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穿成亲妈十四岁 > 190-200
    正文 现在怎么办


    那是个静谧的午后, 还在上幼儿园的她跟楼上小哥哥趴在党办旁边的小会议室里头玩积木。


    他们放暑假了,家里没大人带, 父母只能将他们拎到单位。


    小会议室平常空着, 就成了他们游戏的乐园。


    小哥哥问她要不要吃酸奶冰淇淋, 他听说小卖部有酸奶冰淇淋。


    她点头说好。


    小哥哥拿着饭卡跑出去, 培训中心的小卖部可以刷职工的饭卡买东西。


    小小的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头, 手边是连环画。


    她还记得封面上面有三只小猪。


    旁边的办公室里头的大人在聊天。


    那位被她称为胡伯伯的人慢条斯理地喝着绿豆汤。


    “不要嘲笑他们, 曾经历过那个时候的大学生都是天之骄子,谁的智商都不低。


    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第一,五四运动还有七六年的事件, 最终都被定义为革命。


    不要惊讶,当时参与的绝大部分人认为这些事情的性质是一样的。


    事件距离当时并不遥远, 其中参与者在政治上获得了不少好处。


    自古都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成者王侯败者寇。


    进行政治投机的人, 并不少。


    当年,不是所有的大学生都跟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单纯。他们当中确实有人抱有政治投机的目的。


    第二,前面还有几次类似的学潮,小规模的。你要是有兴趣可以看一看, 86年以及88年的, 现在网上应该还有资料。


    当时都是怎样处理的基本上都是以安抚为主。后面的人看, 还有闹一闹就有好处,那自然有样学样。


    第三,其实当时全盘西化才是主流,起码在大学校园是如此。


    那时国内外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改革开放以后,公派出去的留学生一批40多人,没有一个主动回国的。


    就好比一个人从小乡村里头考上大学,来到大都市,他会想方设法地希望自己留下,这是人类的本能,无可厚非。


    而小乡村的人看到了大都市的繁华,或者是只看到了繁华的一面,自然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的所在的地方能够完全复制大都市。


    咒骂政府,要求推翻政府,在那个年代会获得掌声。


    现在不也一样。


    你看看大学里头,哪些人的课受欢迎公选课天天骂娘的选的人最多。


    骂街多容易,做事多艰难。


    做事的永远要挨骂,不如先当骂街的,总有人跟着叫好。


    如果谁胆敢为这个政府辩论的话,他会成为校园里头的过街老鼠。人人都会嘲笑他是民主的叛徒。


    那个时候,少壮的领导人都号称要摒弃黄河文明,拥抱蓝天的。


    比起耄耋老人,自然是少壮派更得人心一些,尤其是得学生的好感。


    康熙爷的太子为什么要造反啊,觉得老爷子该让位了呗。”


    林蕊非常惊讶,时隔多年,她竟然还能够清晰地回想起当时胡伯伯都说了什么。


    只是剩下的话她没能够听清楚,因为小哥哥回来了。


    小哥哥手里拿着酸奶冰淇淋,高兴地递给她“没事,我爸跟你妈都在开会呢。”


    大人的会,起码要开一个多小时。


    大人没空管他们吃冰淇淋。


    她欢欢喜喜地揭开了冰淇淋的盖,用木头小勺子舀着一口口的送进嘴里头。


    隔壁的胡伯伯在笑“我我为什么没参与废话,我又不蠢。


    前面闹过事之后,当年的毕业生分配,像我们这种学校出来的,原本要去省级媒体的,结果全都下放去了市里。


    到底谁真有权力说话,这还不是明明白白的吗”


    高校自联的人到处拉人上街的时候,他们一个宿舍直接将门反锁了,在屋里头整整打了三天的牌。


    最终毕业的时候,就他们寝室顺利分配到了工作。


    胡伯伯轻轻地叹气“就说那个谁,小林的姐姐”


    他的话没有说完,旁边人好像提醒了一句什么,屋子里头的声音低了下去。


    小小的她还在一口口的,吃着酸奶冰淇淋。


    那个味儿真美,到现在她的口腔似乎还能够记住那个味道。


    林鑫担忧地看着妹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跟要哭了似的”


    林蕊一把抱住姐姐,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林鑫感染sars产生严重的后遗症,导致股骨头坏死之后,当年的大学同学曾经来看望过她。


    大学同学的情况也不好,毕业之后在单位一直郁郁不得志。


    后来她咬牙主动申请去西藏,结果却不幸染上重病,一直需要激素治疗,甚至连组建家庭都成了奢望。


    她哭着说她后悔了。


    早知道会这样,当年她无论如何不会上那列火车。


    她根本就不想做什么呀,她只是希望处理那些官倒。


    凭什么人民受苦受难,那些人却赚得满脑肥肠。


    她没反动,她没想推翻政府。


    外婆过来叫外孙女儿,让孩子陪着他一道去菜场买菜。


    小学生立刻答应,赶紧跑到外面换鞋子,跟着外婆出去。


    临关门的时候,她听到了姨妈的声音“陈妍,你别哭。”


    这个名字,今天上午,林蕊在江州大学女生寝室里头刚刚看到过。


    那本解剖图谱的主人就是陈妍。


    林蕊抓紧了林鑫的胳膊,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哑着嗓子叫了声“姐。”


    她想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上辈子林鑫执意没有嫁给卢定安,反而选择了一位各方面都不怎么样的对象。


    因为自卑,从天之骄子跌入泥潭中的自卑。


    对于体制内的人而言,那是档案中一生都无法洗刷的污点。


    任何提干进修上升的机会,都将与她彻底绝缘。


    她有她的骄傲,她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林鑫看着妹妹苍白的脸色,担忧不已“到底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躺会儿”


    林蕊摇摇头,目光落在那包着兰花豆的纸上。


    “他说的可能是真的,我感觉我看到了血。好多的血。”


