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晌,门外二人也有些急了,生怕再晚些陛下得怪罪下来。
好在还未等二人团团转时,温随九推门而出。
玄色飞肩窄身锦衣,衣襟边用更为深的墨色线绣有云纹样,苏芳色压边,腰间同束有苏芳色缎带。
本是见着温润儒雅的温随九,此一身将他衬得意气风发,那双浓墨双眉似湖中揉散的一圈涟漪,棕褐色的双瞳,剔透若琥珀,纤长睫毛依顺在桃花眸上,如在藏匿着他憋在心中久久不得显出的不羁。
月知痴瞪着双眸,盯着温随九出神,好似从他身上能赏到中原不可见的大漠孤烟或是长河落日,谷中皞气的清冷比不上他分毫,率有三分英挺,七分潇洒。
“陛下的眼光当真是不错的。”佘德全忽地叹道,这一方面叹衣裳,另一方面叹得是温随九的样貌。
“哦,得快些了,使臣已到,再晚些陛下恐要急了。”佘德全回神,忙拍了拍险些坠出口水的月知,领着二人去往了麟骄殿。
佘德全的脚程算是被方慎驭命出来了,温随九忙赶着,月知已在身后跟着小跑,不过多时麟骄殿已赫然屹立在三人眼前。
佘德全先入大殿,同方慎驭耳语了两句,便敞开了嗓门唤道“喧,温随九觐见!”
温随九眉头一蹙,明是他将自己叫来,怎的成了去觐见,荒唐至极!
温随九阴翳着一张脸踏入麟骄殿,大殿两边已坐满天汲使臣与大虺臣子,却无人作声,仿佛大殿空荡,使温随九更为尴尬。
只是远远望去,竟一眼瞧见了方慎醒,温随九心头一颤,本有些波澜不惊的心态瞬间乱如打结麻绳。
二人目光相触瞬间,温随九呼吸渐为急促,只是几秒,却如望了半个时辰,望不出方慎醒的情绪,望不出他的所意,只得佯装淡然,挪开了视线。
“奴才温随九,参见陛下。”温随九拜倒在龙椅之下,心中沉郁,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为不愿来此啊,他怕见着方慎醒不为所以的态度,像是视他为无物,这种心绪他不明白也不了解,只是觉着——难受……
“小九,快些上来。”方慎驭双眸一亮,竟下了台阶将温随九扶起“果真小九穿何衣裳都是好看的。”
“陛下言重了,奴才在门外守着便好。”温随九向后一步推脱道。
“小九,日后奴才这个自称恐与你现下的位置不符了。”方慎驭此话一出,温随九一怔,这是何意?
殿内众人皆面面相觑,他们本知这位小皇帝所做的荒唐事不少,许这天汲使臣来了应会收敛些,却足足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小九,朕早便知你是假太监。”方慎驭凑近温随九,悄声在他耳边道,却故意加重了‘假’字。
温随九双目圆瞪,心如沉进不知深的湖底,他不明方慎驭究竟是何意,只是诧异看向方慎驭,大脑一瞬空白,全身上下的麻木,像是失去了感知——
难不成他知晓了方慎醒的所作所为?
那方慎醒会怎样?
不?!是他自己,欺君罔上,是人头落地或是诛灭九族?!
他惧怕,双足一颤,欲要向后退去,却是一个趔趄,可被方慎驭一把拽住,拉至身旁。
“温随九,前出谋划策为朕剿灭阮尧山匪患问题打下基础,后协助南辕抚廷破获宫中宫女失踪一案凶手,屡建奇功,今日,朕纳小九入后宫之职,赐御前行走之便,众爱卿可有异议?”
方慎驭此话一出,大殿一阵哗然,众臣面面相觑或是耳语,天汲使臣一眼望去,面色铁青,大虺皇帝所作所为摆明了是要断了天汲的念想,竟唤来一小太监让他做了后宫,且不说这位皇帝有龙阳之好,可连天汲送来和亲的公主的面子也薄了,天大的侮辱!
