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华台内众人听了皇帝陛下的话都起身收回礼数。


    司马弘泷本想着直接往席首入座,却察觉到南玄振杵在一旁盯着某个方向迟迟没有动作,他顺势也望了过去。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司马弘泷也被看到的景象怔了一刹,毕竟谢淼和南屿这个组合着实稀奇。


    皇帝陛下越过南大将军率先朝那两人走去。


    眼见着自己的亲爹也注意到了自己,甚至还直接往这边来了,司马绯渐渐觉得如坐针毡。


    司马弘泷还未走到两人跟前,南屿已经先起身行礼,连带着司马绯也不得不跟着照做。


    “朕瞧着你们这组合挺新鲜的。”一个出自文臣世家,另一个是当代武将之首的后人,且这两位公子平常都是惯不参加宴席的人,就这么突然凑在一块,能不抓人眼球吗?


    司马弘泷的脸上带着笑意,“这么多年过去,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可想过随着你们的父辈入朝为官?”


    皇帝陛下说这番话的音量并不算大,可章华台内并不如方才般喧闹,各世家权贵也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大家几乎都听了个清楚。


    皇帝陛下这是想直接给谢淼和南屿任命官职吗?


    谢淼作为世家公子的声名颇盛,到了这个岁数却还没有在东桑担任一官半职,这事儿司马绯在重生前是有过疑问的,不过她并不关注谢淼这个人,也就没有细究。


    现下她这个便宜老爹刚见面没多久就要给她顶着的这副身子安个官职,司马绯只想着赶紧拒绝。


    她倒不怕这么做会坏了谢淼的官途。他若真想当官,那一定有上百种方法可以做到,并不差今天这一次机会。他到现在还是个闲散世家公子肯定有他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现在用谢淼身子的可是她司马绯,真揽了个官职过来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司马绯连忙垂下眼眸,“多谢陛下厚爱,在下才学上还缺些火候,不敢贸然领命。”这话由‘谢淼’说出来,真是谦逊地令人自惭形秽。


    今日来赴宴的,还有前阵子科举放榜的前三甲,他们面上的神采各异。皇帝陛下直接开口要任命一个本无官职在身的人,他们三个参加过科举的应该是最不服气的。


    在本朝之前官场新人大都是由上位圈官员推荐而来,在东桑创立了科举制度后,直接任命新人的现象已经很少了。


    可毕竟司马弘泷是当今皇帝,他想任命的人也是无可厚非的天之骄子,三人心里虽然有些不是滋味,面上不敢有多大的不忿。


    见‘谢淼’这个态度,司马弘泷没生气,好脾气地开口道:“无妨,朕可以等,说起来当初也是等了许多年才等来了你的父亲。”


    一直远远看着这边的谢二叔和皇后娘娘本来都松了口气,听司马弘泷说起谢凌,两人又暗自捏了把汗。


    ‘谢淼’却没有表现出他们想象中的失态,只是得体地再次颔首行礼。


    司马绯身侧的南屿则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他双眸微亮,“和父亲一起保家卫国是我多年所愿,多谢陛下成全。”这就是应下了。


    司马弘泷眼底也染上笑意,“哦?”


    正好这时南玄振也走了过来,司马弘泷顺势指着他责怪起来,“南爱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你家儿子早有这想法,怎么不前几年就领着他出去历练历练?”


    南玄振垂下头恭敬道:“陛下说的是,臣的独子娘亲去得早,这些年臣对犬子过于保护了。”


    司马弘泷本就是无心说的一句话,听出了爱卿的苦衷,更不会纠着为难,他将话茬揭过。


    “那就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朕给你家南……”这个南字拖了几个音节,显然皇帝陛下一时间没有想起自己南爱卿独子的名字。


    南屿适时开口提醒,“在下南屿。”


    司马弘泷接过话,“南屿……?那就任命南屿为少将军,隶属南大将军麾下。”他笑着看向新晋南少将军,“至于你麾下要配几个兵卒,就回去同你父亲好好讨要让他给调派吧。”


    “是!”南屿这一声答地中气十足,不难听出喜意。


    司马弘泷收回视线,又侧头提高了点音量对着厅内唤道:“余显宗,你听到了吗?”