    林鑫吓得的赶紧张拿开纸,推着妹妹先上床躺着。


    今天她就不该将妹妹带去宿舍,一学生的寝室。肯定是看到姐夫吓到这丫头了。


    林蕊哪里睡得着。


    她心中翻江倒海,反复想的都是要出事了,出了大事。


    大到多年以后,所有人都忌讳莫深的事情。


    怎么办现在她应该怎么办林蕊急得六神无主。


    她知道要出事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去阻止这件事。她甚至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干爷爷呢她要找干爷爷。


    可是眼下她要去哪儿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干爷爷。


    苏木,对了,她要找苏木商量,现在她唯一能够找到的人就是做苏木。


    少女捉住了姐姐的手,央求地看着姐姐“姐,我要苏木过来。”


    林鑫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好端端的她不舒服不睡觉,找苏木干什么。


    林蕊脱口而出“我难受嘛,他得帮我顺顺气。”


    林鑫出了房门,心情复杂地去叫小少年。


    她盯着苏木看了半晌,扭过头,毅然决然的喊着正欢天喜地吃春卷的小和尚“你二姐不舒服,你跟着一块儿上去看看。”


    小和尚郁闷地端起碟子,垂头丧气地跟着师兄走。


    上楼梯的时候,他的眼睛还盯着厨房方向。


    奶奶今天做了好几种馅儿的春卷,他还有三鲜口味的没吃到呢。


    小和尚嘀嘀咕咕“二姐懒,从来都不肯跟着练武功。”


    苏木看了他一眼,小和尚立刻识相的闭上嘴巴,讨好地给自己师兄塞春卷“师兄,你吃。”


    林鑫将两人带进房之后,自己却被妹妹赶了出来,因为妹妹坚持要吃杏仁豆腐。


    临出门前,当姐姐的人将无苦拉到边上叮嘱,切记不许苏木上他二姐的床。


    无苦目瞪口呆,大姐说反了吧,该防着小师嫂硬拉小师兄上床才是真的。


    小和尚没挨揍纯粹是因为大姐不习惯打他。


    林鑫瞪着眼合上了房门。


    门一关上,林蕊就迫不及待地跳下床,伸手去拉苏木“怎么办”


    苏木被她吓得不轻“什么怎么办”


    林蕊跟只没头苍蝇似的,张张嘴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扭过头想要找那几张纸,然而她姐担心她看了之后会受到刺激,把那包蚕豆都直接拿走了。


    “出大事了,会有游行,会有人死的”


    她跟机关枪似的,没头没脑地突突突了半天。


    无苦挣扎了半天,终于从口袋中掏出蚕豆包。


    他就知道他小师姐觊觎他的蚕豆,他本来打算一个人吃的。


    林蕊毫不犹豫地一把抢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蚕豆。


    她将纸包拉开给苏木看,然而这张纸上的内容,跟先前的那一张不太一样。


    上面文章分析的是如果国家陷入动乱,那将会民不聊生,经济建设起码又要几十年停摆,具体情况可以参看军阀混战时代。


    林蕊将纸推到边上,认真地看着小师兄弟两人“这人说的是真的,确实会有一场混乱。”


    苏木也紧张起来“什么时候在哪儿”


    林蕊张张嘴巴“就是今年,应该是北京。”


    在北京啊。


    可是具体什么时间段,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搞不清楚。


    她只记得隔壁小姐姐写的入党申请书里头强调了1989年自己刚出生,与风波无关。


    苏木偷偷摸着蚕豆往自己嘴里头塞,抱怨道“你不是穿回来的吗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少女勃然大怒“你不是修行中人吗你一个和尚竟然都不会占卜未来”


    无苦骄傲地挺起胸膛,理直气壮“术业有专攻,我是来普度众生的,我不会占卜。”


    林蕊气得要揍他,无苦嗷嗷叫着往自己师兄后面躲。


    苏木不得不举起手来缓和气氛“那个,我学过占卜,可以看推背图。”


    传说中神秘莫测,上下五千年,没有什么是没被推出来的推背图


    林蕊惊讶地捂住嘴巴,抬眼看苏木。


    少年郑重地点点头,起身要回自己房里头找推背图。


    现在市面上流传的版本早就被打乱了,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


    他要拿的是他们祖师爷爷留下来的孤本。


    门一开,何半仙立在房门外头,手里头抓着烤山芋,兴冲冲地招呼几个孩子“哟,都在呢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


    山芋出奇的香,简直勾人的魂。


    何半仙他老人家回归带给孩子们的礼物就是几个大山芋。


    然而此时苏木哪有心思吃什么烤山芋。


    他急急忙忙往屋外走“爸,我要去拿推背图呢。”


    少年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去,待看清包着烤山芋的是什么时,顿时面色大变“你怎么拿推背图包山芋啊”


    完了,本来就焦脆不堪纸,这么一裹,粘上黑灰,什么都看不清了。


    林蕊也急了“干爹,这可是孤本”


    多少钱啊你老人家就一点数都没有


    何半仙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什么孤本,老子自己抄的。你这傻小子,还真好哄。”


    苏木才不相信呢,他爸的字他从小看到他,一手比蕊蕊好不到哪儿去的狗爬。


    何半仙抵死不承认,他老人家的书法明明仙风道骨,当世米沛。


    林蕊急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现在的关键是想办法解决问题


    苏木苦着脸瞪自己的师傅爹“好,既然你说是你自己画的,你再画一个出来看看”


    何半仙顾左右而言他“哎哟,我老人家这么大把年纪,哪里还记得清这些。来来来,吃山芋。无苦,咱们下去,有烤羊腰子呢”


    小和尚顿时欢喜起来,蹦蹦跳跳要跟着下楼。


    林蕊哪里肯依,直接一巴掌胡撸上光葫芦脑袋“吃什么吃这会儿还吃,要死人了”


    小和尚委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林蕊懒得理会这个没轻重的家伙,直接抓着何半仙不撒手“干爷爷,这事儿你不能不管。”


