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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也算未曾浪费多少时间。


    可比小满早到盛京的,是两军开战的消息。


    陈辞比小满提前到盛京不过三日,他未换衣衫,未进王府,直接骑马奔赴宫中。


    可皇帝拒绝面见他,只道让他回王府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陈辞跪在天禄阁外不起,一旁的内侍苦口婆心的来劝道:“世子,太子新丧,陛下沉浸在悲痛中,您刚从越州回来,何不先回府见见王爷王妃?他们两位很挂念您呐。”


    陈辞皱眉,高声对着天禄阁道:“陛下,臣有事要报,求见圣颜。”


    皇帝年迈的声音从天禄阁传出来:“何时不能明日再说?好了!孤不想听,你回王府吧!”


    陈辞仍旧跪地不起,内侍看的心急,又温言劝道:“世子,回吧。您看这天儿,将人能烤出一层油汗来,您就算不为着自己,也为着王爷王妃,顾着自己的身子啊。”


    陈辞这数十日几乎都在马背上过来的,一路上不知换了多少匹马,却从未敢歇过,每日用饭也不过是在马上吃几口干粮而已。


    就连亦鹤也受不住这强度,直直抱怨道,受罪。


    陈辞面皮薄,从前在浮玉山也是受些筋骨上的罪,这几日烈日骄阳,晒得他几乎脱下一层皮来。再加上吃不好喝不好,下颚骨越发的凌厉了。


    陈辞对那内侍恳切道:“劳烦内官大人再替我通告一声。”


    内侍唉声叹气的又进了天禄阁。不一会便出来了,还带了皇帝口谕:“陛下口谕,着南仪王世子即可回府,不可在宫中逗留。”


    陈辞楞楞的看了一会儿天禄阁的窗扉,蹒跚的站起来,他蹙眉,却一言不发的走出了皇宫,骑上马打马回王府了。


    他想着,或许与父王相商,托父王进宫面圣陈词,南梁现在并没有开战的底气与能力。


    陛下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又久为临朝,三十六州的状况,也被各个郡守美化后告知陛下,只怕现下陛下还以为南梁兵强马壮,可以与北齐一试高下。


    陈辞快马出了宫道,在街道疾驰起来,待到了王府,将缰绳交给门口的小厮,快步去了书房。


    可惜,府中长随告知,王爷王妃在宫中还未回来。


    陈辞这才有些不明白起来。


    他不敢去洗漱更衣,更不敢去休息,想着是在书房等父皇,还是去一趟九江王府,托姑母进宫。


    两相思考,他想陛下若是被打扰,怕又是怒极,天子之怒,本就骇人,姑母前些日子刚因表妹婚事与陛下有些不快,还是不去劳烦姑母。


    陈辞对着长随颔首,淡声道:“好,那我便在此等着父王,你下去吧。”


    那长随弓腰退出了书房,本想劝世子稍作休息,但见世子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紧皱着的眉头,他知道世子一定有重要的事情找王爷,也就不再相劝了。


    陈辞敛眉坐在书房里,斗转星移,月亮和星星挂上了夜空,父王还是未归。


    陈辞着人去宫门等待,三更十分,宫里终于传出了消息,说陛下深觉天色已晚,留王爷王妃在宫中休息一晚,明日才回王府。


    陈辞皱眉,起身去沐浴,看来只能明日面圣,到时不能衣冠不整,触怒天颜。


    陈辞准备回房,看着头顶一轮明月,见来了府中亲卫道:“世子妃仍在途中,姜程,你带二百府兵相迎,务必保证世子妃的安全。”


    姜程领了命,陈辞这才放下心中的不安,要了热水沐浴,稍作休息。


    皇宫中,皇帝,皇后,南仪王夫妻二人却端坐在天禄阁相谈。


    皇后身上还带着浓重的佛香气味,她刚刚从小佛堂里出来。


    南仪王爷和南仪王妃面色沉重,皇帝见他三人一脸的疲惫,也就直言道:“观棋没了,可南梁不能没有太子,没有储君。”


    皇帝叹一口气,又对南仪王道:“当年与杭生下时,浮玉山的玄灵子曾说他有仙缘,宜断了这世间亲缘,恐日后于修行不利。故而将他托给皇弟你,这些年来,皇帝与王妃待之若亲子,只是如今国有殇,太子薨逝,孤与皇后唯剩这一嫡子而已,他也该到了认祖归宗的时候。”


    王妃面色苍白,垂泪道:“陛下当初说过,既归了王府,便永不相认……”


    皇后冷下眉眼,仁慈的面上浮现出狠厉来,她道:“皇族血脉,岂能一直在外?”


