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使然,谢淼惯常不与人争论是非,更别说置气于人,刚才说出的那句话却难得带上了点脾气。


    他在怪司马绯就这么直接找上门来。上次也是,她一听闻他收下内监的消息后立马不管不顾地从密道摸来了梨苑。


    她每日来信关心他‘安否’,每次相见都巧言令色多番戏弄于他,似乎两人是十分亲近的关系。


    可事实上呢?


    她俨然从来都不信任他会将事情妥善处理好,总是怕他会坑害到她。


    谢淼此时面色发沉,司马绯更是从一进门就没摆出过好脸色,两人之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微妙氛围。


    司马绯越想越气恼,直接质问出声,“你为何总是用我的身子做出这些危险的举动?你可知要不是我体质特殊,换了其他人,这‘美人梦’这会儿早就发作了,你堂堂谢家十三郎说不准此刻正顶着我的身子被人……被人……呵……”


    谢淼闻言眼神微动,“你为何总是如此莽撞,席上我入口的酒水都吐干净了。”谢淼本就知道司马霜司马黛两姐妹变了计谋,心中早有防备,入宴后几乎全是假意饮食,难得入口的那点东西也暗自吐掉了。


    司马绯一噎,意识到自己轻易又暴露了体质上的秘密,懊恼地问道:“那你还问我有没有解药?”


    “我听闻有些烈药,含在口中也会有效应,我方才不确定是否真的防住了。”


    司马绯:“……”她是不是还要夸他一句心思缜密?


    不管如何,见谢淼确实是用心做了防范,司马绯心中的火已经没那么盛。


    可转念一想自己生气的点,司马绯再次诘问出声,“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自己行动?遇上突发情况就不能先传信知会我一声?”他以为她每日给他的‘安否’两字就真的只是问问而已?


    “你就不能给我点信任,将心里的打算提前透露,万一我也能帮得上忙呢?还是你觉得我就真如传闻中那么愚笨不堪,一定会坏了你谢公子的大事不成?”


    谢淼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脸上神情一滞。原来她口中的‘不信任’指的是这个意思……再细想他认为她的‘不信任’,这么对比下来,两人对彼此的这种指责竟有种异曲同工的意味,都是觉得对方怕自己会坏事才做出了不能理解的行为。


    谢淼不是怕司马绯会坏事,他只是早已习惯遇事自己解决。不知从何时起他几乎不再与别人商量,以至于换魂之后没有顾虑到自己用的是别人的身子,忽略了司马绯的感受。


    司马绯是真的担心自己的身子,她对谢淼认知尚浅,纵使听多了他的美名,知道他足智多谋,可那毕竟是自己的身子在犯险,她怎么会安心一边看着什么也不做?


    谢淼的神情彻底缓和,他自知理亏,垂下眼帘没去看她,语气也软了下来,“下次若再涉险,我会提前告知你。”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自然看得出司马绯不是传闻般那么愚笨不堪。


    不仅如此,她称得上机灵过人,身上还藏着不少秘密,巫术、特殊体质、出宫密道……谢淼隐约觉得这些都不是他能够探究的,也不打算主动去问。两人仅是因为换魂才牵扯到一起,各自归位后不再有交集才是最好的结果,没必要对彼此了解地那么透彻。


    司马绯见他这么容易就服了软,一时间也没好意思接着摆脸色,她转开眸子,“你以后若提前说了,我也不会再这么莽撞找来了……”


    寥寥几句话过后,两人间的剑拔弩张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自然的氛围。


    司马绯率先打破尴尬,“接下来该怎么办,司马黛她们应该快带着人到了。”


    翠云已经走了有些时候,他们现在还身处两姐妹的设计中。


    谢淼看向司马绯,意有所指,“将计就计,只不过换个‘男’主角。”


    司马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指着自己,“换成我?”到时候司马黛发现自己千方百计的设计反而成全了四公主和谢家十三郎,还不得怄死自己。不过谢淼断然不是为了怄司马黛才说换谢家十三郎做男主角。


    谢淼点点头。


    司马绯有些不乐意,“咱在人前再这么牵扯下去,估计真换回来后你就不得不娶我了!”


    谢淼不以为意,“晓芸会将栖霞宫最受宠的内监带来,那名内监答应将这几年的遭遇和盘托出,到时候你再附和上几句宫外的见闻。”


    灵光一闪间,司马绯想明白了谢淼的筹谋,眼前一亮,“原来你打算趁今晚将那些内监都救出来!”司马黛想要揭发四公主的丑事,到时候定会领德高望重的人前来。谢淼是想借由这事将学子失踪的案件捅出来,最好直接捅到圣上耳里!