    何半仙十分之为难“哎呀呀,我老人家管不了啊,我早开过天眼了,不能再开。”


    无苦满脸无辜“我的天眼就能看姻缘。你跟我小师兄有线牵着。”


    始终沉默着的苏木鼓起勇气“我来”


    何半仙半点儿不客气地一巴掌照顾上去“你他妈的还想占卜国运我看你小子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苏木摸着自己的脑袋,不服气道“那总不能眼看着不管。”


    何半仙冷笑“也不看看你的小命是怎么拽回来的。没轻没重的东西。”


    林蕊吓到了,赶紧抱住苏木。


    她不懂占卜,可也听说泄露天机会遭到天谴,不得好死。


    苏木的魂儿不稳呢,哪里能让他去占卜。


    少年安慰她“没事,我不怕,咱们要是拦下了这件事,大姐不就没事了吗”


    林蕊张张嘴巴,姐姐,对了,还有姐姐。


    这种事情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不知道贼什么时候怎么出手,就永远拦不住。


    “天命不可违,窥探天机的后果谁都受不住。”何半仙神情肃穆,“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依稀仿佛占卜过一回,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哎呀呀,他跑去学校想找林家的大丫头拉住人来着。


    结果那些学生凶的唻,说就是这些神棍误国。


    他老人家被推翻在地上踩断了腿,眼睁睁地看着林家的大丫头叫人拉着上了辆车。


    等他醒过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逆不了的,一切都是天意。


    原来是这样。


    她就说上辈子为什么干爷爷没管姐姐的遭遇。


    “没人要你窥探天机。”少女脑子一个激灵,“这是我说的,我本来就知道。老天爷让我穿回来了。”


    穿越回来的她自己就带着天机。


    无论她因此做了什么,产生的一切后果都该由老天爷自己承担。


    又不是她要穿的,她还没地方找人说理去哩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宵节快乐啊,多吃汤圆哈


    然后,这是篇架空爽文,阿金有求生欲,真的有。


    正文 吃货的文化


    一张纸, 一支笔,摆在林蕊前面。


    何半仙手上捧着热气腾腾的烤山芋, 眯着眼睛“写, 能记得多少就写下来。”


    阅后即焚, 啥也别说。


    林蕊张张嘴巴, 简直快要哭了。


    她不知道啊, 她哪儿知道事情发生的始末。


    她能够想起胡伯伯的话, 她都觉得是冥冥中有老天爷在推她一把。


    不然当时她那么小,连环画又那么好看,她怎么会注意到大人乏味无聊的谈话


    “我不知道。”林蕊急得揪自己的头发, “我真的不知道。”


    少女努力地回想,仿佛梦呓似的“天热了。”


    上辈子, 林主席隔壁办公室里头有位小姐姐闲聊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当初她弟弟出生时, 她母亲被滞留在火车站。


    “戒严了,都不让出去。好多兵,大家都热得吃不消。”


    无苦插了句嘴“那就是夏天的事。”


    林蕊迟疑“我不肯定。”


    因为戒严有可能会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


    何半仙摆摆手,终于放下了烤山芋, 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这些, 你知道哪些”


    林蕊毫不犹豫地划下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 只在一个名字前迟疑“这个我上辈子真不知道。”


    这辈子倒是动不动就能从新闻里头看到。


    少女脑子猛地“嗡”了一声,突然间反应过来“难道”


    按照他的身份,没理由历史书上查无此人。


    少壮派,耄耋老人, 康熙爷的太子。


    何半仙轻轻咳嗽了一声“行了,我大概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无苦眨巴两下眼睛,他没听懂。


    何半仙直接将剩下的烤红薯塞进小和尚嘴里“出家人莫理俗事。”


    大约是怕小和尚怼回头,他还自己强调了一句“我是在家人,我可不是和尚。”


    无苦委委屈屈“我又没说什么。”


    何半仙一拳打在棉花上,眉毛胡子简直要飞上天,谁家收了徒弟谁自己带去。


    那老秃驴不要脸,就把个小兔崽子丢给他们。


    他转过头又问林蕊“这上头还少哪些人的名字吗”


    上辈子林蕊真的没有看新闻的习惯,她周围的同龄人对这些也鲜少关心。


    少女想来想去,只在笔上添了三位大佬的名字,她知道的真的只有这些。


    何半仙问了他们的身份,点点头。


    他沉吟了片刻,又拿沾着黑灰的手,在纸上点点“还有哪些你知道的,倒台的人的名字,都写下来,晓得原因的写一下,不晓得就空着。”


    这个林蕊倒是熟悉一些。


    没办法,作为一个在母亲办公桌边上长大的孩子,林主席日常工作当中有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反腐倡廉。


    耳濡目染之下,她想不记得都难。


    一张纸很快密密麻麻地被写完了,何半仙眼皮半耷拉着,好像在看,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半晌过后,他二话不说,拿起那张纸,直接擦了根火柴,烧成灰烬。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何半仙拍拍手,直接端起装着灰的盘子往外头走。


    门一开,他刚好对着举起手要敲门的孙泽。


    孙泽还以为来开门的人是卢定安,一个“老卢”刚出口,剩下的话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下去了。


    何半仙的目光落在他手中抓着的纸上,那纸张沾着油光,上面还留有蚕豆香。


    显然看出来上面的文章有意思的人,不仅仅是林蕊一个。


    孙泽回去写他的广播剧,一边写一边从包里头摸蚕豆。


    广播剧没写两页纸,他的目光先落在纸包上。


    他越读越觉得那文章写的有意思。好多想法跟他不谋而合。


    有些他隐隐约约猜测的内容,人家就直接讲出来。


    孙泽觉得非常有道理,现在的国家最不需要的就是混乱,所有的建设在混乱中都没有办法维系下去。


    一旦发生混乱,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座憋闷的房子开窗户固然重要,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有人借着想开窗户的人,那要捅破屋顶做试探的契机,搞小动作,直接夷平这栋房子,那就万万不可。


