这一切存在的合理性。
可是她身上的系统不同于平时看到的,意书这个系统跟她吵架拌嘴开玩笑,而且还能凭空拿走物品,等意书需要的时候还能重新拿出来……像是自带空间和知识储备一样。
再结合刚才马夫所说,身体附载两个灵魂之人。
如果说系统不只是单纯的穿书赠送新手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附着在意书的身上呢?
她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再次打开车帘向外望去。并不规则的树丛在眼前略过,往路坡下望去是海面和码头。意书咽下去即将脱口而出的恐惧,轻轻拍了拍自己心脏的位置。
冷静……意书,冷静,你可是把刀架在南画萤脖子上的女人。你见过的神经病比方负雪吃过的盐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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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同那马夫到了流照县外围时,意书又问了一遍她问过的问题:“阁下到底姓甚名谁?您看上去可不像是普通的侍从,而且气度非凡,也不像是江湖人。”
那马夫跳下车来,扔给她一个包裹:“姑娘慧眼,在下乃长安名医之子,本姓南宫,单字芍,芍药的芍。”
“这听着倒像个女孩子的名字。”意书笑道,“可是家里这一辈都是草字辈,都拿药材做名字?”
南宫芍拱手道:“姑娘果真冰雪聪明,非同凡俗。家兄名南宫艽,胞弟南宫芩。名字皆出自药材。”
意书点点头,颠了颠手中的包裹,里面大概是两身便服:“南宫公子”,她说完自己先笑了,“我们这是要扮作什么人啊?”
南宫芍还是行礼后才说道:“我就是南宫芍,辛苦姑娘扮作我的药童,你我二人到流照县是来采购药残,顺便给海边人民寻医问诊的。”
意书一边打量南宫芍,一边在脑内翻找这人在原故事里的痕迹。南宫芍在故事里出现的也很晚,是方负雪已经起兵之后才出现的人物,因当时方负雪不小心被人下毒,军中大夫束手无策,便去求南宫芍。
此人少时同方负雪一起念书,看在同窗情谊的份上救了方负雪,把方负雪身上毒解后南宫芍挥剑自刎,说是救活反贼,无颜面对还在京中的家父,请求方负雪攻打城后给自己家人留一条活路。
方负雪得知后哀恸不已,厚葬南宫芍,亲自为自己的老同学挖坟,而后气势昂扬接着造反。
原书中形容南宫芍的外貌,说此人:既加冠之年,可不显其岁。眸光清澈灵动柔情似水,气质却若神医降世铁面无私,右眉眉角处遗落衔叶般胎记。双手指节明显十指修长。动如黄发孩童天真烂漫,行医却老练温柔气度稳重。
意书看着他一个劲点头,心说确实长得年轻,不像是二十岁的人,脸长得像初中生一样,有点青涩,跟没成熟的苹果一样。
南宫芍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被她看得发毛:“怎么了姑娘,不换下衣服吗?”
意书见他已经开始捋袖子要换衣服了,连忙道歉跑了出去。
驿站内住舍空无一人,意书轻轻敲了敲太阳穴:“系统,听得见的话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系统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