“恭喜陛下。”此时从席间传来一女子的声音,随而,她拖着一袭藕荷色轻纱裙款款上前,踏入殿中。
方慎驭像似未曾听见,拽住温随九的胳膊便上了台阶。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堂堂天汲国公主竟被这般无视了,就算是陛下也不能这般无礼!这是被名叫温随九的小妖精迷了心窍啊!
温随九迟迟膛目结舌,这样大容量的信息一股脑灌入他的脑中,换作是任何人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余光却不自觉瞥向了方慎醒的席位……
可这一下,让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方慎醒竟面无表情坐着,先前在大殿这般,他还是会笑的,虽是戏谑,可不会如今天严肃,莫不成他们的关系竟大不如前?差到连一点份量都不足以占据?
温随九眉头微微抽搐,面上也自然而然表露出了不爽。
方慎醒身旁的方忱悠时时想要同自己的这位兄长搭话,说些自己的这位皇兄做事还是那般不着调的闲语,融入一下群臣的氛围,可自己的三哥周身那股怨气与戾气愣是迟迟不敢开口,甚是连要去戳方慎醒的指头也顿在半空,咽了咽口水,只得老老实实收回去。
虽说自己的三哥平日就是难相处的人,却还是能搭上话的,今日,愣是连声也不敢同他出,挠破了脑袋方忱悠也想不出是何人得罪了他。
“陛下,不如趁今日禹卿献舞一曲助兴如何?”方才离席的女子丝毫不介意方慎驭无视之举,反倒是单膝跪地,右手抚心,行了天汲重礼。
“天汲皇女当真是大度。”闻千顺忽地起身冲方慎驭的位置拱手行礼道“听闻二皇女能歌善舞,陛下,依臣所言,不如借此机会……”
闻千顺话至一半,却抬眼见方慎驭已凝视于他,那股压迫感,他只得吞声回了位置。
“此番多谢天汲好意,朕心领了,只是这本和亲书麻烦谟使臣捎回。”方慎驭将桌案上的那本和亲书拿起,递给方上前的佘德全,此刻大殿中禹卿却丝毫不觉难看,不等谟行起身反驳,她竟径直走向佘德全。
“佘总管,这和亲书交于我便可。”
佘德全一怔,他倒是没想到天汲的这位公主竟如此大度,且丝毫没有皇族的大架子。
等至方慎驭不作声,才将手中的和亲书递给了禹卿。
温随九心中一哂,这众人皆为禹卿大度而觉震惊,竟也不想想,许是人本就不愿和亲呢?
想到此,他的脸上不经浮现了一丝讪笑,可再次望向方慎醒时,那丝讪笑化为无,取而代之的却是足足的愤意。
那家伙竟紧盯着禹卿,从禹卿离席至回席,双眼迟迟没有挪开,愣是越盯越紧!
温随九双拳渐渐攥紧,也不知这禹卿有何可看,他迟迟是想不透,可却也不自觉向席间自饮的禹卿望去……
不过是眸角微垂似含清波流盼,朱唇雪腮如牡丹含娇,皓腕藏于粉纱,十指纤若嫩荑,一颦一举竟觉仙人谪世,便是不动,也觉衣袂翩然。
是啊,不过……
这般好看的女子,怎能移开双眼,方慎醒也是常人,又不是不入尘世的仙,铁树开花也不过是常理之中。
越是想,温随九的心越是发紧,紧到他险些控不住脸上的神情。
禹卿似也察觉到温随九视线,便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抬眸,在二人目光对上的一刹那,温随九慌忙挪开双眼,双颊一阵青一阵红。
尴尬之余,温随九竟忘了自己坐于方慎驭身旁,随手抓了桌上的桃花酥塞入了口中。
“小九是爱吃这桃花酥?”方慎驭见温随九迟迟未动筷子,却唯拿了块儿桃花酥吃。
“不,随手拿的。”温随九此刻还未回过神,只觉身旁有人同他说话打乱了思绪,便厌烦回应。
“那小九爱吃些什么?”方慎驭来了兴致,头次见着温随九带着脾气同他讲话,平日自己可是再怎么同他和蔼也换不到现下的肆无忌惮啊。
“什么贵爱吃什么。”温随九眉头稍皱,将手边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顿时,口中辣似火烧了一般,五官拧作一团。
