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小姐,您明日就得进宫选秀了,可还有其余需要准备的东西吗?”
“不需要了,备那么些能作甚?能否选上还不一定呢。”怡婳同随行丫鬟冬葵在街边转着,遇到称心的摊位便逗留许久,挑些首饰簪花或是胭脂水粉。
偌大的街中,路人皆频频望向怡将军府中的小姐,初入十九,豆蔻年华,肤若凝脂,香腮胜雪,烟眉半蹙,星眸微嗔,绛唇映日,腰若约素,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娴静端庄。
众人皆疑,护国大将军那样的糙汉子,竟会有这样一位温婉美丽的女儿,却殊不知在家中可是舞刀弄棒,翻墙走瓦的奇女子,乍看手如柔荑,细看掌中布了不少老茧。
“冬葵,你看这个怎么样?”正在众人赞赏之际,怡婳却停留在一木匠摊前,摆弄着一把木剑。
“小姐,您忘了老爷命我们看着您,不许再碰武器了吗?”冬葵贼头贼脑,左右扫了一圈周围人,众人也忙收起目光,装作无事,她便一把拽着怡婳远远跑开,悄声同满脸不舍的怡婳道。
“我就偷偷碰一下,你要是不说,爹爹不会知道的。”怡婳抓住冬葵的手,晃着,含娇细语,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谁是主子。
“小姐,您上次误伤的老李还养着呢,可别再出乱子了,不然老爷又得罚奴婢了。”冬葵勉为其难,她可记得真真的,小时怡婳因爱吃糖人或是糖葫芦,将牙给吃坏了一颗,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莫要让怡婳再碰那些甜食,可冬葵又见怡婳吃不到糖人而哭哭啼啼,她见不得旁人哭,便偷偷买了给怡婳吃,恰巧被老爷撞见,活生生让她跪着吃了十串糖人,她打小就觉着甜食腻,不爱吃,这一顿可真让她记忆犹新。
“没事~爹爹不会知道的。”说罢怡婳又眨着她那对秋水滢眸,让冬葵看着心中直痒痒,可冬葵意志坚定,执意道
“小姐,上回奴婢可是吃了十串糖人啊!十串呢!”冬葵压声喊着,往事不堪回首,回首直道后悔。
“那这次我给你换成十碟麻辣小菜。”怡婳又不停晃着冬葵的手,撅着嘴。
“那行——”冬葵方要答应,忽的想到这貌似和麻辣小菜无关啊“不对,上次是小姐您吃的糖人,老爷也罚奴婢吃糖人,可这次您耍的是木刀啊?!”
冬葵愣是没唤出后面那句‘老爷会砍死奴婢的!”
“唉,冬葵,那边那个孩子怎么回事?我们去看看。”怡婳装了个傻,岔开了冬葵的下一步劝教,恰巧见前方路头有一孩子被一公子哥打扮的富家子弟拎着,顺带着身后还有两名家丁在后头骂骂咧咧,那公子哥要抡起拳头砸向这孩子时,怡婳忙冲上前去。
“小姐!您又来了!”冬葵又气又好笑,这小姐,次次找不到好借口就会岔开话题。
“你干什么欺负一个孩子?!”怡婳上前一把抢过孩子与那名公子哥对峙。
“什么叫欺负?小妞,不知道的事儿不要瞎掺和。”公子哥扬起脸,看了看身旁的两名家丁,随后又望向怡婳,满是嘲讽与不屑。
“你倒是说说是什么事?”怡婳将孩子护在身后,撸起袖子欲要将这名恶霸好好教训一顿。
“哟哟哟,还是个辣性子,来有本事来打小爷,要是能把小爷我打疼了就放了他,哈哈哈哈哈!”这公子哥同身旁两名相视而笑。
“小姐,不可。”冬葵拉了拉怡婳的衣角,底气有些不足。
“哎~小丫头,不要拦着你们家小姐,来,往这边打~”公子哥指了指自己的面颊乐道,身旁的两名家丁忍俊不禁,在一旁憋着笑。
“小姐……轻点……”冬葵见拦不住怡婳的脾气,只得苦着张脸,极为同情地看向前方的三人组。
“不用轻,使——”公子哥半句话没说完,怡婳一个拳头挥去,稳准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一个凌空全旋,公子哥摔倒在地。
“少爷!”两名家丁忙上前将趴在地上的公子哥扶起,可定睛一看,自家的少爷脸上有一清晰可见的拳头印,嘴角都留了血,‘啐’了一口,还出了两颗牙。
“都上啊!给小爷我狠狠地打!”公子哥急了眼,皱着鼻子,抽蓄着面颊,心疼看着掌心带着血沫的两颗牙,气急,指着面前正在掸灰的怡婳喊道。
“上,上啊?”
