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其他小说 > 思慕卿卿 > 番外五
    阿檀来到藏经阁, 见皇帝跟另一人对坐下棋。


    她上前行礼:“没想到皇上今日也在崇安寺。”


    她转头去看皇上对面之人。


    皇帝介绍道:“这位是崇安寺住持,慧安大师。”


    阿檀行礼:“慧安大师。”


    然而,慧安大师却突然避开她的礼, 令众人惊讶了下。


    慧安大师没解释, 只道:“既然皇上有客,老衲先告退。”


    皇帝点头。


    等慧安大师离开后,李公公也带着其他人退出去,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过来,”皇帝喊她:“与朕对弈一局, 看看你是否长进。”


    “嗯。”阿檀走过去, 熟稔地坐在他对面。


    她抬脸娇俏问:“今日还让我三颗子吗?”


    皇帝勾唇:“让你便是, 若这局赢了,回头许你个愿望。”


    “真的?”


    “君无戏言。”


    当即,阿檀坐得笔直,打起精神。


    她下棋很专注,微微低头, 目光盯着棋盘动态, 似在思索这一步如何展开。


    两扇长睫如蝶翼, 轻轻颤动, 灵动可爱。


    皇帝等了会,见她还未落子,无奈道:“你得考虑多久?不如朕先吃盏茶。”


    阿檀羞赧:“再等等, 我这回得想个严谨的路子。”


    皇帝点头, 兀自从旁端起茶盏。


    他呷了口,透过氤氲水汽,目光若有似无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生得小巧,骨架瘦小, 胳膊细长,脸才巴掌大,下巴也尖尖的。


    她今日着了身黛绿襦裙,露出修长的脖颈,脖颈下是笔直纤细的锁骨。


    哪都小。


    皇帝心想,也不知她怎么长的。


    须臾,他问:“在府上没吃饱?”


    “啊?”


    阿檀抬头,面露茫然,不知他为何这么问。


    皇帝也觉得这话些许突兀,他咳了咳说:“才半月不见,你瘦了。”


    阿檀摸了摸脸,不解:“哪瘦了?”


    “哪都瘦......”皇帝视线不经意掠过她微微饱满的胸口,话音倏地停下。


    瞬间,他又否定了适才的话。


    也不是哪都瘦。


    虽然以前肉嘟嘟的脸蛋没了,整个人抽条成了根竹竿子,可女子玲珑之处却开始显露。


    想到这,他突然不自在起来。


    眼前的小姑娘已经不再是小姑娘,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阿檀自是没察觉他的不对劲,她思忖了会,倏地合掌:“我想到了!”


    皇帝掀眼,就见她葱白的手指捏着白玉棋子落下。


    她高兴道:“皇上肯定不知道我在布什么局。”


    语气中竟藏着几丝得意。


    皇帝轻哂,审视了会棋盘后,捡起颗子慢条斯理放下去。


    “哎——”阿檀顿时大惊失色?


    她问:“你....你为何想走这里?旁的地方不行吗?你看那......”


    她真诚而又认真地帮他分析:“棋子落这,你能吃我两颗呢。”


    阿檀可不想让他落在这,不然她费尽心思设的局就白费了。


    她狐疑打量皇帝,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运气。


    皇帝忍笑,似是不知般恍然:“你提醒我了。”


    他方向一转,按着她的指引落了另一个地方,果真吃了她两颗子。


    听见她悄悄松了口气,皇帝莞尔。


    跟小姑娘下棋大抵是磨人的,尤其跟爱较真的小姑娘下棋。再加上这一局皇帝许了个彩头,阿檀就格外郑重。


    每一步都思索许久,落子时还小心翼翼偷看皇帝神色,见他没什么异样才安心落定。


    她前两日看了本棋术,学了几招,这几招在小姐妹当中屡试不爽,想来应该能勉强赢一赢皇上吧?


    她想。


    可谁知皇帝是下棋的高手,平日偶尔让她赢两局,或是与她厮杀许久才赢,便让阿檀产生了皇帝棋技跟她不相上下的错觉。


    以至于她今日信心满满,低估形势。


    直到两人渐渐下到中段,棋局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阿檀懊恼地拍了下脑门:“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分明按着计划一步步走的,而且皇上也进了圈套,为何反成了自己困在圈套中?


    眼看要输,她咬唇,神色十分不甘:“皇上,可否再来一局?”


    “也不是不可,”皇帝丢下棋子,似笑非笑:“只不过朕有个条件。”


    “什么?”


    皇帝说:“若这一局朕赢了,你可否允朕一个愿望?”


    阿檀顿了顿:“允皇上一个愿望?”


    “嗯。”


    “可是......我人微言轻,无权无势,恐怕难以实现皇上的愿望。”


    皇帝道:“在你能力范围内,不违背道德不违背伦常,且是你轻而易举便可做到的。如何?”