方慎驭展颜而笑,伸手递了碗水。
温随九接过一饮而尽,佘德全站至一旁,用衣袖不停擦拭额角的汗水,生怕温随九的粗暴之举激怒方慎驭。
待温随九一碗水下去才察觉方慎驭正饶有兴致盯着自己出神,想到自己方才无意之举,心中生出了一丝后怕。
席间众臣无嬉笑无打闹,皆喝着闷酒交头接耳,望着大殿之上那位一国之君上不了台面的举动,满满收不住的怨气。
这玩笑般的使臣接见会终是结束,众人草草散场,方慎驭回了书房忙着批阅今日未完成的奏折。
温随九方走至住处的院落,却被一股力将他扯至角落,将他狠狠摁压至墙上。
“谁?!”温随九方要出拳揍人,可定睛一看,那拳头顿在了半空,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倒是越发能耐了。”方慎醒抬手抓住温随九顿住的胳膊“你当真是喜处处留情。”
“什么?!”温随九气急,明是他紧盯禹卿不放,如何成了他处处留情?现下之举又是何意?莫不成将他当做了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让方慎驭收你也便罢,宴席之上又盯那二皇女不放,是觉本王看不到吗?”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还真是不觉着亏心啊,方慎醒。”温随九不知是否是喝酒壮了胆,不仅直言不讳,甚唤了方慎醒的名字,只是更为难受……
盯着二皇女不放?哈哈哈……莫不是在吃那二皇女的醋?喜欢到她连自己看上两眼也不行吗?
“聒噪。”方慎醒眉头微蹙,将温随九双手钳制在墙上,说不明的那股焦躁。
这股焦躁似在时时提醒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叫温随九的人,这个明明在先前视为无物的人,几年了,皆是如此,如今他变了样,变得让他陌生,变得让他上了心,让他怀疑自己当初将温随九送入宫的举措是否是对的……
温随九失踪了他会怕,受伤了他会痛,望着面前的人的脖颈,那白色的绷带简直过分扎眼。
这样的情绪是何时开始,他也说不清,却想到日后温随九与方慎驭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愤怒、痛心、不悦……
似翻倒的调味料在他心中炸开……
想到此,手中的力道不免加重……
“草!你把老子弄疼了,瘪……”温随九感受到手腕的捏痛,正失口开骂,可眼前那张美得过分的脸正缓缓逼近,心跳似漏了半截。
下一刻,那双有些失了血色似浅色芍药花从中漾开的纤薄唇瓣紧紧覆上了他的唇,有些凉……
温随九不及反抗,方慎醒却已桎梏他的双腿,轻咬上了他的唇,霎时,温随九大脑空白慌张,可对方却不依不饶,竟探入他的贝齿,疯狂索取。
淡淡佛手柑的香,在这温热的气氛中氤氲,扩散,温随九似被麻痹灌醉,双唇的缠绵将他四周的空气皆被耗尽。
他喘息着,竭尽去攫取流逝的空气,四肢渐软,思绪昏胀,双眸本是愤怒,却被方慎醒一次次索吮渐至迷离,似堕入沉乡,流连却不得逃离。
终是温随九憋红了面颊,双手的反抗更为激烈,唇上的软湿纵使他的大脑失了控,竟已疯狂到不觉厌恶不觉恶心,方慎醒的唇是微凉的,是柔软的,他有些贪恋了这份舒适……
不对!温随九顿时反应,他怎会如此想,对方可是个男人啊!
忽地,方慎醒的唇一阵刺痛,双方的口中竟有丝甜腻与铁腥味在四处篡夺,终使方慎醒松了手,断了吻,醒了神……
温随九大口喘息,可四肢已瘫软,顺着墙面滑坐在地,他想不透,方慎醒为何要如此对他,是捉弄?可想到他先前的态度更是恼怒,抬头看去,方慎醒却只是在擦拭方才被自己咬破的下唇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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