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岭东侧口,原本是个非常利于防守的山谷,但因驻扎在内的吐火罗军得知驻边军已来过三批支援,都没能接近落月岭,士气严重受挫。加之岭内物资不足,里面的吐火罗士兵也都开始焦躁起来。
因此,姞项玉的前锋营,几乎没花多大力气,就拿下了落月岭东口的内部防御墙。
一打开东侧入口,西征军随即便长驱直入,一路杀到了古城遗址内的大营,此时赫里发站在城头上,还在指挥大军抵抗。
但吐火罗军的箭囊此刻已空,面对气势汹汹的西征军,已不再有什么抵抗力。
不到一个时辰,姞项玉便剿灭了岭内的吐火罗军,并生擒了赫里发,将他五花大绑地送到了姜严著面前。
她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赫里发此刻全身被绑缚着,只能跪坐,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像着了魔一样。
姜严著看了一会儿,问身旁的翻译兵:“他叨咕什么呢?”
那翻译兵回道:“将军,他是在念诵经文,吐火罗上层多是拜火教徒,这是拜神祷文。”
话音刚落,赫里发突然睁开双眼,瞪着姜严著说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话。
她又回头看向翻译兵:“他什么意思?”
那翻译兵面露难色,说道:“都是些不中听的话,将军不听也罢。”
姜严著也来了兴头,偏要听听,坚持道:“你如实说来,我不怪罪。”
那翻译兵只得回道:“他说‘没想到我最后栽在女人手上,真是晦气。愿我吐火罗勇士,将来踏平中原,使你们永世为奴,不得翻身!’”
姜严著听罢,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些西戎落后的父系民族,视女人为玩物,如今落在我手上,殊不知是天道好轮回。”随后她凑近到他面前,狠厉地说道:“我今日就让你尝尝,女人的刀是什么滋味。”
她一面说,旁边的翻译兵一面翻译给赫里发听,待话音一落,也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姜严著手起刀落,赫里发已是身首分离。
随后她命人将赫里发的人头包起来,又叫人带来了先前俘虏的那名吐火罗援军,对他说道:“你把这人头带回去,送给你们上将军,再给他带一句话:‘我大齐已换了天子,西域今时不同往日,再有来犯者,我必拼死诛之!’”
那士兵听完翻译后的话,深深点头,战战兢兢地接过人头,被几个西征军将士押着,离开了落月岭。
等那俘虏走了半日之后,有斥候回到落月岭来报:“吐火罗边境撤走了一半驻军,想必是收到了将军的话,怕了。”
姜严著倒不相信吐火罗人会有这么好吓唬,送一个人头就撤军,她想多半是其国内对于此事还有纷争,亦或是与波斯国的摩擦使他们无暇顾及这边。
她想了想,认为须得亲自走一遭,才能放心。
于是她吩咐姞项玉率领大军,在落月岭清理战场,安抚村民,整顿一夜,等她明日从边境回来,再一起回碎叶镇。
姜严著只带了知意,和一小队亲兵,趁着夜色,一路快马加鞭,在夜半时分抵达与吐火罗接壤的边境线。
只见边境那头在如此深夜,仍旧灯火通明,每三里设一岗,依稀可见还有将士在巡逻,势头丝毫未减。姜严著想自己所料不错,他们这次撤兵肯定另有原因,不过看目前状况,吐火罗这次内部矛盾不小,也算是能给她留出一段喘息的时间,让她再把西军打磨打磨。
她们也没在边境处久留,赶在天亮时分,就回到了落月岭。
姜严著一回到大帐内,就见一亲兵在里面踱步,见她回来,忙道:“将军,岭内出事了!”
她一夜未合眼,本想回来眯一觉,听亲兵这么一说,眉头一紧:“怎么了?”
原来她昨日离开后,姞项玉便清点了人马,命所有将士都撤出山岭外扎营,只留了陇右本地军的一个营在内清理战场。
他这样的安排本也是为了让西征军能好好休整,这次来落月岭,前前后后出力最多的还是西征军,陇右本地军从头到尾都是凑个人头,本就是拖后腿的,安排他们清理战场,也是情理之中。
但事情坏就坏在了这上头,显然姞项玉没有想到陇右本地军的素质能差成这样。
在他们清理战场的时候,有村民来说,吐火罗军不知从何处俘虏的一众女子,安排在他们村子一间柴房里,原本是要随军带走的,现在他们被歼灭,那村民就来向陇右军讨个主意,看如何安置这些女子。
那营中千户听了,就带了几个人去瞧,果然有十余个女子在柴房中,有西域人,也有中原人。他一见了,不禁兽性大发,伙同其余手下为非作歹起来。
营中不少人,也都来凑热闹,有够不到前面去的,也有跑进村民家中的,□□掳掠,无所不为。慌得村民们拖家带口跑出山岭。
山岭外的西征军见有村民跑出来,拦住询问,才知道陇右本地军在内作乱,忙报给姞项玉,他听后赶忙带了人进岭镇压,将这一营三百余人全部绑了起来,令他们跪在古城遗址外一片空地上。
姞项玉黑着脸,看着面前跪着的这些人,沉声问道:“是哪个起的头?”