    阿檀想了想,没什么难,遂点头:“行,我应下了。来来来,继续。”


    她清理棋盘,重振旗鼓,打定主意要好好给皇上挖坑。


    哪曾想,这盘棋皇帝压根儿就不按她的圈套走,棋局才开始不过半刻钟,她被杀得干干净净。


    阿檀傻眼。


    皇上的棋技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随即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皇帝平时跟她下棋留了一手,顿时有些气恼:“皇上你.....你骗我。”


    “朕骗你什么了?”


    “骗......”阿檀憋了憋:“罢了,是我技不如人,皇上想要什么愿望?”


    “先留着,等日后想到了再向你讨。”


    “......”


    感觉她中计了。


    .


    四月初,阿檀从女子书院结业,然而结业没多久,她又要开始忙碌及笄礼。


    许瑜英跟刘淳合计了下,打算给她办热闹些。


    旁的大户人家女儿及笄,必定要请亲朋好友来观礼,还得请德高望重的妇人来簪髻。但刘家长辈在容县,京城也就刘淳和许瑜英。


    夫妻俩夜里亲热过后,许瑜英坐起,问:“不若请阿檀书院的同窗来观礼?”


    “还有我娘家人。”她说:“我祖母算是德高望重,届时请她来为阿檀簪髻。”


    刘淳在昏黄的光晕里望着她。


    许瑜英嫁给他三年,生了个儿子,身段依旧如少女婀娜,却比少女更有风韵。


    他将人拉过来,趴在他胸膛:“祖母愿意吗?”


    “我明日回去问问?”许瑜英说:“正好我娘这两日得了风寒,我带瑺儿回去住几日。”


    “住几日?”


    “三日吧。”


    “太久了。”


    “三日还......”想到自己夫君是个黏人的性子,估计三日要了他的命,许瑜英只好道:“那就两日,不能再少了。”


    刘淳点头,明日我一早送你们去。


    “好。”


    许瑜英欲睡下,然而他却顺势翻身压过来。


    “哎.....”她推他:“不是说明日送我们去吗?还得早起呢。”


    “你一走就是两日,我再温存一回过分吗?”说着,他挥开许瑜英的手,低头亲下去。


    “......”


    .


    五月十六,阿檀及笄。


    这天,刘府来了许多宾客,几乎挤满了堂屋。


    除了承恩侯府来的女眷,还有阿檀同窗的母亲和姐妹们。原本只是请同窗来吃茶的,但她们家中父母得知阿檀及笄,纷纷送礼上门。


    如此一来,倒是令许瑜英忙得措手不及。


    但她也清楚,这些人为何会热情上门,想来还是看宫中那位的面子。


    如今阿檀及笄,依皇帝待阿檀的宠爱程度,说不准以后会入宫当妃子。


    这个猜想在及笄礼刚开始没多久,便越加令人深信。


    因为皇帝派人送了礼来。


    众人见那对价值连城的缠丝镶玉金簪,就暗暗咋舌,阿檀以后的造化恐怕不止是个普通的妃嫔。


    是以,接下来的及笄礼越发地热闹,夫人们观礼后还留在刘家吃了许久的茶才离去。


    到了傍晚,许瑜英送走所有宾客,累得瘫坐在椅子上。


    她歇了口气,转头问婢女:“阿檀呢?”


    婢女说:“少夫人,门口来了辆马车将阿檀姑娘接入宫了。阿檀姑娘原本想给您说一声的,见您忙着跟娘家人说话,她不好打扰便先行出门。”


    许瑜英点头,随即望了望天色,已快擦黑,也不知这时候皇上接阿檀入宫做什么。


    .


    宫里,阿檀乘轿子穿过御花园来到太液池。


    池上精致的九曲桥梁蜿蜒伸展,池中建了座楼阁,有三层宽敞。


    此时,她沿着桥廊过去,依稀听见丝竹管乐之音。领路的内侍说:“皇上今日批完奏折便来此处听曲。”


    “皇上来多久了?”阿檀问。


    “有一会了。”内侍说:“原本想早一些去接阿檀姑娘,但听说及笄礼办得热闹,皇上便不让人打扰。”


    阿檀点头,脚步加快。


    到了阁楼,她挥退内侍,径自提裙摆上去。


    二楼宽敞的雅厅中,光线幽暗氤氲,侍女持扇在两旁缓慢轻摇,而皇帝正坐于椅子上听曲。


    他侧身对窗,暮色落在他的身上,朦胧绰约间,气氛宁静。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对她笑道:“来了?”


    阿檀点头,走过去行礼:“皇上用晚膳了吗?”


    “阿檀用了?”


    阿檀摇头:“还没来得及用呢。”


    皇帝勾唇,吩咐内侍:“摆膳在此处,另外......”


    他停了下,说:“温一壶瑶琨碧来。”


    阿檀一听,蹙眉:“皇上想喝酒了?”


    皇帝掌政后立志要做千古明君,很是克己复礼,除非宴席上应酬百官,否则平日滴酒不沾。


    却不想,今日突然要饮酒。


    皇帝道:“今日你及笄,朕心情好。”


    阿檀不解,她及笄为何他心情好?


