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永宁宫那位真的出事了？”曼充仪蹙眉，将身上的袄子脱下来，“今儿天热，这袄子就先收起来罢。”
木槿点点头，顺着曼充仪的动作将袄子折好，转身递到了一直守在后边的小宫女手上。
“下面传来的消息，说是早先知道的时候，永宁宫乱成了一团，连宫门口负责洒扫的人都被吵醒了，只是等太医走了之后，这些人又纷纷散去了。”
曼充仪瞥了她一眼：“她们请的太医怎么说？”
木槿面露难色：“娘娘，昨夜去永宁宫的是崔太医令，奴婢没办法去他老人家那打听。”
“太医令？”曼充仪冷哼一声，“永宁宫的面子倒是不小。”
见她面色不大好看，木槿连忙继续说道：“不过当时太医令身边跟了个药童，奴婢从他口中听说凌婕妤的人早先以为是毒素反复，结果只是风寒，虚惊一场罢了。”
曼充仪没有说话，几步走到廊下的石桌边坐下，石凳上铺了厚厚一层毛毯，并不会感到冰凉不适。
从这里往外看去，正好能瞧见活泼的三皇子殿下正举着木鸟满园子乱窜，身后的奶娘和小宫女们只能弯着腰伸着手在后头小心翼翼地保护他。
“娘娘，”木槿有些犹豫地问道，“您对凌婕妤那边……”
曼充仪望着自己的儿子，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这次中毒的事情，本宫瞧着多半是永宁宫的人自导自演弄出来的一档子事儿。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已然能够瞧出来她们并非省油的灯了。”
木槿捂住了嘴：“娘娘，您的意思是凌婕妤使了苦肉计，让长乐宫的和景仁宫的两败俱伤？”
“正是如此，”此时三皇子跑进了假山后头，曼充仪只能伸着脖子去瞧，挥手让宫人们赶紧将儿子从泥里头捞出来，“那几位神仙斗法向来都是顾忌颇多，怎么会突然在年节刚过的时候给一个婕妤下药去嫁祸对方？”
木槿“啊”了一声，从廊下小宫女的手中端上尚且温热的燕窝奶粥，用勺子搅了搅，递到曼充仪的手中。
看到曼充仪喝了几口，才继续问道：“娘娘，奴婢不明白，这案子可是太后和陛下判的。”
“罚是罚了，不过禁足一个月，份例还不变，本宫看永宁宫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捞到什么好处。”曼充仪倒是看得很明白，“至于那两位，看肯定是看出来了，不过陛下近来亲近明远侯府，或许有这个原因。”
木槿一愣：“娘娘，您的意思是陛下要用永宁宫去对抗那两位？”
“本宫可没这么说。”曼充仪白了她一眼，“明远侯府说白了不过一个落魄侯府，能顶什么用？”
“不过，”她话锋一转，“本宫只是一介后宫妇人，荣华富贵皆如云烟，但礼儿却是陛下龙子，往后还是三方都打好交道，免得礼儿的路难走。”
木槿点点头：“奴婢省的了，早晨已经备上了一些药材送到了永宁宫去。”
曼充仪见她如此识趣，满意地点点头：“下午你便去刘嬷嬷那学着点罢。”
木槿面露大喜之色，连忙跪地叩首：“多谢娘娘提点。”
曼充仪不再言语，已然望着外头玩累了的三皇子怔怔地发起了呆。
只要不伤害他的儿子，坐在上头的人是谁都可以，她想，如果那些人都没有如此仁慈的心，那她就算豁出一条命，也要将自己的儿子送上那个位置。
曼充仪这边的心思无人得知，谢秋霜此时正在应付一批批来打听消息的宫人。
相熟一点的比如曼充仪送来了一车各色的药材，里头还有一株人参，虽然年份不高，但个头不小。
才有结交之意的严才人送来了成色不错的燕窝，据说是娘家送来给她养身体的，只是她自己不舍得用，干脆这次献给婕妤娘娘。
谢秋霜先是推脱一番，只说凌婕妤只是小风寒罢了，用过药便好了不少，此时闭门不见客是遵从了太医的意思，说要多睡几个时辰才好。
实在推脱不了，她才会叫小金子收下贺礼，记住是哪个宫送来了，回赠一些其他精致的小礼物，当然其中少不了堆了一整个角落的琉璃瓶子。
自从上次“永宁宫被未央宫下毒”之后，谢秋霜就开始借此机会将这些没用的琉璃瓶子到处乱送，如今已经少了三成，腾出了不少位置。
腾出来的位置放了今年的几百匹颜色各样的新布，由香菱带着人用以给凌清禾裁制新春衣，多的还能做些被子和垫子。
谢秋霜只在宫门口站到了巳时，期间皇上也派人来问过，送来了一些成色极佳的温补药材。
重头戏结束，她便不再浪费时间守在这里，将忽悠这些外来探子的事儿交给了其他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打心底的觉得凌婕妤只是风寒而已，对付起外人来十分轻松。
而谢秋霜自己，则在照顾了凌清禾用完午膳歇息后，怀中揣好那本医书，借着煎药的由头去到了太医院。
