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楼上如昨日般人声鼎沸，苏殷悠悠然地撑着下巴，倚靠在窗边。抬头遥望着京城之北。皇宫后面有一座巍峨高山，常年雾气环绕不见真容，名为周游山，也是书院院所。
云秦背靠周游山，单从二者关系来看，书院与那山一样，更像是云秦的后盾，依仗。
云秦皇帝曾言：“云秦有书院足矣，这天下有书院，也足矣……”
苏殷此刻忧心的是自己那闺中密友，书院三弟子何雨的“安危。”
昨日两女回了花船楼后便借助玉箫助苏殷破境，之后何雨害怕院长发现她把玉箫偷了出来，便匆忙赶了回去。
也不知道那女人怎么样了，苏殷心中不免浮现出担忧，又想到何雨那性格。
算了，随缘罢……
周游山顶，书院。
一白发老人，儒衣白袍，负手而立仙风道骨，眺望着京城的方向，神色饶有趣味。
“院长，您找我？”一身红衣的何雨心里有点慌，就连声音都是小心翼翼的。
院长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淡淡道：“找你去办个事儿。”
“什么事？”何雨松了口气，不是问责的都还好，只要是办事，这书院也就她比较靠谱了……
院长回过头，抬手指了指京城南面的一处地方，那是花船楼所在。
见状何雨又紧张起来，心中猜测不会是要她去把苏殷的境界给打回来吧……
只听院长依旧是那平淡的语气说道：“你去帮我买一幅画。”
是买画，还好……何雨紧张的心再次放松下来，只要没发现我偷了玉箫，一切都好说……
她问道：“买什么画？”
“你去了就知道了。”
何雨脑海中莫名浮现昨晚顾祈安拉着烟儿小手的那一幕，对着院长伸出右手，摊开向上。
“你这是做什么？”院长不解。
“买画要钱啊，给钱。”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和昨夜顾祈安有的一拼。
院长理直气壮道：“没钱！”
见何雨有发病的趋势，院长一口直接让她闭了嘴，“把画买来，我就不追究你昨天偷我玉箫之事了。”
刚想开喷的何雨脸色一僵，随即勉强换上笑颜，“呵呵呵，院长所托，弟子自然全力去办。”
说罢，转身就走，似乎想要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院长也是悠然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呵，到底还是个后辈，跟我斗……
花船楼旁，顾祈安把画卷着放在一旁，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闭目养神，周围汇聚了一大帮来花船楼听去的文人骚客。
烟儿见是见到过这么多人的场景，可若是把她换成众人围观的对象，反而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但还是牢记着顾祈安的吩咐，不管是谁来问价，只要他不作声，都不能往那人的方向看半眼。https:/
“你这画卖几钱？为何不展开？”
顾祈安虚眯着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问者一眼，没有说话。
嗯，墨衣，没有金银点缀，有些愁容，应该是个赌客，赌光了来听曲给自己找借口的，身上肯定没几个子……
见顾祈安没作声，就连一旁的侍女都没出声，男子心中有点怒意，指着顾祈安，手指微微颤抖。
“你这人，既是卖画，却不展卷，怕不是里面画的一副白卷！”
低俗的激将法……顾祈安依旧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没去理会他的质问。
围观群众也纷纷帮腔道：“就是就是。”
“若是真有大才，又怎会卷画不展，怕是画得差，随机选个倒霉蛋高价卖了去，赚这黑心钱罢……”
话虽是这么说，但顾祈安越是不作声，一副高人做派，他们心里越是好奇得紧。
京城也不乏有大才之人如此哗众取宠的，也有人生出了赌一赌的想法。
烟儿保持着和顾祈安一样的高深莫测，心中敬佩不已。
少爷就是厉害！
一位青衫老儒领着其弟子路过，见这里这么热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也来围观一番。一眼便看出顾祈安的所作所为，饶有兴趣地加入了吃瓜群众当中。
“这是……李师？！”旁边有人认出他来，顿时暗呼出声。
李师含笑点头，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继续看着顾祈安和烟儿两人。
身后的年轻人见自家老师对顾祈安手中的画卷如此感兴趣，率先开口了。
“卖画不展，又不是京中几位大家，怕不是在哗众取宠。”
顾祈安云淡风轻地瞥了他一眼，白衫上有墨竹点缀，手持折扇……从言行举止来看，像是一个读书人。