    但左右一想,昨日刘淳出门前语重心长地说了句:“阿檀终于长大了,我居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彼时阿檀觉得他那模样像老父亲似的,颇好笑。


    想必眼下皇帝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她也算是皇上看着长大的,这些年来,她将刘淳哥哥和皇上视为兄长,今日及笄,最想感谢的也是他们。


    想到此,阿檀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感动,道:“那我陪皇上喝。”


    “你也喝?”皇上诧异睨她。


    阿檀点头:“我也会喝酒的,我今日中午还喝了两杯。”


    皇上笑:“酒量不错。”


    过了会,内侍摆膳进来。


    宫人们也陆陆续续进来点灯,瞬间,暮色被赶走,室内亮堂如白昼。


    乐声还在继续,从轻柔的纱幔后悠悠传来。


    一同传来的还有初夏的风。


    阿檀与皇帝对坐桌前,两人静悄悄用膳。


    皇帝用膳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阿檀跟着他也习惯了不讲究。


    两人边吃边聊,皇帝问:“今日过得如何?”


    “嗯,”阿檀点头:“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阿檀抬眼,她今日梳了成年女子发髻,还描了精致妆容,面庞明艳。


    “有许多亲朋好友来观礼。”她说:“人人面上热情欢喜,待我极好。让我恍惚......”


    “恍惚什么?”


    阿檀笑:“恍惚觉得她们是我的亲人,是我的长辈。”


    说到这,皇帝静静望着她。


    阿檀的身世他早就知晓,她的遭遇也曾听刘淳说过。默了会,他问:“想家吗?”


    阿檀顿了顿,摇头:“以前想,现在不想了。”


    阿檀的祖母四年前就去世了,彼时她远在京城原本想回去一趟。但当时大曌和金昌打仗,大曌官道戒严,且她人在宫中便没能见祖母最后一面。


    后来沈栀栀派人去荆城将她祖母下葬,还将她祖母的遗物都带回了京城。至于她父亲,早就不知去何处了。


    许是提起了过往,阿檀面上的笑淡了些。


    皇帝有点后悔。


    须臾,他倒了杯酒过去:“来,我们阿檀长大了,这杯酒祝贺你。”


    阿檀抿唇笑,举杯慢慢喝尽。


    酒有些烈,她秀气的黛眉微微拢在中间,脸也皱了皱。


    模样俏皮中带着些成年女子的娇柔。


    皇帝不动声色看了会,仰头也将杯中酒饮尽。


    夜色静谧,琵琶音不知何时停了,外头淡淡月色照进来,落在盘花如意地毯上。


    许是时光太好,又或是两人心情都不错。


    不知不觉,皆贪了杯。


    这“瑶琨碧”是御贡名酒,且十年陈酿,入口虽香醇,可后劲却不小。


    到了最后,前一刻阿檀还高高兴兴说话,下一刻身子就缓缓下滑。


    皇帝见了,立即过去扶住她。


    “阿檀?”


    她面颊微微红润,眼眸半掀,迷离的眸子露出星光点点。


    “呵....我没事。”阿檀试图坐稳:“我还能喝一杯。”


    她捏着酒杯,朝皇帝扬了扬。


    嘴上说着没醉,可举止神态俨然醉得不轻。


    但阿檀醉酒不吵不闹,安静又乖巧。她坐直后,大眼睛呆愣愣地望着皇帝,突然说了句:“皇上真好看。”


    “是我见过第二好看的人。”她说。


    皇帝原本要退回自己位置,听得此,他抬眼:“谁是第一好看?”


    “裴大人第一好看。”


    “......”


    空气安静了片刻,皇帝虽知不该吃个老男人的醋,但还是忍不住。


    他低声道:“你喝醉了,眼神不好。”


    阿檀没理会这话,她倾身去拿酒,然而才碰到白玉瓷瓶,酒壶就被人夺走了。


    是皇上。


    “阿檀醉了,不准再喝。”


    阿檀瘪嘴,嘟囔:“今天我及笄呢。”


    “及笄也不能贪杯。”


    “再喝一点点如何?”她哀求。


    她沿着桌角扑过去,抱住他胳膊:“求你了,我就喝一点。”


    话落,皇帝微僵。


    他视线缓缓下移,此时,她几乎半趴在他腿上,鼓囊的胸脯贴着他手臂。


    少女眉眼如画,醉酒后姿态娇憨,无端撩人。


    可阿檀不自知,她轻轻摇晃他胳膊:“好不好?”


    皇帝不着痕迹收回视线,不为所动:“不好。”


    阿檀向来是个乖的,平时也鲜少撒娇,若非吃醉酒,恐怕皇帝难以见到她如此模样。


    不过旁的事可以允她,再喝一杯是万万不行。


    阿檀见他不肯,叹气:“好吧。”


    说完,她慢慢低下头。


    皇帝等了会,还以为她生气了。


    他轻声:“阿檀,并非不许你喝酒,只是今日你喝太多,伤身。”


    阿檀没应声。


    默了默,皇帝继续道:“这样,朕应你,过几日准你喝几杯如何?”


    阿檀依旧没应声。


    皇帝无奈,索性抬起她的脸。


    哪曾想,这小丫头竟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