这次她没有再浪费时间在前院和其他宫人闲聊和等商陆过来的事情之上，而是径自过了石门，绕了几绕，来到上次商陆带她来的屋子，敲了敲门。
等了片刻，门内一丝声响也无，谢秋霜又敲了一次。
不是说林晏之回太医院了吗？怎么屋内却无人回应？
眼见着有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要走近这里，谢秋霜干脆双手推门，直接进去了。
屋内似乎的确没有人，屏风后头是人家的隐私，她不好走过去看，不过进门这么大的动静，要是真的有人肯定就听到出来了。
谢秋霜叹了一口气，将怀中的书册拿出来摆到茶几上，点燃炭盆里的炭火，将水壶置于热炭之上开始煮水。
“不请自来，还喝我的水？”一个熟悉的男声从右侧屏风后头响起。
谢秋霜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原来林太医在，是我唐突了。”
“啧，你过来罢。”林晏之懒洋洋地出声打断她赔不是的话语。
谢秋霜走过屏风一瞧，这人原来却是躺在一个竹编的摇椅之上，双手置于脑后，一条腿十分夸张地搭在另一条腿上，实在是惬意至极。
“坐，”这位面容如玉，坐姿却放.荡不羁的神医朝她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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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请喝茶。”
谢秋霜听了这话，面色有些古怪，在木椅上只坐了三分之一的地方，淡声问道：“你如此好说话，莫非是又要用医书从我这里换取银子？”
林晏之挑眉：“谈银子便庸俗了，我这茶叶是有，热水还没有，你自己煮罢。”
那叫什么请喝茶？谢秋霜有些无语，将医书放在膝上，打算找到自己做了记号的那几页细细询问。
未等她先问出口，林晏之先开口说话了：“凌婕妤所中砒霜，是你用了我方子里的牛黄解毒丸调制而成的吧。”
谢秋霜下意识点点头：“不错。”
“你胆子挺大的，不过哪怕是剂量再小的毒，那也是剧毒，昨夜凌婕妤生病一事我听说了，必然与此有关，你太不小心了。”林晏之淡淡道。
“是我想岔了。”谢秋霜并未反驳，直接承认了自己的问题，顺便再以此问了几个她实践当中找到的问题。
林晏之耐心回答了几个，才摆摆手道：“行了，我让商陆叫你来，还有一要事想要告知与你。”
谢秋霜连忙坐正了身子，林晏之这些天不在宫里，所说的要事也必然与宫外有关，能和她扯上关系的，只有她的家人！
果然，林晏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她：“上回你问了我京郊的瘟疫一事后，我自作主张去查了查，你的家人并未受到瘟疫连累，被侍郎家的小姐带回了侍郎府，后来又辗转到了你主子凌婕妤的明远侯府当中。”
“你的妹妹如今在私塾里读书认字，你的母亲则在为侯夫人做工，至于你的父亲，似乎学了没多久，年后去庄子上帮忙了。”林晏之说得很认真，“我并非是要刻意探查你家里人的底细的。这番事情，其实和侯夫人有关。”
“侯夫人？”谢秋霜将信拿在手中，信上有封蜡，显然不是她家人用得起的。
林晏之点点头：“我本来只是想确认你家人平安再回来告知与你让你安心些，不过恰巧遇见了侯夫人，得以进到府内了解更多。侯夫人知道我找的这几个人是凌婕妤身边心腹的父母，便猜测我与你相熟，想到我以民间神医之身出入宫中比寻常太医轻松些，她便托我送一封信进宫。”
二人的目光皆落在谢秋霜手中的信封之上。
“我本不想掺和进后宫的俗事之中，奈何我父亲病重，明远侯府竟然拿出百两银子替我解了燃眉之急，为报恩才甘当信使。”林晏之捏了捏鼻梁，“如此，你之前给我的金叶子用不上了，我将之还给你。”
“还就不必了，”谢秋霜摆摆手，“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更何况你我是正当交易。只是，你说明远侯府拿出百两银子？”
“是。”林晏之笑了笑，“而且是现银。”
谢秋霜倒吸了一口凉气，百两现银是什么概念，绝对不可能是一个贫困潦倒的侯府能拿得出手的，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再大能打到哪里去？
明远侯府绝对没有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她站起身来，连原先想问的问题也不问了，只想要迅速将消息带回到永宁宫去说与凌清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