    谢淼原本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这个案件牵扯颇大,单凭栖霞宫内监的证词可能拔不全背后的势力。他原本仍顾虑这事如若被轻易揭过又该如何做另一番打算,可司马绯顶着他的身子来了,今晚再加上谢家十三郎的证词,这事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谢淼又想到了什么,蹙起眉心,“可惜你这般行事,不知是否有藏在暗处的人早已去通风报信。”如若司马黛提前知道‘谢淼’也在此,估摸不会领着人贸然前来。


    司马绯摸了摸鼻子,知晓他是在暗戳戳责怪自己莽撞,不服气地说道:“大约没人能去报信,这一路碰上的藏在暗处的家伙都被留风处理掉了。我也不是脑袋一热就毫无准备地找过来……”


    说人人到,留风扛着一人窜进屋内迅速关好门。


    “主子,常随来信,五公主领着圣上正在赶来的路上。”留风一边说着一边将肩上的典逸放下。


    典逸堪堪站好还有些头晕眼花,心里一通埋怨:这人进屋就进屋,做啥要嫌他不会走路似地风风火火扛起他过这短短几十步路……


    司马绯和谢淼相视一眼,看来司马黛上钩了,还领来了圣上这么条大鱼!


    司马绯眸光闪烁,面上骤然严肃,“你们先去里间藏着。”


    “好嘞主子。”留风应完话又作势要去扛典逸,被后者疾步躲开。


    “这位兄台,我自己来就成。”典逸悻悻地朝里间走去。


    留风刚才都是这么去扛那些揍晕过去的家伙,一时间没有切换回来,现在才意识到典逸是个‘活人’,心里也怪不好意思,抬步朝典逸跟去。


    见两人都藏好后,司马绯转眼对上谢淼的视线,冷不丁问出一句,“可想好了待会儿的剧本?”


    谢淼眼底闪过几丝疑惑,他原以为不需要过多解释她就能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做。而且他莫名觉得,她现在的情绪不太对劲。


    司马绯见他这副样子,垂眼掩饰涌动的情绪,“我知道待会儿在圣上面前提一嘴唐泽和楚离,我是想问你,我不是成了‘男主角’吗,这戏是不是得做地像样些?”


    “戏?”


    司马绯三步并作两步凑到他跟前俯下身子近距离和他对视,“自然是司马黛想看到的四公主和奸夫厮混的戏码。”


    又是这般灵动的眼神,谢淼身子一僵,别开脸。


    正好此时屋外传来了些微脚步声。


    司马绯余光瞟向房门,暗芒闪过,双手按上谢淼的肩膀,悄声呢喃,似情人间的私语,“嘘,好戏开场了。”


    谢淼眼见着司马绯将脸越凑越近,不由向后躲去,那双按在肩上的手却将他的身子扶了回来。在两人的唇近在咫尺之时房门被猛地推开,司马弘泷震耳欲聋的质问声响起。


    谢淼清楚地看到司马绯眼中的讥笑、怨怼。


    自己亲爹的此举着实令司马绯觉得有些好笑,多年来他将她丢在梨苑不管不顾,把她当做空气一般毫不在乎,今日这种局面下倒是终于有了反应?


    自从听闻司马黛引来的是司马弘泷,司马绯就忍不住想做出这场戏给自己父皇亲眼瞅瞅。她想知道,一向对她漠视的父皇见到此景可还会如以往般波澜不惊。


    她调整好表情,佯装从容地转过身,淡然问候,“见过陛下。”


    待看清男子的面容,司马弘泷冲天的怒火登时灭了大半,在他身旁的司马黛肉眼可见地铁青了面色。


    随后赶来的谢蓉芝、司马葶、司马霜等人也怔在当场。


    司马弘泷心中尚存几丝火气,语气不善,“你们可有想解释的?”


    谢蓉芝踱步上前,“陛下,此事定有误会……”


    “莫要为你这亲侄儿开脱,我倒要听听他为何会与朕的女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话听得司马绯眼皮一跳,险些没藏住眉眼中的不屑。


    谢蓉芝还想回缓几句,“陛下……”


    司马绯拱手福身,“在下有要事禀,还请陛下屏退旁人。”


    谢蓉芝不敢置信地望去,语气担忧,“淼儿?”


    她的亲侄儿只是给她递了个‘还请放心’的眼神。


    出于信任,谢蓉芝不再过多停留,还没等司马弘泷发话就主动走到司马葶身边,“臣妾带着葶儿先回外厅。”语毕她示意司马葶跟上。


    司马葶也好奇眼前的局面,却能想到此事定有什么内情,她不想耽搁表哥的大事,施施然行下一礼,“儿臣告退。”


    司马霜和司马黛迟迟没有动作,姐妹两交换了个眼神。


    司马黛看出了姐姐眼里毫不掩饰的责难,不甘心地瞪了回去。她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两姐妹一再拖延,司马弘泷发话了,“你们也回去。”


    姐妹两只得不甘心地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