    卢定安跟明星班这两盘子吃的从二楼上来。


    看到孙泽,他愣了下,旋即笑起来“刚好我有话想找你说。”


    孙泽也笑“那就巧了,我也有话找你讲。”


    两人各将张纸掏出来,并排放在一块。


    孙泽笑着摇头“老鲁就是老鲁啊,我就说这老头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两年老头子很不得志,在学校里头被排挤的厉害。


    人人都觉得他的观点已经过时,是一位老古董,完全跟不上新潮流。


    大一统思想早就落后啦,不利于经济发展。


    天下之事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孙泽听过鲁教授的几堂课,却认为这个老头子很有意思。


    明明是个教哲学的人,却比泥腿子还泥腿子。


    张口闭口就是这么一个大的国家,这么多人口。到底才能怎样才能养活这么多人


    当然,嘲笑他的人没有这些担忧。


    在他们眼中,死个几亿人都不叫事,反正高贵如他们,总不该死的。


    该死的都是低等劣等的人。


    看看,脚踏实际去想问题的人,在这个时候总是被人瞧不起的。


    卢定安也轻声叹气。


    鲁教授势必已经想了很多办法去提醒自己的学生。


    他看到了潜在的威胁,他看见了幕后那双手在有意的引导。


    他希望被愤懑不满情绪支配的学生们能够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以及整个民族面临的困境。


    可是人一旦被激烈的情绪左右了,想要冷静下来,又谈何容易。


    最后老人做了什么,老人开了个馄饨摊子。


    他的著作他的思想呢被当成废纸用来包蚕豆。


    何半仙站起身,摸了把并不存在的美髯,目光审慎地在这几个人身上看来看去。


    半晌,他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北方有乱,兵戎相见,血光之灾呀。”


    林鑫下意识地就捂住了妹妹的耳朵,生怕又刺激到妹妹。


    何半仙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怕什么无苦在呢。”


    从姐姐姐夫手中接过盘子后,就埋头苦吃的小和尚,听到师伯叫自己的名字,立刻举起手来,响亮的回答一声“在”


    他那活泼的气质生动的气氛,原本神奇凝滞的众人面上俱是一松。


    何半仙一声接着一声轻叹“苏联老大哥是不行啊,这东欧也要出乱子啦,可惜咱们也也不稳啦。”


    美日是天然的盟友,苏联现在江河日下,中华已经失去了遏制苏联的战略意义。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除非疯了,才会真心希望中华蓬勃发展。


    可惜的是,我们当中有些人脑袋已经被彻底冲昏了头,总觉得洋爹爹洋妈妈才是亲爹亲妈。


    跟当年的维新派一样天真,他们认定了列强会帮助中华走向繁荣富强。


    人家吃饱了撑的呀,人家看中的是这一大片广袤的消费者市场。


    中华的崛起对于他们的利益而言,绝非是个好消息。


    关于这一点,有些人并非心中没数,要真一点意识都没有,他们也不至于身居高位。


    然而他们需要这种来自外界的关注与干预,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


    鼓噪并操纵民众情绪是一把火光冲天的剑,也许他们自己认为能够操纵自如。


    但事实真相往往是失控,自己都被烧成灰烬。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怎样让更多的人看到,并对这些产生警觉。”卢定安表情严肃,“我可以肯定,起码80的人并不希望像混乱。”


    他们嘴上嚷嚷的,只是一种策略。他们真正希望获得的是清明的政治。


    政府也不希望与学生对抗,即使现在学生普遍不满现状,希望能够获得更好的待遇,但从全民的角度来看,国家已经竭尽全力在给大学生们最好的生活。


    国家领导人并非不看重学生,恰恰相反,在全民还于温饱线上挣扎的时候,国家给中专以上的学生免学费发生活费,尽可能保证学生的生活,这需要付出的财政负担绝对令人咋舌。


    但是冲突一旦产生,但凡一个有决断力的政府,势必会采取雷霆手段,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遏制局势恶化。


    据说当年西安事变之后,蒋介石并不希望张学良送他去南京。


    因为一旦到了南京之后,具体要怎样处置张学良,就不是蒋介石一个人所能够控制的了。


    那是一个信号。


    如果他不严惩张学良,作为一个国家的元首,一党党首,他要如何服众


    他必须得以最严厉的手段去处置这件事。


    权威是不能动摇的,一旦动摇就对外面释放信号,释放软弱可欺的信号。


    孙泽烦躁起来“说重点吧,重点是怎样尽快全面的将这些信息传递出去。”


    学校的报栏是没有希望的了。


    他怀疑有人在盯着那些地方,一旦有跟他们不一样的声音出现,就会被人立刻撕掉。


    “先试试,看到底是哪些人在撕文章。”卢定安说完了就觉得自己的主意有些蠢。


    1967年,第一张大字报就是在大学校园里头贴出来的。


    陷入狂热中的学生有意无意间身兼刽子手跟受害人双重身份。


    时至今日,卢定安的父亲依然坚信,起码在一开始,绝大部分学生都是抱着自己在为祖国的未来而奋斗的热情投入到文化革命中去的。


    学生天真、富有热情、不怕牺牲、容易冲动,同时也容易被蛊惑,不自觉间就充当了别人的帮手。


    也许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特别受益,已经深陷其中的学生,就会自发主动地去做这些事。


    林蕊点点头,这个她知道,30年后有一个名词称之为自来水。大概意思是差不多的。


    孙泽眉头紧锁,他们需要更多的途径将声音传递出去。


    不仅仅是江州,几乎全国各地的学生都群情激昂。


    这些力量一旦汇集到一起,被人所利用蛊惑,造成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除了广播剧以外,他们还有其他什么途径能够传递声音呢


    如果他们现在大声宣扬,很可能会被视为危言耸听,有意制造混乱。


    事情能够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并且很有可能更甚,如果说没有除了学生以外的力量参与其中,谁会相信