烟儿倒是沉不住气了，刚把顾祈安视作偶像就有人来贬低。她忍不住想要反驳，却被顾祈安暗中拦下。
另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年接下了话头道：“子安兄所言不错，亦或许这位仁兄是想哄抬画价也说不准呢。”
“子安柳风，不得无礼。”李师出言阻断。
宾狗！你猜对了，但是没奖……顾祈安心中发笑。
人群转过视线，纷纷认出了是李师和他的子弟们，肃然起敬。
“见过李师……”
在场的都是京中的老油条，也没人不认识他。
太学教首，亦是朝中太傅，门下弟子何止三千！桃李满天下，云秦国内无一不敬佩于他，不单单是其地位，更是因为他的品格……
李师摆了摆手，谦虚道：“虚名而已，不必多礼。”
见人群都对他这么恭敬，顾祈安也知道了是大人物来了，起身行了一礼。
李师含笑点头，站出来问道：“小友这画是画的何物，卖几何？”
顾祈安这才解释道：“昨日梦中神游云秦天地，醒来恍然，胸臆无处抒，描下梦中所见之景于此画，倾心力神合所作，怕是往后再难作出此等画，故而想寻一知己，钱两几何倒也不是那么重要。”
他对自己这番说辞非常满意，既能凸显出此画的稀有，又在无形之中把画抬高了一个档次。那些说他哄抬画价，哗众取宠的此刻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众人恍然大悟，同时心中也更加好奇顾祈安这画究竟是何等风采了。
人群当中，一个侍女见状暗暗点头，悄然离去……
“原来如此。”李师点点头，心中也是有些好奇，“听你一言，我倒是想看看这画的究竟是何物何景了。”
顾祈安见时机成熟，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借坡下驴，“既然是李师要求，小生自然当展与众人看。”
忽略掉李师身后不以为意的两人，他慢慢展开画卷，墨色山河图映入眼帘。
所有人心头只有两个词，意境丰实，惊才之作！
若是只看一角，那意境只能算得上是中庸偏上，可偏偏是那一把顶天立地的巨剑和墨色当中溅洒的血点，生生把画的意境给拉高了！
“这画中可是云秦的磊磊天下？”饶是李师，都不免为之动容。
画中是云秦山河，笔墨带过的百姓之间墨渍晕开，像是在欢欣劳作般，然而那一派繁荣之景却在巨剑之下戛然而止。
若是初看可能会觉得是一柄巨剑刺进了云秦腹地，但一仔细观摩便会发现，远处百姓安居乐业，巨剑之下的百姓却又是愁容满面，绝望无助，恐惧着巨剑的威严，却又在誓死抵抗。
最为点睛的，是那星星点点的红色！
像是人们飘洒的血，又像是地府索命的无常……
画意浅显易懂，却也深奥繁琐。
李师刚说完，仔细看了一阵，又驳回了刚刚的观点，“这画的是我云秦山河，更是这天下之势啊！”
他捶胸顿足，满脸叹然，“不仅有山河壮阔，还有仙凡两隔之意，看不够，根本看不够啊……”
说罢，李师凑近了，仔细地看着画中的万民。
周围的群众见李师都给出如此高的评价，也是知道了刚刚顾祈安确实没有作妖，纷纷赞叹起来。
“当真是绝迹啊。”
最先前问价的男子眼神一亮，生出了想要买回去的想法。得到了李师的高赞，若是买下了，再变卖去……
他摸了摸兜里的几个子儿，现实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小友可是想入道？”李师从画上收回目光，看向顾祈安，眼中满是惊异。
闻言顾祈安一滞，随后爽快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天下何人不想入道？得道成仙，我亦使然。”
是的，经过烟儿的一言，他心中所想的不再是和前世一样碌碌无为过一生。
既然都来了这仙魔并起的世界，为什么不去看一看别样的光彩呢……
李师见他如此爽快就承认了心中的胸臆，也是赞许地点头。“少年当许凌云志，你诚心向道，道自不负你。”
“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姓顾名祈安，字子渺。”
……
两人攀谈之时，李师身后的柳风羡意上涌，拼命找起顾祈安的不对来。
“原来是子渺兄，你这画意境属实深远，画出了世态之苍茫。只不过……”
此言一出，众人都竖起了耳朵，一脸茫然。
“愿闻其详。”顾祈安神色平静自若。
柳风语气一转，一脸惋惜道：“此画放在这市庭之所，虽是寻知己，但也是变卖之道，是否有些不妥？”
既是捧杀，也是找茬。
我在哪卖关你屁事啊……顾祈安不悦，依稀记得出声之人是李师的弟子，好像叫什么……柳风？
他又看人群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是笑着解释一番。
“知音本就难觅，若得画不予世人看，那何来知音与我共赏？至于卖作几何，全凭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