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双佩行 > 19. 身在井隅
    四月初。皇帝从启天寺回宫。次日,太子陈观棋亦是奉旨回宫。


    陈辞陪同南仪王入宫拜见。


    这本是一早便商量好了的。


    金銮宝殿。皇帝已经白发丛生,身材枯瘦,身上挂着明黄色的金龙帝服。满面皱纹,眼神却依然炯炯。似利爪,又如弓箭,看透人心。


    陈辞执手跪礼道:“臣拜见陛下。”


    皇帝笑恰一见他,立刻道:“快起来,咱们一家子骨肉,还讲这些虚礼?”


    皇帝见他长身玉立,风光霁月,一袭白衣,如佩如玉。笑道:“长久的不见你这孩子,如今已是好儿郎。”


    陈辞起身,拜谢皇帝,才道:“陛下谬赞了,臣不敢当。”


    皇帝从龙椅上起来,踱步下了玉台,这才慢慢的收了嘴角的笑,正色道:“前些日子,孤在启天寺侍奉神佛,接到你父王的上表请旨,说你自浮玉山而归,承师命,欲来宫中觐见,不知你师父玄灵子可还好?前日太子亦是上了折子,亦在折子中提到了你。”


    陈辞应道:“回陛下,师父一切安好。谢陛下挂怀。”


    皇帝叹一口气,又道:“皇族子弟凋零,朕膝下只有三子一女,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呢,又长久的在浮玉山修行,也算为我南梁祈福了。你与孤伯侄从无多相处,甚至比起南珠家的小丫头语冰也不如,孤亦常觉对你关心不够,未尽皇伯之责,不得安稳。如今好了,你学成归来,是我南梁之幸啊。”


    南仪王在一旁听的心惊,忙道:“陛下何出此言?与杭虽为南梁世子,却自出生起便由玄灵子带走,臣弟与王妃尚不能长久的相伴。何况陛下乎?且陛下日理万机,忙于朝政。枕戈担待,以稳社稷,已是辛苦至极。陛下若是这样说,那臣弟与王妃亦是无言面对圣颜了。”


    皇帝走近南仪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裂唇笑道:“砚行,你看你,还是往日那般,鸟雀的胆子。孤说笑而已。”


    南仪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与皇帝不同,生的高,却有些胖,肤色却白,如同一块白面团。他年轻时也是玉树临风,但中年有些发胖。性子也不同,他是个乐天性子,从来无心争权夺利,只愿做个闲王。


    但他并非胸中无丘壑之人,往日里这社稷安稳,他便游山玩水,自然乐的玩乐。


    可如今南梁哀鸿遍野,社稷危矣。他便不得不克制心中对皇兄的惧怕,陪儿子来面见陛下。


    往日三年里,他屡次上折,起初陛下尚且顾及与他手足之情,只是不与理会。


    后来次数多了,不知是不是疑心自己,便也对待他如同对待朝臣一般了,常派宫中侍人去王府宣听圣言,责令他勿忘忠孝仁义,忠字为先。


    次数多了,自然畏惧,满府性命皆在他手中,便也惧怕起来。


    皇帝见南仪王惴惴,不欲与他多言,又转头对陈辞道:“你父王在折子中道,你有要是禀奏,何事?说来听听。”


    他转身回到玉台,又坐到了了龙椅上,变成了那个无情的帝王。


    陈辞未有一言,只从袖中取出一红木盒来,他将木盒递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见那随侍接了,这才说:“臣自浮玉山归来,师父玄灵子赠与臣这长生丸,师父曾与臣言明,这药可使人延年益寿,亦是可以解百毒,除邪祟。臣今日来,便是想将此物献给陛下。”


    这倒是真的,每一个浮玉山弟子下山入世,玄灵子都会赠这长生丸一颗,算是出世礼。功效也是真的,增肌强骨,解毒益寿罢了。


    毕竟上阳宗的弟子每人都修行不同,有普通陈辞这般修剑道的,也有普通亦鹤这般修行卜算之行的,另外其他弟子,更是奇门遁甲,各有修行。如此,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颗长生丸,便是保命之物了。


    也算师门最后的保护。可浮玉山上阳宗从来弟子稀少。愿意离开道宗下山入世的就更少了。


    入世之人,须得化名,且从不暴露师从何人,又来自何处。且人人只有一颗,若非自己服用,便是给家人用,为避免人祸,人人三缄其口。因此世人从未听说这长生丸。


    皇帝听罢,眼睛睁开了来,命令侍从打开那红木盒子,果真里面躺了一颗圆润的红丸,还散发着光泽。红盒一开,便有一股苦涩气息进入鼻腔。


    皇帝知道,陈辞不会用这东西骗他。


    皇帝求神拜佛,无非是为了求得长生,就算死,也要魂鬼西天,不入阿鼻地狱。


    见到这药丸,他目露贪光,道:“果然如此?”