    冲在前头的人往往都只是炮灰。


    房间里瞬间陷入沉默。


    每个人都在冥思苦想,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够以最隐蔽有效的方法达到目的。


    无苦吃完了杏仁豆腐,又吃牛奶酥,等到两只盘子都空空如也的时候,他那双不安分的小手,偷偷摸摸的伸向了桌子上的蚕豆。


    林蕊的眼睛横过去,小和尚吓得手一抖,差点儿直接打翻了吃食。


    他饿嘛,他吃东西又不打扰他们说话。


    林蕊双眼放光,死死盯着蚕豆“对呀,我们可以利用小吃。”


    泱泱中华,吃货民族,也许并不是人人都善讲,但绝对个个都能吃。


    “我问你们,每所大学附近必备的地方是什么”


    林鑫愣了下,不甚肯定地回答“书店,还有卖打口碟的摊子。”


    这是她唯一想到的,可以跟思想讯息些东西联系在一起的场所。


    少女手一挥,觉得学霸跟学渣果然谈不到一块儿来。


    什么书店呀她都上到大三了,也没搞清楚他们学校门口的书店门到底往哪个方向开。


    “夜市,美食街,小吃集聚地”林蕊两只眼睛亮的跟炭火似的,“卖吃食的地方。”


    这么多人,而且都是血气方刚容易饿肚子的年轻人集聚在一起,周围要是没有美食一条街,只能说明这座城市的商业头脑已经彻底石化了。


    比方说江州的大学,几所大学距离比较近的地方,真是遍地都是小吃摊。


    苏木恍然大悟“在烧饼跟包子里头传纸条”


    他看电视电影上都是这么演的,地下党用这种方式来传递信息。


    林蕊气了个倒仰,直接一巴掌胡撸到他脑袋上“夹个屁纸条啊”


    那点儿大的空间,能塞进多大的纸啊


    你往人家包子馅里头塞个纸条试试,保准吃到的人揍的包子铺老板生活不能自理。


    当然也有可能,老板得照顾人家的后半生。


    苏木被她捶得嗷嗷叫,十分委屈。


    明明是蕊蕊说到小吃的,不在店里头夹纸条,那还能怎样做文章


    林蕊恨铁不成钢,决定再一次收回自己觉得苏木聪明的论断,这分明就是个脑袋是木鱼的傻子。


    “纸啊,包装纸”少女愤愤地掐他的胳膊,指着包蚕豆的油纸道,“可以将传单当成食物包装纸发出去。”


    现在没有手机也没有iad,人们在等吃的坐车或者其他空闲时间,最愿意关注的还是写了字的纸,因为人类天生有接受信息的心理需求。


    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依然有很多食物是用纸包着的,比方说糖块点心,还有各种油炸的小食物。


    只要不是汤汤水水,都有可能使用包装纸包裹。


    他们可以看到蚕豆包装纸上文章的内容,其他人就不可以做到吗


    也许并不是每个学生都会去学校图书馆跟自习教室,但是以林蕊的直觉,他坚信每个人都会光顾小吃摊,或多或少买点儿吃食。


    少女抬起头,正儿八经的看着卢定安跟孙泽“咱们的小吃车真的应该建起来了。”


    集烧的烤的炸的涮的铁板烧功能于一身,可以随时推走的,灵活机动的小吃车,请了解一下。


    无论是炸鸡柳还是烤猪排或者是吊炉烧饼,都可以用纸袋子装嘛。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篇爽文,正儿八经的爽文啊,请看阿金认真的脸。


    正文 预考出成绩


    林蕊还要上蹦下跳的, 给哥哥姐姐们画小吃车示意图。


    哎呀,这个小吃车一推出去, 保准挣钱杠杠的, 横扫整个夜市。


    这可是移动的饭店。


    然而残忍的林鑫同志直接按住了少女激情荡漾的手, 露出标准的社交微笑“好了, 我们知道了。回去看书吧, 剩下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林蕊目瞪口呆, 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合适吗林鑫同志。河还没过呢,你就想拆桥。


    何半仙也打着哈哈,半点原则都没有“哎呀蕊蕊, 赶紧的,回去写作业吧。你妈下礼拜可回来啊, 你老实点,别到时候撞到枪口上。”


    少女悲愤地起身, 双手叉腰“出去,这是我房间。”


    搞的好像她多稀罕跟他们说话一样。


    林鑫冲苏木使了个眼色,将小无苦也留下。


    自己三人带着何半仙去了隔壁男孩子们的房间。


    房间门一关上,林蕊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床上。


    苏木拿出数学书招呼她“好啦, 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主意是你出的, 方案是你制定的, 只不过执行的人是他们而已。”


    林蕊顿时来了精神,对呀,如她这样的大佬,怎么能够亲自动手呢


    她就是那个运筹帷幄, 指点江山的人啊


    少女立刻骄傲起来,胸膛挺得老高,下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无苦在边上默默吃着蚕豆,十分犯愁。


    小和尚觉得他师兄距离修行之人的标准越来越远了。


    他们修行中人才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小和尚痛心疾首,他师兄就是叫小师嫂给带歪了。


    后面的几天,林蕊既看不到自己的姐姐,也见不着干爷爷。


    少女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做什么了。


    只有一次,造纸厂的那位厂长打电话到饭店里头,询问纸袋子的规格。


    林蕊还想再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呢,王奶奶接过了电话,直接将她打发去厨房端盘子去了。