    南仪王爷沉吟一番,苦着脸道:“皇兄,认祖归宗我没有意见,只是与杭这孩子性子耿直,若是知道前尘往事,面上再不计较,心中也是伤怀的,且到时,天下人如何看他,如何看皇室?他的身份为何不明不白?将来又如何清清楚楚的活着?我虽是王叔,但到底做了他二十余年的父王,这孩子心中记挂良多,咱们不妨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免他伤怀。”


    皇帝皇后听了这话,纷纷点了点头,皇后道:“王爷说的是,既如此,便仍旧对外称他是南仪王之子。”


    皇帝亦是点头道:“只封其为皇四子,待日后再封太子亦可,现下朝局不稳,宜之,兰景都是蠢蠢欲动,这法子倒是可以让与杭身处事端之外。”


    三人达成一致,只有王妃哭的不能自已,南仪王爷怕她哭的皇帝皇后心烦,到时再惹出事端,因而斥责道:“莫哭了,整日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王妃忍住泪意,站起身来给皇帝行了一个大礼,跪道:“陛下想要回与杭,臣妇做不得主,只是臣妇与王爷的女儿,不知陛下与娘娘可否归还?”


    南仪王见她还敢说这话,心中焦急,因而面上挂出狠厉模样,也扑通一声跪下来,先是斥责王妃道:“你这疯妇!还不赶紧闭嘴。”


    又对皇帝皇后道:“陛下,娘娘,臣妇殿前失仪,罪无可恕,臣斗胆求情。”


    皇后呵呵笑了一声道:“王妃,你要知道,你的女儿,还是在宫中待着的好。你瞧着,这些年我与陛下苛待过她么?”


    王妃泪如雨下,一时不敢再说话。


    倒是皇帝,此时有些歉疚来,他扶起南仪王爷,又让王妃也起身,叹一口气道:“倒不是孤与皇后不愿意将朝辞归还王府,只是收与杭为继子这事儿,到时就会让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惊讶,若是到时公主的身份再成迷,就如王弟所言,皇族还有什么威严?再说,孤觉得朝辞这孩子,不一定愿意回王府。”


    他看了一眼王妃,又道:“这些年,她惹了多少祸事,得罪了多少人,单说语冰那孩子和大将军府,王府就没法子保住她。所以,为了王府好,也为了朝辞这孩子好,让她待在宫里吧,且你们也能看到,皇后养了她这许多年,也生出了诸多的感情,待之如亲子。”


    南仪王与王妃二人,虽然心中有怨怼,却不敢再多言。


    第二天一早,比陈辞早到皇宫的,是战报。


    这日早朝,陈辞正想苦劝皇帝,就有内侍快步进了大殿,悄悄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


    听罢,皇帝大喜,对群臣道:“方才斥候来报,江将军挥军北上,现已攻破渭南城,城中并无多少齐兵,如今,局势一片大好。”


    群臣中有人大喜,有人则是忧心忡忡,但都不约而同的跪地恭贺皇帝。


    陈辞的一腔言语被这消息全数堵在了胸中,他自是震惊,来时与江畔相约,如今不过数十日,他便开战,未曾等自己的消息。


    一面心中却道不敢,依照北齐兵力,渭南不可这么快就被攻下,除非……单青城诱敌深入,将北齐兵力分散至汝南等四周几城,准备包抄南梁大军,一举将南梁主力攻下。


    陈辞面上浮现焦急的神色,跪地道:“陛下!臣以为,穷寇勿迫,不可轻敌,眼下大军应该撤离渭南,返回越州死守方为上策。”


    皇帝挑眉,看了陈辞一眼道:“世子,你想多了,江宁将军久经沙场,都道虎父无犬子,相信江小将军自有判断,你我皆为局外之人,还是不要随意置喙。”


    陈辞膝行几步至皇帝身边,恳陈道:“陛下!北齐兵强马壮,那单青城并不是宵小之辈……”


    皇帝不耐道:“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刚从越州回来,想必也累了,这几日就在王府好好休息。”


    陈辞拱手行礼想要再劝,皇帝垂下眼,对陈辞道:“这是圣旨,陈与杭,你要抗旨不尊?”


    陈辞皱眉,跪道:“臣不敢,臣领旨。”


    等下了朝,陈辞这才能与南仪王一同回府,二人都骑马而行,身后跟着的是南仪王妃的马车。


    陈辞自上马后,给王爷王妃请了安,便不再多说话,一直在沉思。


    倒是南仪王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朝中诸事皆是陛下拿主意,你也别太苦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出路。”


    陈辞叹气道:“儿子是忧心越州的百姓。”


    南仪王也叹气,他对陈辞道:“过几日,父王再进宫劝一劝陛下。你这几日瘦了许多,现下盛京事多,你和世子妃去小南山住几日。”


    陈辞皱眉,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南仪王却道:“就当是为了父王和你母妃。”


    陈辞只好道:“儿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