“上吧——”两名家丁模棱两可,最终妥协在了月钱上,如果不听这位少爷的,不说要挨顿骂,月钱恐怕也会扣光光,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指望着养家呢,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啊,打不过也得上啊,二人这样想着,咬咬牙,硬着头皮,挥舞着臂膀冲怡婳而去。
怡婳见二人闭眼冲来,自然也不会留情,使了两招小擒拿手便将二人制服在地。
“给这孩子道歉。”怡婳刚要撩起衣裙,欲要一脚踏在一旁的石头上,被冬葵制止,忙给她理好了衣衫。
“哎呀,冬葵别理了,我让他道歉呢。”怡婳被冬葵硬生生掰回正常站姿,觉着有些失了颜面,忙叫冬葵停手。
“小姐,您方学了五天的礼仪,又给忘了个干净?”冬葵像个管家婆似的,简直快要为自家的小姐操碎了心。
“哎呀,这不是打架嘛,放心好了,没忘没忘。”怡婳清了清嗓,又柔若细风同公子哥‘存眷’道“这位公子,还不快些道歉,如若不然我卸你一只胳膊~”
怡婳此番像似歪靠窗边的柔女子,烟眉低垂,眸中揉光,就连着她的轮廓都好似蒙上了一层雾霭,公子哥险些看入了神,可非怡婳说得话将他点了个清醒。
“你,你知道我是谁嘛?!”公子哥额边渐渐渗出汗来,将自己的身子向后挪着,蹭着,时而看看身后是否有障碍物。
“不然两只都卸了吧,顺便再带一根手指头好了。”怡婳从怀中顺出了一把匕首,冬葵傻眼了,她都不知自家小姐何时揣了这么个玩意在身上。
“你要是敢动我——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这公子哥的嘴唇都抖若筛糠却还死不松口。
“姑奶奶我不怕。”怡婳从鞘中抽出匕首,将刀鞘随手一丢,大步上前蹲下身一把摁住公子哥的右手。
“小姐,您可别惹事了!”冬葵在一旁慌了,只因自家小姐若是被点到了某处不喜之处便一发不可收拾,方才她口中的老李就是典型例子,虽说是误伤,可只是众人的编词。
这拉车的老李总是因偷摸着打盹被管家逮到克扣了工钱,便对将军府多有不满,前几日正在后院同新来的家丁数落主子的各种‘恶行’,恰巧被路过的怡婳听着,可她没有作声,只是在第二日练枪时,正巧遇着老李进了院子,也正巧她手中的枪脱了手,直直扎入了老李的脚上,只是事后老李却说是怡婳的丫鬟冬葵叫他来的。
“我,我,我错了,姑奶奶,我错了!”怡婳正要下手之际,公子哥大呼知错,可为时已晚,对怡婳来说手起便是刀落,哪有停下的道理。
“啊啊啊啊啊!”公子哥的惨叫回荡在巷中,泪水与汗水一同顺了下来,裤子部分已湿了一片,只是最骇人的就是他的手指。
右手的小拇指被怡婳利落切下,鲜血从截断面汩汩涌出。
“我,我不是,不是道歉,道……歉了吗?”公子哥大声哀嚎,他哪能想到一个姑娘家家,手段会如此狠辣。
“晚了。”怡婳拾起公子哥的衣角,将刀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小孩,这根手指头归你。”
“谢,谢谢……”男孩从冬葵身后怯怯走出,他见着地上那半根指头,愣了半响,才发出极低的道谢声。
“你们给我等着!”另外两名家丁慌忙从地上爬起,拽着自家的少爷狂奔而去,那公子哥临跑也不忘扔下狠话,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特没有说服力。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冬葵将男孩拉至一旁,怡婳捡起方才被她扔在地上的刀鞘。
“我,我没有饭吃……我想问他们讨点吃的……”男孩低下头,泪水顺着他满是灰尘的面颊流下,局促地搓着两只小手,一下一下吸着鼻涕。
“你爹娘呢?”冬葵心疼不行,她本来就是心软的人,自家小姐的脾性她一向是看在眼里的,可又能怎么办,劝又不听,自己身为下人也不敢管太多,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在她只是‘教育’这些地痞流氓。
“没有……”孩子哽咽了两声,抽抽搭搭的。
“……”冬葵默了,她不知如何去安慰一个孩子,也不知从何角度安慰,说两句又觉着多此一举。
“你叫什么名字?”怡婳将匕首重新收入怀中,走上前去蹲下身拉着男孩的小手。
“我……没有名字……”男孩那灰扑扑的小脸,隐约透出淡淡红晕,又将小脸埋低了几分,很是害羞。
“对了冬葵,爹爹上个月受伤,托人去请的姚神医我记得老头当时闹着要找个徒弟,不然不给治,是有这么回事吧?”怡婳起身看向冬葵道。
“是的,那姚神医性子古怪的很,要不是老爷立了字据,还倔着不给治呢,后来老爷给他找了好些个人,他都没看上。”冬葵撅着小嘴有些气,气得是,她曾叫了自己的弟弟去试上一试,可老头却拿着扫帚将她弟弟打了出来,还嘴里嚷嚷着“太没资质了!”。
“那这孩子带去给老头看看,若是看上了也能给这孩子寻口饭吃,看不上就留在院子里给娘栽栽花浇浇水的。”怡婳抬手,揉了揉男孩凌乱的头发,微风掠过怡婳的青丝,那抹恬淡莞尔的笑被揉淡了边,渐至朦胧,飘渺隐匿……
姚侍谷蹙回了眉头,望向面前同往昔判若天渊的怡婳,心中说不出的酸楚郁结,他想寻回从前的她,可纵使他怎么去寻,怎么去唤,却再也抓不住最初的怡婳,是自从护国大将军怡谋曜叛乱?或是满门抄斩只留了她独坐冷宫?还是流了孩子?许是在最初冬葵悄无声息没了踪迹之后,怡婳就已经不是怡婳了……
“啊哈哈哈!侍谷你猜本宫发现了什么?!”怡婳一声近乎欢腾的喊叫将姚侍谷又次拉回了现实。
“这个小太监醒着呢~他醒着呢~你看,这睫毛还忽闪忽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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