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侍郎家。


    冯夫人回到家中,将女学馆的情况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一惊再惊,吓得冯夫人不停给老太太揉背:“老太太,别伤着身子了。这事情,虽是在咱们家里发生的,但说到底,不关我们的事。”


    老太太喘了几大口气才说出话来:“那丫头,往后大有出息了。”


    冯夫人不屑道:“只不过今日恰好救了齐韵一命,齐韵顾念着这恩罢了,日子久了,也就过去了。谈不上有什么大出息。”


    老太太摇头道:“你哪里知道啊,宫外最说得上话的,是喻首辅,而宫内最说得上话的,就是齐韵。如今这丫头,将朝堂内外最厉害的两个人都攀上了……”


    老太太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她在街上救到谁不行,偏偏救到齐韵,这说明什么?”


    冯夫人疑惑道:“说明,她是故意设下的局?”


    老太太道:“她一个外地小姑娘,还能设局?再说她怎么能知道齐韵今日这个时刻要出宫?若能设局,她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了。”


    冯夫人又问:“那说明了什么?”


    老太太:“你傻啊,说明她八字命格好!”


    冯夫人:“呃,好有道理,老太太年纪大就是有见识。”


    老太太继续说:“而且齐韵是什么人,最是嫉恶如仇,铁面无私的,她能这样偏袒那丫头,甚至睁着眼说瞎话,说明了什么?”


    冯夫人凑上去:“说明,齐韵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老太太拍着大腿:“傻媳妇啊,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冯夫人道:“那说明了什么?”


    老太太道:“说明她八字命格好啊!”


    冯夫人:“……”刚才不是说过一遍了,需要再强调一遍么。


    老太太砸吧着嘴,念叨着:“命好,定是命好,改日问问她的八字。”


    冯夫人服侍老太太睡下后,暗自嘀咕,难道真的这么简单,只是因为命好?


    而喻府里的严华婉,此刻正在暗自垂泪,感慨命不好。


    喻益政安慰道:“再怎么不好,也是个女子,总归是比男子好吧。”


    “还不如男子呢!”喻夫人气道,将手上的一封信扔到了喻益政的身上。


    喻益政又看了一遍这封信,这封信是女学馆徐先生写的,用端正的小楷,表达了对严华婉的感谢,并赞叹了那套茶盏的精美绝伦。


    他说:“夫人,不就是一套茶盏,我再给你买一套。”


    严华婉道:“这是茶盏的事吗?你看,言儿明知道我与徐氏都喜欢这套茶盏,他还要背着我去送给徐氏,还以我的名义,他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还没成婚就如此,往后,更会帮着徐氏欺负我了。”


    喻益政道:“瞎说!徐氏哪里是你的对手,你们俩斗嘴,都是你赢的。”


    严华婉白了他一眼,认命一般:“斗嘴斗了半辈子,哪成想,还要成为亲家了。唉,早知今日,从前就对她客气点了。言儿既看中了她家姑娘,便定个日子,送聘礼吧。”


    喻益政道:“夫人,你是不是武断了一些,不过就是一封信,你就断定言儿看中她家姑娘?”


    “不然呢?若不是如此,为何要巴结讨好徐氏?”


    喻益政结合喻言此前种种反常的举动,觉得夫人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猜来猜去,不如叫言儿来问问。


    正这样想着,就看到喻言进来了。


    “来得真是巧!”喻益政笑道。


    喻言脸色却很不好,他一声不响地走到了母亲面前,几次欲言又止。


    严华婉皱眉道:“同自己的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这样犹犹豫豫做给谁看!”


    喻言说:“那我便说了,母亲不要生气。”


    严华婉看一眼自家夫君手中的信,道:“说罢,我能接受。”


    喻言便走上前,将袖子挽起,露出里面歪歪扭扭的针线和一个破洞。


    “母亲,能不能别再做针线了。”


    喻益政猛地跳起来,以一种极其迅猛敏捷的速度,将喻言的嘴捂了起来。


    严华婉不敢相信地看着喻言:“言儿,你说什么?我的针线不好吗?”