    陈辞弯身行礼道:“不敢欺瞒陛下,依师父所言,确实如此。”


    皇帝抚掌大笑道:“好,果真是孤的好侄儿,可见你虽身外浮玉山,心中挂念的还是南梁。不愧为我陈氏子弟。”


    他让侍从收好那红木盒子,又对陈辞笑道:“你送了孤如此大礼,可有什么想要的?说出来,孤一定满足。”


    陈辞跪地行礼道:“陛下是南梁的天子,必然心中挂念百姓,如今因各州灾祸不断,百姓生活艰难,臣只求陛下下旨,拨银救民。其他别无二求。”


    他说完,又恳拜。


    皇帝听他说完,面色微沉。暗恼陈辞不知好歹。


    南仪王在一侧也道:“臣弟也恳求陛下下旨。以慰百姓。”


    这几年来连年灾害,国库空虚,但皇帝的私廠却是堆满了金银。天下皆知。


    皇帝不欲动私廠的银钱,但他已应承过陈辞,金口玉言,不可能收回。


    于是他道:“国库空虚,确实拨不出银钱,既然你提了,孤便下旨,令户部去办,银子的话,便由盛京贵族集资。你看如何?”


    陈辞心知这已经是皇帝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便谢旨称是。


    皇帝眯了眯眼,又添一句:“你为世子,应得避嫌,牵扯进党争就不好了,所以这事儿,最好不要由南仪王府,或者是世子你去办,一丝牵扯也不要有,明白么?”


    陈辞心里并不在意那些虚名,便道:“臣谨记。只求陛下将此事拖给可信之人,臣便足愿了。”


    皇帝道:“必然。”


    以至午时,皇帝赐了席宴,陈辞与南仪王一同出席了皇帝的宫宴。


    各种山珍海味,珍馐美馔流水般上来。


    陈辞却味同嚼蜡。他心想,若是这满桌的龙肝凤髓换成糙米,可以让多少流民饱腹。


    席上坐着皇后,宁国公主陈朝辞,太子陈观棋,二殿下陈宜之,三殿下陈兰景。另有宫妃数名。


    因皇帝定性为家宴,因此只数名舞女跳舞而已。


    陈辞低头用饭,心里还记挂着筹银的事情,虽然陛下避讳南仪王府沾染此事,但他总怕户部的赈灾不够及时,拿出的方案不够可靠,亦或者拖太久,那城外三十六州的灾民可有果腹之食,可有休息之地。


    只盼着太子殿下能够如他那日所言。


    一旁饮酒的皇后今日性质却颇好,她与陈朝辞满头的珠瑛簪花,身着越州新贡月影沙。


    皇后见陈辞垂眉,似乎正在想事情。


    她便对一旁的皇帝道:“陛下,臣妾许久的未见与杭这孩子,现在猛然相见,竟不敢相认。”


    皇帝笑着应和道:“可不是,少年人龙凤之姿,比只我们皇儿,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辞忙放下筷子道:“娘娘过誉了。陈如何能与诸位皇兄相比。”


    皇后笑眯眯的看着他,又问道:“你如今已年二十了吧。终身大事可不能不着急了。你可有意中之人?若是心中已有人,便让你皇伯替你赐婚。”


    皇后话还未落地,一旁的陈朝辞便嘟起嘴撒娇道:“母后就会瞎操心,四哥哥刚回来,就忙着牵红线,也不怕二皇兄,三皇兄说母后偏心。”


    皇后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个小丫头!最是得理不饶人。你两位皇兄长久的住在宫里,有心仪的女子,只告诉母后便是。你四哥住在王府,母后与你父皇哪里能知道他的心意。此刻不过问问便罢了。还得你这小丫头的怪。”


    陈朝辞吐了吐舌头,却悄悄的冲陈辞眨了眨眼。意在告诉他,自己已经为他解围。


    陈辞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其实他心仪小满这件事,并不愿意让皇帝赐婚,因为小满身世崎岖。且与姑母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此时贸然请婚,陛下必然的勃然大怒,若是与父王母妃商定,由母妃提亲,再由父王去向陛下言明,或许好一些。


    一顿宫宴吃的众人皆是筋疲力竭。


    南仪王率先回府。陈辞却在内宫前等太子。


    二人佯装偶遇,陈辞只简单向太子拜别罢了。他知道,太子知道自己的意思。


    只是太子身边耳目众多,看似无人,实则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用了什么饭,今日所为,明日必定会出现在皇帝御前。


    待二人告别,陈辞翻身上马,先去了王府,一是去寻大师兄亦鹤,而是向父王言明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