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蛮顺着乐安挑开的轿帘侧向往外看过去,窄小的巷道内,两名衣着朴素,相貌却很是不俗的一对壁人,正在说笑,其中俊美的公子正在为他心仪的姑娘戴上发簪,那只簪子两刻钟前,她曾有见识过,是柄会疯狂惹她嫉妒的利器!她一动也不动,就那样盯着二人举止亲密,半天,眼睛快速眨动了下,别扭地将头扭过来,目视前方。
林子敖的手法似乎有些笨拙,颇费了些功夫才为清音戴上,他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对她说,“我没有弄疼你吧?”
赵清音羞赧地垂下眼睫来,自己动手理了理发簪,顺手轻抚了把耳畔的秀发,眼若秋水,面似桃花,含羞带怯地摇了摇头,缓缓抬眸说,“想必你也是头一回给姑娘戴簪子吧?”
“那倒不是。”林子敖开口道。
赵清音微愣,秀气微蹙,待要开口细问,只听林子敖已经主动交待了,“小时候为我阿娘戴过。”
赵清音撇嘴松气,娇嗔地飞了他一眼,“别打岔,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林子敖便也不再逗她,深情望着赵清音道:“你是头一个。”
阵阵绯红快速趴满了赵清音脸颊,她娇羞娇嗔的小女儿形态,直看的冯炎淫心顿起。他看了眼乐安郡主,见对方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冯炎立马会意,朝着窄巷深处走去。
“这菜怎么卖的啊?” 冯炎大喇喇地问道。
见有客人主动上前问询,俩人忙分开忙着揽客,林子敖习惯性拿起秤盘,问他需要些什么,赵清音也是热情招呼着,笑道,“大哥,您是买菠菜,还是白菜呢,可都新鲜着呢。”
冯炎色眯眯地盯着赵清音,眼神一刻也不肯从她身上移开,意有所指道:“怎么卖的呀?嗯?”
赵清音有些怯怯的,身体下意识想避开他,与此同时,林子敖挺身挡在她面前,将清音护在身后,冷笑着对冯炎道:“菠菜六文钱一把,白菜一文钱一斤,你要多少?”
冯炎这才收回视线,梗着脖子鼻孔朝天冲着林子敖,很是颐指气使:“爷我全要了!”
林子敖上下仔细打量他,觉得事发蹊跷。先不说买菜的统常都是家中女子且不会买这么多,也有大户人家派家丁出门采购的,那也断不会是亲自来提,而是会要求送到府上。眼前这邋遢的流浪汉,突然买他如此多的菜做什么?林子敖正思索着,蓦然转头望见路口停着的半截马车,虽只有车尾部分,但他还是瞬间警惕起来。
那马车的禁制似乎跟顺亲王府的有些相似,他曾经在刘玉蛮的马车上见过!
林子敖冲他迅速一抱拳,谨慎道:“不好意思这位兄台,剩下的这些菜,我们且留着自家吃,不准备卖了。”
冯炎挑衅哼声,“豁,你还挺高傲的,不就一个破卖菜的,怎么?出来卖还挑客?”
闻言,林子敖双手蓦地紧握成拳,眼中若是能喷火,冯炎估计已经成非酋了,他咬紧后槽牙,耐着性子道,“还请另寻他家。”
清音原先还疑惑,怎地好好地突然就不卖了,他们在这边迟迟耗着,不就是为了将剩下的菜给卖掉吗?但见那冯炎说话如此难听,心里也大为不快,明白了林子敖的顾虑,必是看出来此人无赖,不想卖与他。
对于冯炎轻贱羞辱的言辞,赵清音很是气不过,上前争论道,“这位大哥,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怎地说话如此难听?这菜是我们的,我们自是有权利决定买卖与否,交易不成,大可另寻别家,为何要出口恶语伤人?”
冯炎:“嘿,你个小娘们家家的,有你什么事儿!”
林子敖见阻止已是来不及,忙收拾车上的东西,“清音,别说了。”又转向冯炎说,“这些菜着实不新鲜了,入不了您的眼,还请大哥另寻他家吧。”
清音眸底满是不解和怒火,但见林子敖面色凝重地朝她摇摇头,只好作罢,低头不再言语,同他一起收拾东西。
挑事不成,冯炎态度更是张狂,他一脚踩上板车,踏在正中间,阻止了二人的举动,甚是嚣张地瞪着林子敖,睥睨道:“小爷我今儿,偏要买你的菜。”
林子敖收拾的动作顿住,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手上的力道大到将手里的一把青菜都捏烂了,突然,他猛地将手中已断掉的青菜往板车上一摔,昂首挺胸直视冯炎道:“可以,一两银子一把!”
冯炎被他突然的气势给吓得一惊,脑袋条件反射地往后避,见林子敖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这才放下心来,稳了稳,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叫喊着说, “一两银子一把?你怎么不去抢县衙啊!”
林子敖冷声道:“不买请自便。”
冯炎眼神求助,望了眼身后的马车,车帘一角动了动,冯炎得到授意后,很是肉疼地说:“谁说小爷不买?你这些小爷我全要了!”
说完,这冯炎还当真从褴褛的衣衫内掏出了两锭白银,塞进了林子敖手里,惊得林子敖目瞪口呆,望着手中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手指僵硬地摊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样
好的行情一年里也难得见到一次!大额的真金白银进账,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林子敖却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辆马车是否与刘玉蛮相关,或者就是她派来的?
林子敖推着板车和清音并排着走在回家的路上,饥肠辘辘的他神色凝重,刚才发生的事让他有些不安,可是碍于清音在跟前,他不愿多说什么。他既不想让她掺合进来,也不想让她担心。
两人悻悻走了一段路后,清音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子敖,我还是想不明白,那人为何要执意高价买你的菜呢?这没有道理啊。”
林子敖长长深呼吸,思考着要如何同她讲。
“你认识他吗?之前可有什么过节?”