    得,大人们齐心一致地将他们摒除在外。


    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坚决连叫她掂着脚凑进去看一眼的机会都不给。


    王奶奶还特地从汽车站临时请了几个人帮忙,到江州各大高校外头的美食街直接去卖小吃。


    同样的人手,林蕊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其他高校集聚的城市安排了多少。


    好在现在市面上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工人并不难找。


    除此以外,不知道王奶奶是不是动了恻隐之心,居然又从车站里头招了好几位工人,安排人家在废旧的防空洞里开始搞蚯蚓养殖跟菌菇种植。


    养殖的饲料就是饭店每生每天产生的剩饭剩菜,还有夜市摊子上收回来的生活垃圾。


    蚯蚓产生的粪便给菌菇当养料,养蘑菇剩下的废料直接用去蚯蚓。


    林蕊十分担心防空洞周围的邻居会上门吵架,毕竟垃圾的味道不好闻。


    可是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样设计的,里头的废气居然不是直接排出来的。


    林蕊严重怀疑,他们会到了深更半夜才对外排放气体,所以邻居才没空过来抗议。


    防空洞的草菇跟蚯蚓一天天的在生长,饭店的日历也一张张地撕下。


    周遭的一切似乎一如既往,却又仿佛都在微妙地发生着变化。


    林蕊每天上学的路上都要东张西望,生怕碰上示威游行的群众。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上学太早,放学太迟,没赶上还是大家被其他什么事情给耽误了,她一直没碰到的队伍。


    每天按时给饭店里头送菜的郑家村村民倒是随口提了句,江州各大医学院校的教授亲自带着学生到乡下搞健康体检以及健康普查。


    哎呀呀,好险的勒,有个人就被教授拿手一摸,摸出了脖子上有个肿块,去医院开了刀。


    要是放任下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呢。


    苏木也偷偷跟林蕊说,他爸的药方子研究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因为人手很足。


    除了孙教授带的研究生以外,他们还从本科生当中招了一些学生,帮忙做基础性的工作。


    这个消息很不错。


    一旦药膏能够投入量化生产,利国利民跑不了,最重要的是挣钱啊。


    为什么说药补不如食补


    在林蕊看来,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因为明显药物比食物贵好多的勒。


    挣钱的喜悦总算冲淡了点儿林蕊的担忧。


    除了跌打药膏以外,防空洞里头产出的蚯蚓基本上已经谈妥,卖给省中药材公司。


    一旦成批量的产出,又是好一笔收入啊。


    这可比直接给鸡鸭当饲料卖出去的价格高多了。


    对了,她记得蚯蚓好像能提炼什么酶来着,好像那个更来钱。


    回头得好好打听一下。


    林蕊在纸上画着,饭店顶楼该收拾出来了,得建成个小型蔬果生态循环系统。


    养鸡养鸭没希望,种花种果子还是大有可为的。


    看到地方荒着,她心里就不舒服,她一定得想方设法挣钱。


    反正林蕊现在手头有钱,电动自行车厂的销量相当惊人。


    在小和尚无苦周游世界行侠仗义的广播剧被安省的电台也播放了之后,电动车的销量简直达到了巅峰。


    饶是林蕊之前一再提醒,厂里头仍然免不了有捉襟见肘之嫌。


    他们明明已经咬牙又设立了两条生产线,居然还是满足不了需求。


    县里头领导见状,赶紧将自行车厂也硬性的合并给了他们,这下子成了小虾吃鱼,真是要一口吞成个胖子了。


    林蕊只能庆幸,好在县领导老师还明白,没有做出将什么服装厂之类的也强行并给电动自行车厂的事。


    眼下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只要一个企业效益好一些,地方政府就会想方设法将其它亏损企业强行丢给它。


    结果不仅没能实现共同腾飞,还因为南辕北辙,最终肥的拖瘦,瘦的拖死。


    最让林蕊欣慰的一点是,电动车厂长居然严格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给她提成。这倒成了林蕊眼下最稳定的一笔收入。


    防空洞的第一批草菇上桌的时候,预考成绩终于公布了。


    据说往年应当比现在早一些,但是今年情况特殊。


    江州能够赶在四月份之前,将成绩发出来,已经让所有人都惊讶了。


    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今年算是放了颗大卫星,全校差不多60往上的学生,都过了预考线。


    成绩传回来当天,校长特地在校门口放了一大串鞭炮,以示庆祝。


    整个学校陷入了欢乐的海洋,学生们都有种原来我也是个人才的惊喜。


    小班长陈乐眉飞色舞“这回总算压了纺织厂一头,你们知道吗他们这回考的可差了”


    纺织厂的三角债比钢铁厂更严重。


    好歹钢铁厂的讨债队伍行动有效,迄今为止已经讨回了近500万的债务,愣是让钢铁厂始终没有停工。


    因为这个,好几家电视台跟报纸的记者都千方百计地想要采访钢铁厂,希望能够取经,将他们的经验发扬光大,可为其他兄弟企业指点迷津。


    截止到3月底,整个南省的三角在纠葛在一起已经超过了100亿。


    这个惊人的天文数字,足以让老百姓们目瞪口呆。


    钢铁厂方面哪里敢往外头漏半个字。


    人家手里头的国库券也是有数的。都叫其他人知道了,他们上哪儿收国库券去


    况且倒卖国库券可是违法的,国家三令五申禁止倒卖国库券。


    要不是被逼上梁山,实在等米下锅,他们谁敢拿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跟脑袋瓜子担风险


