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的少爷要娶妻,此消息一出,不过半日,便成为了上京城内人们茶余饭后最最上乘的谈资。一时之间,无论是老叟童稚,还是高门大户,无不议论纷纷。


    对这李府少爷李洛渊,可谓是上京城之中,唯一可同苏沐晴这个“鬼见愁”相媲美的人物。出身高贵。母亲是圣人亲妹和瑞长公主,父亲是武安将军,如今官拜一品,军功卓著。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也颇具善心,广开善堂。


    可这李洛渊实在是不同。纨绔子弟,不拘本分,面上却是个朗朗君子。背地里的勾当也算是众所周知。看顾着李将军和和瑞长公主,方才不至于激起民愤。可如今,此人竟是要娶妻,实在是千百年难得一见。不知谁家姑娘,是瞎了眼,还是半推半就。其中诸多道理可言。不过看客,只谈论就好,其中缘由何必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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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沐晴掀开盖头。实在是沉闷。忙活一日。李府算是皇亲国戚,规矩许多,一样一样做过,也折腾没了半条命。


    屋中人尽数退下。一下变得空荡。


    苏沐晴伸伸疲惫酸痛的腰肢。推开小窗。外头月光朗朗。景色极佳。月白风清,星汉交垂芒。


    “凝之。你在吗?”


    谢临简本坐在屋顶。听见声音倒挂下来。“害怕?”


    苏沐晴道:“都到了这里,怕也没用。一日规规矩矩,实在是想说话。”


    谢临简道:“稍等。”随后翻身,轻轻落在窗棂上。


    火红的嫁衣在苏沐晴身上灼热耀眼。苏沐晴很适合这样明媚艳丽的衣衫。可谢临简觉得有些刺眼。


    “看我作甚?怎么好看吗?”


    “不好看。”谢临简直截了当,“很丑。”说罢心头浮上一丝烦忧。这个人引起自己太多的情绪变化。看着少女天真烂漫的脸庞。谢临简在想。用手掐上她脆弱的脖颈,亦或者绑住手脚,猛的咬上去。


    好烦。杀了吧。


    苏沐晴低头,“我本来还觉得不错。”又想起什么,去屋里拿了套披风来。“给你。我自己穿在身上偷带来的。你且穿上。风还是寒的,可不得再生病。”


    说罢不由分说,把衣衫给谢临简披上。小窗漏些风。苏沐晴搓搓手。


    “张继他们那头若是有了消息,你可来告知我。”


    谢临简视线还停在披风上,上头还残存少女的余热及体香。“好。”


    谢临简又翻回屋顶,临走给苏沐晴留了自己手上的墨白珠串。“我常带的。护身符。你且拿着吧。别怕。我在屋顶。”


    苏沐晴关上窗。手捧着那墨白珠串。一片冰凉,在手中回温。上头残存异香扑鼻。苏沐晴细闻。应是藏香。上头坠着莲花坠子。苏沐晴手指临摹形状。心安不少。


    周围静谧的可怕。所有细小声音都被放大。


    苏沐晴握住手中的珠串。警惕的望向四周。难不成真如那些人所说。李府闹鬼?!平白无故接了个这样的差事。苏沐晴无奈。现如今,是跑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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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日前。


    “狗杂种!”


    张继回身。那红衣女子正恶狠狠盯着他。张继回身。自己身后无人。那这女子,一口一个狗杂种,就是指代自己无疑。


    ???张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后好声好气蹲坐在女子面前。“这位女郎,先说好,咱们认识嘛?”


    “不认识。”


    “那你怎么骂我?”


    “男子都是狗杂种。就应当去死!”女子神情激烈。恶狠狠盯着所有人。尤其是在场的男子。手下已然是死伤过半,其余都在地上动弹不得。既然要死。何处拘束。女子指着在场所有男子。“狗杂种!”


    苏沐晴无奈。可奈何还是有话要问。既然追到了这里,就不能无功而返。轻动手腕。腕间的白绫动静被谢临简感知。


    “带我过去。”


    谢临简道:“可她骂我。”


    苏沐晴回身,循着回忆中的身高,拉起谢临简的手来,放置在自己头上。“好啦好啦。我一会儿给你出气。乖点。”


    苏沐晴也是偶然察觉的。谢临简脾气变化极快。她对此烦恼颇多,实在是人家生气要钱,这孩子生气要命。而后经过苏沐晴细细分析。发现谢临简实在是喜欢自己一模一样的学他。他本身即是行走的哄谢临简大全。