    喻言被捂住了嘴:“呜……”但是他的手指向那个破洞。


    “放!开!他!”严华婉朝喻益政吼叫一声。


    喻益政摇摇头:“夫人啊……这小子……”


    “需要我再说一遍吗?”严华婉又吼叫一声。


    喻言被放开,喻益政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走到了房间的角落,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谎言要被拆穿了。


    喻言看了眼喻益政,爹显然很慌张,他又看向严华婉,娘显然很震惊。


    “娘,你的针线当然好。”


    喻益政松了一口气。


    “只是……”


    喻益政又提起一口气。


    “只是,你的针线太过于具有艺术性,导致不够牢固,不适合做衣服鞋子。袖子又破了一个洞,总是会掉落物品。”


    “母亲,往后我房中的针线活,你就别劳心了。”喻言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先后掉落了珍珠步摇和小纸条,喻言觉得,这事情得彻底解决一下了。


    刚才冯府的管家来找,问他是否遗失物品,他心里就觉得不妙。


    他问,是何种物品?管家便说,一张小纸条。


    喻言思索片刻后,以沉默代表了默认。


    他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了,比如,去和母亲表明,不想再要她的拙劣针线活。再比如……


    夜里去找传棋解释清楚。连同上次作弊之事。


    严华婉听了喻言的话,嘴角抖了抖:“好哇,还没成亲呢,就嫌弃为娘的针线了,那便让徐氏女儿给你做针线好了。说罢,想要我们几时去提亲?”


    “提什么亲?”喻言不知道母亲为何说了这些奇怪的话。


    “别不承认了,我们都知道了。那封信,你看看吧。”喻益政将徐氏的信递给喻言。


    喻言看罢,揉了揉额头,真是脑袋疼。


    他说:“母亲,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同徐先生成为亲家?母亲一向聪慧过人,如何连这个都想不到?那套茶盏我认错。送给徐先生,确实因为我有点事情拜托她,可是这事暂时还不能告诉母亲。”


    严华婉听到这话,转悲为喜:“我就说嘛,你怎么会让我和她成为亲家!都怪你父亲,是他乱猜,我心中就乱了。”


    喻益政:“……”


    严华婉心情十分愉悦地笑道:“好了好了,你去读书吧。往后啊,你的针线我也不做了,放心吧。”


    解决了母亲这边。夜里,喻言让乌桐在墙外放风,他潜入来到女学馆。


    轻轻推开传棋房间的窗户,他仿佛闻到一丝药味。


    也没想那么多,他就跳窗而入。


    传棋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王小八!等了你那么久,你今日才想起来找我解释!


    喻言见到传棋正坐在椅子上,左脚抬起,雪白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


    喻言偏过头:“你在做什么?”


    传棋将裙角放下:“上药啊。”


    喻言语气关切:“受伤了?哪里?”


    传棋手指拈着衣裙,抬起脸看着王小八:“擦伤,你要看吗?”


    喻言嘴角动了动,转过身背对着传棋:“不了。”


    传棋道:“所以你有什么事?”


    喻言沉默了片刻,传棋见他不开口,不耐烦地自己发问了:“不想解释一下我与卫若论辩的事?”


    “不想解释一下小纸条的事?”


    喻言站在窗边,抬头看着一轮弯弯的明月。


    他突然在想:如此静谧安详的夜里,他是谁,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都怪那一朵花,落在了白小八的鼻头上。


    都怪那一个浅浅的微笑,穿过传棋落在了白小八的身上。


    闹出来这么多事情。没完没了了怎么回事。


    “嗯?你家里看不见月亮?来我这里看?”传棋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喻言的身边,顺着他的眼神,往外看去。


    她奇了怪了,王小八这人过来也不说话,就看月亮?


    喻言一回头,就看到传棋垂落肩头的乌黑的发丝,在月光下透露出一丝神秘的光泽。


    他突然就很想伸手轻轻抚上去。


    他抬起了手,悬在半空,接着又猛然回过神,控制住那陡然升起的一丝邪念,将手指转向自己,点了点鼻梁。


    他说:“卫若,是我朋友。他不在乎输赢,输赢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所以,你就偷了他的论点?为了让我赢?这样不光彩的赢我不稀罕。”传棋的嘴巴又变得气鼓鼓的。


    喻言皱眉道:“我没偷他的论点,你与他的论点都是我写的好吗?”


    传棋瞪大了眼:“好啊,你自我分裂啊,自己同自己的论点打架,有意思吗?我和卫若就是你的玩偶吗?我和他真的好可怜。”


    喻言听到她将她与卫若放在了同一个受害者的位置,心里陡然生起一团火,他俯身逼近传棋,看着她莹润漆黑的眸子。


    “你和卫若很熟吗?现在你是在怪我让他输了?”


    传棋从没见过王小八那么严肃的样子,他个子很高,这样子低头盯着她的模样,让她觉得很有压迫感。


    她一把将他推开:“你理解能力有问题是吗?”


    说完她突然心里一委屈,语气有些呜呜咽咽的嘟囔了一句。


    “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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