“那也不合常理啊,如果是有过节,他此番行为更是属实费解了…”
她忧心忡忡地呢喃着,越想越觉得疑惑,她突然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望着他,“子敖,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否和我细说下?你可有得罪过那人?”
林子敖摇摇头,如实告之:“没有,我并不认识他,何来得罪。”
素不相识?那岂不是更奇怪吗?
哪会有一位素不相识的人,执意用高价去买一些寻常的普通青菜呢?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而且那人看上去衣衫褴褛,似是生活拮据,言行粗鲁无状,并非权贵富有人家,他又因何如此行事呢?
林子敖的担忧也是如此。
他想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他怀疑这故意挑衅的男子是受那位跋扈郡主的唆使…可他不明白,那郡主为何不亲自出面,要假手他人,到底是何用心?
明明将自己放了,却又突然来这种莫名其妙的无聊招数,林子敖实在搞不懂,但他一下子收这么多银子,心中极为不安,又不想清音为自己担忧,便宽慰道:“说不定是哪家的富家少爷无聊做了些赌注,别想了,平白多赚了银子,也算是意外收获了,这不,新簪子的钱不就有人给送到手了,还能顺便给荷荷买些蜜饯呢。”
清音见他打趣自己,娇嗔着瞪了他一眼,她当然不会天真到相信他的说辞,可事已至此,他又不愿说,只好暂时作罢,附和着浅笑,“她呀,肯定又会抱着你的大腿不撒手。”
“小荷花不如改名叫小馋猫。”
“她是小馋猫,那你呢?”赵清音问。
林子敖不明所以轻声反驳,“我怎么啦?”
“你不饿呀?”清音语气中难掩心疼,“你这到家都快晌午啦。”
林子敖混不再意笑笑,说,“刚才买蜜饯的时候尝了一小块儿,也没有很饿,倒是你,今天突然走这么远,累不累?快到车上来,我推着你。”
赵清音甜笑着拒绝,连连摇头,还动作轻快地蹦跳了两下,清脆的嗓音如黄鹂般悦耳动人,“不要,我要慢慢欣赏这山间小路上的风景。”
看她小雀跃的可爱模样,林子敖出言提醒:“不要逞强哦。”
他体恤和宠溺的语气太过于明目张胆,一下子被识破的小心思,让赵清音瞬间羞红了脸
颊,却还兀自强装镇定,她嘴硬地低声回呛他,“我才没有,是你在逞强。”
她心疼他饿肚子,他心疼她走远路。两个真心爱慕对方却又很倔强的人儿,在春意盎然的山间小道上,边走边聊边笑着,漫山遍野盛开的小花,偶然徐徐吹过的微风,不时跑过的牛羊群,皆是他们恩爱甜蜜的见证。
夜晚,刘小蛮坐在软榻上,无聊地数着头发丝,有点理解《甄嬛传》里后宫数砖头的嫔妃了。
她一想起林子敖和那女的就烦躁,可不想林子敖,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合欢端着铜盆进来,将水放在木架上,笑盈盈道,“郡主,奴婢侍候您洗漱吧?也好早些歇息。”
“可是我还不困。” 这才8点多啊,她怎么能睡得着?只要一躺床上,她绝对会想林子敖,到时候更睡不着。
“那奴婢陪您说说话,帮您捏捏腿吧。”说着合欢已经跪坐下身来,将她的脚轻轻抬起,一下一下地按压起来,力道适中,很是舒适。
刘小蛮一开始对于接受这些服务,还有些不好意思。合欢十七岁,让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来侍候她这位接受过现代文明教育的人,刘小蛮很是不适应,那是百般推辞,但被迫着尝试一两次之后,不得不感慨:古人确实会享受。随时享受到顶级按摩的待遇很是惬意!慢慢地她也就开始习惯了,正闭眼享受着,突然想起白天马车失惊一事,便开口道,“白天的事,谢谢你呀,要不是你,我可就摔了。”
对于主子近日来频繁出现的感谢,合欢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惊诧了,笑着道,“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可不敢当主子的感谢。”
“要谢要谢的,只是我觉得那小厮挺可怜的,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就挨了一顿鞭子。”她心里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眼前总是会闪现出那名小厮疼的在地上打滚儿的情形。
合欢却不
以为然道:“他办事不利,差点儿害郡主摔着,挨罚都是轻的,若是真伤了您,他小命都不够赔的。”
刘小蛮一怔,讪讪笑了笑,试图辩论道:“你不觉得太严厉了吗?这马儿再怎么驯养,它毕竟是个动物,既然是动物就存在不可控行为,至于上纲上线吗?”
似乎对主子的说法有些一知半解,合欢歪了歪脑袋,但她能听出来主子是站在下人的立场在替那名小厮说话,心中自是欢喜,甚是感激道:“奴婢还是头一次听到主子这样说,奴婢一向受到的教育是,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但凡主子哪里不痛快,定是做奴才的没有服侍周到,从未想过,有哪里不妥。”
“我说什么都是对的吗?”
“自然,您是奴婢的主子,您自然是对的。”
“那我刚才偏袒那小厮的行为,也是对的吗?”
合欢机敏地发现她被主子绕进去了,若此刻自己说是,岂不是等于默认主子反而做错了的行为?忙跪地叩头,声音中难掩慌张,“奴婢知错…”
刘小蛮头疼地以手扶额,空着的那只手赶紧摆手让她起来,嘴里无奈说着,“你别动不动就磕头,真的…挺吓人的。” 算了,这事儿还是翻篇,她还是洗洗睡吧。总不能强求两个世代的人世界观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