    若是换个思路。谢临简这样的,实在是喜欢教别人怎样对自己。若你参透,并且做了。他会格外兴奋。自然也就不会杀人。


    谢临简奇异的安静下来。拉起白绫,半带着苏沐晴。心头不明暗爽。


    张继终于借着火光看到了苏沐晴如今的形象。用手肘怼了下江陇明,低声道:“这两人玩的还挺变态。”


    江陇明出奇的没有反驳,而是附和道:“的确变态。”


    苏沐晴停住。谢临简帮她调整到正对着那女子的位置。苏沐晴拍拍手,表示感谢。随后蹲坐。


    女子看着苏沐晴空洞无神的双眸。又抬头。谢临简站立于苏沐晴身后。仍旧把玩手中的珠串。眼神都未曾给过半分。女子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惧怕。


    “好啦。”苏沐晴拍手,脸上露出天真灿烂的笑。“这位女郎。我喜欢把话说在前头。时间不等人。我就先说了。我要问你一些事。你若是不回应,或者说假话。你这条命我不会轻易放过。你应该明白的。我不会让你死的痛快。”


    女郎抬头。谢临简冲她一笑。他是头恶狼。而前头这位眼盲的女子是他的主人。也是最后的屏障。


    “好。”没有人,会同自己的生命过不去。


    “好的。”苏沐晴心情大好。“第一个问题,红衣人都是你的人?还是有其他的?”


    “我不知。我奉命,带着人守着这里。若是有人闯入。格杀勿论。”


    苏沐晴点头。所以,古庙那日想要她命的。应是另一伙人。


    “继续,你可知谁雇佣你?”


    “不知。都带着面具。他救过我的命。把我从奴仆窝里拽出来。又给了钱。我无处可去。才到了这里,替他卖命。”


    苏沐晴明白过来。也明白那人的用心。若是想要彻底控制一人。要令她坠入深渊,要令她无有所依,成为流浪的猫,被唾弃的鼠。孤舟独桨,茕茕孤立。于水中溺,于渊中沉。为此,你才是浮水之木,救命稻草。此生此世,永不分离。


    谢临简也意识到了这点。低头看着陷入沉思的苏沐晴。眼眸暗了暗。


    “很好,下一个问题。”想通后,苏沐晴不浪费时间,“为何叫他们狗杂种?分明不认识。”


    “男子没好东西!”女郎情绪有些激动。“主人命我在此处。守着东西。可有一日,有一男子,过来偷走了,我不认得面孔,所以男人没好东西!”


    ???法不责众啊!苏沐晴对这位价值观有些担心。不过好在,这里也没啥三观正常的。大家都是病友。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没看。每日就够累了。再打来看看,岂不是更累。我还忙着抓人呢!”


    按着这位女郎的说法,既然不知是哪位男子偷的,就干脆一点,来一个杀一个,总会杀到的。


    苏沐晴佩服,又问道:“那我的眼睛为何会盲?”


    “这些暗卫从小就泡在毒里头长大的。想必是在厮杀之时沾到了血,中了毒性。”


    “可以恢复吗?”


    “可以。不过我为啥帮你?”


    “你要我怎样?”


    女子思考半刻,从怀里掏出一木牌,“这是我捡的,应是那男子的东西,我不识字,你帮我找到。”


    这些人非富即贵。且武功高强。女子沾沾自喜。自己也是聪明的。


    “好。”


    苏沐晴应下。那人既然偷了东西。就必定会同这件事有纠缠,若是顺藤摸瓜,也算是别的线索。


    “这是解药!我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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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沐晴认得这个牌子。上京城里头,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是李府的腰牌。印象中,李府并不同其他王公贵族一般,积极入世,恨不得每日每夜都举办几个宴会。除却那位别出一格的李洛渊,李府上下,沉静不已。常年闭门谢客。


    四人犯了难。寻了个茶馆喝茶。


    “其实是有的。”江陇明道,“不过那个门道,我们走起来可能费劲。”


    喧喧囔囔的繁杂声中,江陇明声音颇轻,散落在风里。


    苏沐晴捕捉道:“谁?”


    “许家。就是那个同你有些过节的许家。”


    苏沐晴摆手,“无妨无妨。这个好说。”


    江陇明正要问为何,注意却被其他夺去。


    茶桌上,众人不断交谈。说得也都是同一件事。


    “你不知道?李府发生了大事!”


    “什么大事?还请兄台告知。”好事儿的聚在一堆。摩拳擦掌。


    “听说那个李公子!几日前说是得了个宝贝。可谁知,忽的生了大病,大夫进进出出,都说,怕是不行了!”


    “啊?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听说,那长公主还打算给李公子娶妻破喜。”


    “谁好姑娘敢嫁过去!”


    ……


    苏沐晴喝一口茶。“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