    厅内的人面面相觑,迟迟没有人应话。


    皇帝陛下又唤了一声,“余显宗还不赶紧出来见朕?”余显宗是当朝御史大夫的名讳,行监察任命百官之责,司马弘泷叫他是想让他尽快给南屿拟写正式的任命文书。


    终于有个人从某个角落中起身,他远远俯着身子一路低着头来到皇帝陛下跟前。


    “余盛?你父亲今日没来?”余盛随父亲在御史台任职多年,司马弘泷除了上朝时会见到他,在宫中也见过不少次。作为是余贵妃的亲侄儿,余盛时常被姑母召进宫中。


    余盛低着头,语气惶恐,“不……不瞒陛下,家父今日病了。”


    “病了?”司马弘泷语气探究,他下意识扫向席首,谢蓉芝对上视线微微颔首以示问候。


    司马弘泷皱眉看向谢蓉芝下首的座位,那里空空如也。


    “今年余贵妃又没来?”这话已经隐隐带有责备的意味。


    余贵妃总能在皇后生辰宴这日生病,往年从未被追究过,今年她还带上兄长一起病了?


    “好得很。”司马弘泷只留下这三个字就悻悻朝席首走去,不再搭理余盛,留他一人在原地不敢动弹,怔了许久后才回原位去。


    偏偏在这时候,有着余家血脉的另外两人姗姗来迟进到章华台,两人还架势不小地各自带了几个婢女,想不引人瞩目都难。


    司马霜进到厅内时就察觉到氛围不太对劲,往席首望去才发现司马弘泷一脸阴郁的神情。她拉起还没意识到状况的司马黛急急来到父皇跟前跪拜。心中疑惑着父皇好像是看到她们才更加生气了?


    司马弘泷幽幽吐出一句,“你们来得真够早的。”皇后是姐妹两名义上的主母,今日的生辰宴她们来得如此不紧不慢,加之余显宗和余贵妃都直接称病不来,她们余家这是明着不把谢蓉芝放在眼里了。


    司马霜不傻,听出了父皇的诘问,赶忙俯下身子,“父皇,母妃病了,我们是去瑶华宫看过母妃后才来的,这才耽误了些时辰。”她又转头对着谢蓉芝磕了一头,“请皇后娘娘责罚。”


    见妹妹没有动作,司马霜又拉着她的手让妹妹也对着皇后娘娘俯下身子。


    司马弘泷听了这话语气略微缓和,“真病了?”


    “母妃熬了几个日夜才病的。”司马霜目光小心翼翼地探向谢蓉芝,“是……是为了亲手给皇后娘娘绣制生辰礼。”


    谢蓉芝闻言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她一向不喜欢世人在生辰宴上攀附礼品,每次都让人将贺礼交给内监登记即可,从不在宴会上公开哪家送了些什么。


    余贵妃今年到底送了什么她现在当然不得而知,司马霜这一句大抵是知道她母妃今年送的是绣品,见皇帝有意责问故意这么说给她母妃开脱的。


    谢蓉芝知道司马弘泷此前发作是想给她挣回点脸面,可她当下也不想再和余家人纠缠下去,只得开口打圆场,“陛下,时辰不早了,快让孩子们入座吧。”


    司马弘泷看了谢蓉芝一眼,见发妻暗暗递了个眼神颔首确实无意追究的样子,他的神色彻底缓和,“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我就不责罚你们了,快去入座吧。”


    司马霜如获大赦,听话地立马起身,司马黛却仍跪在地上。


    司马弘泷盯着小女儿的后脑勺,想看看她还要搞什么名堂。


    司马黛故意敞着嗓门喊得在场的人都听得到,“父皇,儿臣想禀一件关于四姐姐的事情。”


    在远处好整以暇发呆的司马绯听得眉眼一跳。谁?我?


    她身旁的南屿也捏起拳头死死地盯着司马黛的背影,他知道她要禀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司马霜瞪大双眼,来之前妹妹炫耀式地同她说了两嘴前阵子做好的筹谋,她听了之后只觉得妹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恐怕会偷鸡不成祸及己身。她劝阻了好久妹妹才答应从长计议,没想到妹妹方才只是胡乱敷衍应付她,决意要行那个不成样子的计划。


    “你别那么做……”司马霜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再次劝阻。


    司马弘泷乍一听到四女儿,双眸一凝,暗光流转,“关于你四姐姐的事?你说说看?”


    司马黛不顾姐姐的阻拦,执意要执行她认为十分完美的计划,她抬头想直面父皇,不小心接收到谢蓉芝威胁意味十足的视线,心底生怯地垂下头。


    司马黛咬起唇,又想起下午发生的情形。心中想到:没问题的,只要这事成了,皇后娘娘也不会护着司马绯的!


    她鼓起勇气再次抬起头,“四姐姐她……”


    “我怎么了?”女子的声音自厅门飘扬而来,冷丽悦耳。


    厅中大部分人都等着司马黛说出些什么关于四公主的惊天大事,话茬的主人公突然出现在章华台令众人看直了双眼。


    披着司马绯壳子的谢淼淡定从容地一步一步朝席首走来,身上裹着那套谢蓉芝早先准备的淡绯色坠金华服,脸上只是略施粉黛,整个人却美得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