    到现在为止,除了几位核心领导外,厂里谁都不知道林建明到底是怎么要回来账的。


    有人说林建明是免费给人家修机器,一直搞到人家厂里头实在不好意思,口挪肚攒的,凑了些钱还回头。


    也有人说林建明其实拿了回扣,用厂里的材料去混钱。其实算下来,还是厂里吃了亏。


    可是眼下这种环境能要回来一分钱,都是祖宗,是爷爷,所以第二种说法很不得民心。


    你能耐你厉害,你去讨债呀


    这年头的杨白劳可比黄世仁厉害多了,理都不会理穆仁智。


    没看到社会上各种讨债学习班办得如火如荼吗


    江州纺织厂是个超级大厂,全厂上下加在一起有近三万的职工。


    厂里内外各种债务纠缠在一块儿也以亿计数。


    他们缺乏林建明这种讨债高手,没米下锅。


    年初纺织厂向职工们募捐的时候,也遭了冷遇,现在厂子已经被迫间断停工。


    没有原料拖进来,还怎么开工


    这下子惨了,厂里没效益就发不出来钱,首当其冲受影响的就是学校。


    原本整个知识界就群情激荡,学校再短了老师的钱,后果可想而知。


    据说他们的英语老师过完年之后就直接辞职去当翻译了。


    学校情急之下找不来合适的教师,只能临时安排师范实习生过来代课。


    原本就是微妙时刻,大家内心惶惶的。


    再来这么一出,自然严重影响了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准毕业生们的备考情绪。


    所以他们的预考成绩相当惨烈。


    钢铁厂向来关注纺织厂的动态,两边始终较着劲。


    知道内情之后,钢铁厂领导立刻开会研究。


    在主管教育的副厂长的据理力争下,硬是从牙缝里挤出肉丁子,给钢铁厂中学的初三老师们集体发了奖金。


    钱虽不多,一个人200块,但好歹意思到位了,代表厂里头看到了他们的辛苦。


    副厂长振振有词,越是这种艰难的时候,大家越是需要点儿欢欣鼓舞的事情,来振奋士气。


    孩子是家庭的希望,父母过的再不如意,只要看到孩子好,就充满了干劲。


    学生们也很服气,老师们的付出,他们都看在眼里。


    职工当中即使有人心里头不舒服,但毕竟是少部分。


    教育是百年大计,即使是钢铁厂,这看似全是大老粗的单位,大家也明白子女的教育问题有多重要。


    老师们去报告厅领奖了,学生们在教室里头吵吵嚷嚷的,暂且放下了学习的四指,只分辩这究竟该如何处理劳动力富余问题。


    没错,关于如何处理滞留在车站的农民工这一难题,在经过了近一个月的发酵后,直接演变成应当如何增加就业创造社会财富的讨论。


    林蕊都没有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周围的同学也加入了热火朝天的大辩论队伍中。


    现在的孩子真是有参政热情啊,搁在30年后简直难以想象。


    小班长陈乐眉飞色舞“我们的优势在于劳动力成本低廉,中华民族从古至今都勤奋不息。发展劳动密集型企业是我们的强势之所在。”


    林蕊扭过头,十分佩服小班长。


    瞧这名词一套套的,不愧是当领导的人。


    英语课代表持相反意见“不不不,我认为我们不能沦为廉价的劳动力工厂,我们必须得大力发展科技,直接跨越式前进。发达国家只希望我们能够源源不断的原材料和低廉的劳动力,然后将生产出来的高端产品高价卖给我们。”


    林蕊要大力鼓掌,哎呀妈呀,到底是每天坚持听英文广播的人。瞧瞧这眼光前瞻性国际化的。


    她的巴掌没有拍起来,就听到旁边一阵嘤嘤嘤的哭声。


    少女尴尬地停下手转过头,无奈地看着趴在桌上的姑娘。


    唉,妹子,你要不要先喝口水


    每逢考试成绩下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喜的是林蕊苏木还有芬妮跟陈乐他们都成功地通过了预考线,顺利获得报考中专中师的资格,愁的是于兰以8分之差不幸落榜。


    要是差的分数多了,小姑娘说不定也就释然了,反正她成绩的确不好。


    摸着良心说,能考成这样,已经算超水平发挥。


    奈何偏偏就只有8分,总觉得伸一伸手跳一跳脚就能够到的分数。


    成绩公布之后,于兰趴在桌上哭了整整一个中午。


    她后悔了。


    她不应该偷偷摸摸在课本里头夹。


    她不应该借着听英语磁带的机会,偷偷听冬天里的一把火。


    要是她再认真一点,努力一点,多背几个单词,多记几个句型,再默。几篇课文,也许这8分就能够轻易而又举到了手。


    林蕊坐在旁边,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她。


    毕竟总要到了考试后,才后悔书才念了一点点。


    这感觉她太熟悉了,上下两辈子,她经常这样。


    不过她忘性大,基本坚持不到个把小时,就会被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林蕊用寿司,用泡椒凤爪,用串串香,用麻辣烫,用牛奶酥等等一系列的东西,诱惑了于兰未果,只能绝望地放弃。


    算了,让她哭会儿就好。


    毕竟考上中专中师,从现在的概率学角度来讲,难度不下于考上985,即使有那个资格也说明不了什么。


    等她想清楚了,就知道白哭了。


    说不定人家越劝,她越觉得委屈,就哭得越厉害。


    可惜芬妮不明白这个道理,一直在旁边劝着。


    于是少女的眼泪,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林蕊已经给她塞了一大包面巾纸,开始在包里头找雪花膏。


    这小眼泪泡的,回头脸准皴裂。


    “老李来了”


    靠近前门的男生大声叫着,班上热火朝天的气氛顿时一肃。


    陈乐也不再跟人分辩到底要怎样加快经济发展的步伐,只朗声道“全体起立,一二三”


    班上的学生“哗”的一声站起来,齐声道“老师,您辛苦了,谢谢您”


    李老师看着讲台下的学生。


    这一次预考,他们三班在钢铁厂中学名列前茅。


    全班在籍的54人,有41位通过了预考,学校还特意表扬了本班任课教师。


    老李的手往下面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今天我很欣慰,因为你们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现在的成绩。”


    下面有调皮的男生接话“全靠老师教导有方。”


    旁边人立刻嘘声,哦,拍马屁。


    然后又是一阵快活的嬉笑哄闹。


    在这边热热闹闹当中,于兰感受到了寂寞,周遭的快乐都跟她没有关系的寂寞。


    少女怔怔地坐着,因为哭的太过厉害,她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


    老李在说什么,她压根就听不进去,反正都是跟她没关系的事。


    她没通过预考线呢,她没资格考中专中师。


    然而老李却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我们班这一次有13位同学没有通过预考线,我从你们的脸上看到了沮丧,悲伤以及失望。”


    于兰身子一凛,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她不想看老李的脸,她现在只想当一只鸵鸟,最好挖个坑,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去。