地上一片沉寂,无人应答。
过了半晌,那千户抬头说道:“是我!弟兄们累了这几日,放松放松怎么了?”
“放松放松?这是你们陇右本地军一贯的作风么?”
他刚要发落,只见姜严著带着知意从外面进来,姞项玉向后退了一步:“将军回来了。”
姜严著看了他一眼,他深知这件事有他看管不到位的责任,所以一对上她的目光,就把头低了下来。
她又环视了一周地上那群人,其中有不少人虽被绑着却很不服气,也有无所谓的,大约想着法不责众,这顶多是大家一起挨几军棍的事。
过了片刻,姜严著开口了,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全部人,净身游营。”
姞项玉在旁边一听,也吃了一惊,他本以为只会斩领头的数十人,没想到她会说全部人。
净身游营是比斩首还要残酷的军中重刑,针对有□□掳掠行为的男兵,先去势,再绑缚手脚在大营外拖行示众,一圈下来人基本就废了。
这个刑罚在有些军区已经被取消了,但在陇右本地军这种对外懦弱,对内却匪气很重的军队,姜严著认为这个还是很有必要保留的,所以一早就放在了军令当中。
只是陇右本地军从来只重视派系和裙带关系,所谓军法,并不大放在眼里。所以众人听到她的话后,皆是一脸震惊。
军令一下,接下来半日,落月岭外一片哀嚎之声,连绵不绝,姜严著就一直站在大账门口,看着他们行刑。
三百余人,当场死了一半,其余人也多是苟延残喘。这一场罚下来,真是把陇右本地军将士给镇住了,就连西征军中不少人,也感到有些惊恐。
姜严著见行刑已完,当着所有将士,缓缓说道:“你们是官兵,不是土匪,掳掠民众,淫害妇女者,在我部下都是死罪,军法中写得清清楚楚。这些人目无法度,所以遭此酷刑,尔等须引以为戒。”
众将士被迫围观了行刑,不少人看得腿都软了,听她说完都异口同声答道:“明白!”
她见天色已不早了,剩余受刑未死之人,一并问了斩罪,清理完,将他们劫掠的东西都送还给了村民,又赔了些军粮给村民。
那些柴房中的女子,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姜严著吩咐军医瞧了,外伤简单包扎上,有些内伤还需要调治,且其中有些中原人,是被吐火罗军掳掠来的,还需要送回原籍。
她吩咐知意负责照看这些女子,带她们一起回碎叶镇。临走前,她留了西征军一个营,仍驻扎在落月岭,时刻盯着吐火罗边境动向。
都安排妥当,这才吩咐大军开拔回城。
姚章青收到消息,大开城门出来相迎,姜严著见城中安然无事,问道:“这几日都还太平吧?”
姚章青笑道:“你走后第二天,就有哈孜的一个副将带兵作乱,好在发现的早,没出什么乱子,已处理完了。”
她两个并排骑在各自的马上,姜严著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多亏有你坐镇。”
进了城,姞项玉忙不迭地同姚章青讲他们这几日在落月岭的经历,听得姚章青连连称快。
另一边在军营中,众人见有陇右本地军有个营的人没有回来,出征的人便将这三百人违反军令,被先阉后杀的事说了。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西军上下听说后,都倒抽一口凉气,无不震悚。
他们虽也都知道这新来的镇守使是个铁腕人物,但没想到她狠起来,自己部下都能连营杀,一时间西军中私下都悄悄给她起了个外号:姜阎王。
就在姜严著回城第二天,哈孜也从于阗镇回到了碎叶镇。姜严著也带着众将领大开城门,前去迎接,还在营中摆宴为他接风。
哈孜从于阗镇带了一些那边镇守使送的特产回来,其中有一小坛中原佳酿,这在西域实属难得,姜严著忙吩咐开坛,大家一起喝。
说了一会儿话,哈孜听说自己走后,姜严著带兵收复了落月岭,忙站起身敬她道:“将军神武,有您在西域,是咱们碎叶镇的福气!”
姜严著也起身回敬,笑道:“统帅折煞我也,若非您帐下有如此多勇将,落月岭也不会收复得如此轻松!”
她二人假模假式地互相吹捧了一番,席上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但实际上却是暗潮涌动。
哈孜知道自己一个亲信大将在城内起兵,被姚章青杀了,又有一个营的将士,在落月岭被姜严著屠尽,只感觉是在打他的脸。
而姜严著也明白这一回将哈孜支走后,擅自出兵落月岭,必然会使他心生不满。在这小小军镇内,关于镇守使的权利交替,也少不得要斗争一番。
就在这觥筹交错之间,两个人都在暗自盘算,怎么除掉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