    “那么我现在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放弃了吗就因为你们没有机会报考中师中专。”


    老李残忍地戳破了肥皂泡,“其实咱们班上大部分同学最后都上不到中专中师。”


    一次中考,整个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假如能够走出两位数的中专中师,那简直就是卫星放上了天。


    “没有考上中专中师,就意味着你们要放弃求学了吗初中毕业考不上,那可以等到高考的时候再考。小中专上不了,那可以上大中专技校,甚至大专还是本科,做真正的大学生。”


    班上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不要觉得是天方夜谭,你们还没有参加高考,你们还有三年多的时间。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时隔三年,谁能够知道你们三年后的成就”


    于兰又开始小声的抽噎起来。


    “我知道你们当中肯定有人在后悔,如果先前再努力一些,那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于兰悲从中来,眼泪掉得愈发厉害。


    “可是这样的后悔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努力只能从现在开始。也许努力了未必有结果,但是不努力的话,就意味着永远看不到希望。”


    他抬眼看着讲台下的学生,点了于兰的名字,“你起来背一下你作文当中引用的保尔柯察金的名言。”


    老师连她写的考试作文都知道。


    于兰愈发觉得没脸面对班主任,她站起身,话语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


    台下有学生小声跟着背诵。


    李老师抬高了声音“放开嗓子,大声点,会背的同学都背起来。”


    底下的背诵声音立刻大了,简直振聋发聩,似乎要掀翻整栋楼。


    林蕊也跟着大声念出来“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好”李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声如洪钟,“这就是我要对你们说的话。不要虚度年华,不要蹉跎人生,不要让将来的自己为此刻的你而后悔,一切都从现在做起。努力,努力,再努力”


    一个人只有努力过了,竭尽所能地做过了,那么无论将来是怎样的结果,他才能够坦然地去面对。


    预备铃响起,老李翻来教案“好,现在起就是人生的新阶段。上课”


    正文 教师公寓楼


    晚自习过后,于兰谢绝了林蕊邀请她回家吃串串香的好意。


    从现在起她要好好学习, 争取考上高中。


    现在的初中毕业升学率低的吓人, 即使是江州这样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高中录取率还不到40。


    于兰希望自己不仅能够考入高中, 还要上一所好点儿的高中, 将来不说考大学, 能够考上技校的话也是出路。


    老李专门找她谈了心,夸奖她是个热心善良的好姑娘。


    将来不论在怎样的工作岗位上, 只要她保持一颗谦虚学习积极向上的心, 肯定能够有所成就。


    林蕊只得跟同桌在校门口分的手,承诺明天带草莓给她吃。


    原本还作势要削发明志的少女立刻高兴起来,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放着光“我要吃甜的那种,女王。”


    现在市面上还没有林蕊熟悉的巧克力草莓跟牛奶草莓。


    即使大棚种植草莓, 用的也是欧洲品种,口味偏酸。


    郑家村大棚里头用的是农科院给他们的日系品种,正式名字叫做女峰。


    但是不知道是传岔了还是农民有意而为之, 现在大家都叫这个新品种为女王。


    比起欧洲老大哥们,女王的味道偏甜,似乎更对大家的口味喜好。


    眼下郑家村大棚里头的草莓进入了丰盛阶段。


    即使草莓第一年种植挂果率不高, 几十座大棚加在一起, 每天采摘下来的浆果数量也蔚为可观。


    饶是如此,郑家村也没愁销路,因为市场对于鲜果的追捧出乎大家的预料,简直供不应求。


    村委会一合计, 与其哪儿都供应不上,不如就盯着饭店一家供应。


    这样将知名度打出去之后,以后长期的稳定销路就有保证了。


    有了梧桐树,还怕引不来金凤凰


    眼下串串香跟寿司店简直成了港镇农产品的展销场所。


    不论蒌蒿、小龙虾还是蘑菇。各种港镇地里、水里头出产的作物,都能在饭店里找到身影。


    镇上还在张罗着搞麻雀养殖,打算连天上飞的也不放过。


    江州周边地区,麻雀是道颇受欢迎的佳肴。


    现在因为农药的应用,野外麻雀数量也急剧下降,想要长久稳定地供应需求,那自然得人工养殖。


    反正人生一串,天下就没有不能烤不能涮不能炸的食材。


    王奶奶自己养的草菇都是每天摘采,新鲜的摆在店堂里,谁要是额外想买,直接称了拎走。


    现在附近几家饭店已经有意直接从王奶奶这边拿货,因为新鲜的蘑菇不禁放,最好是现摘现吃。


    王奶奶大手一挥,直接跟郑家村签订合同。


    郑家村现在产的蘑菇,统一每天送货到她这儿来,再由她分配销售往各家饭店。


    林蕊觉得照这架势发展下去,王奶奶很有希望成长为霸道总裁。


    几人在校门口分了手。


    陈乐原本坐公交车上学,预考过后却开始骑自行车。


    小班长决定将上学放学路上的时间,利用起来也锻炼身体,这样才能劳逸结合。


    林蕊深以为然,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她积极主动地帮小班长出谋划策,应当将骑车改成慢跑或者快走的。


    30年后,朋友圈里刷每天的走路步数可是打卡必备。


    苏木不甚赞同地看了林蕊一眼,示意他别逗陈乐。


    小班长有点儿傻,很可能真的会按照蕊蕊说的去做。


    林蕊朝苏木做了个鬼脸,一拍他的后背“起驾回宫。”


    陈乐眼皮子直跳,觉得自己的兄弟实在傻,居然这样听林蕊的话。


    小班长现在忧愁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们说老师对我们如此尽心尽力,我们是不是应该有点表示啊”


    “争取中考拿个好成绩。”苏木不假思索,“这是对老师付出最好的回报。”


    林蕊捶了下苏木,就不能给点儿建设性的意见吗这种官样文章谁要听


    精神鼓励要有,物质奖励更不可少


    说好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呢


    一切与经济利益无关的奖励都是在耍流氓


    林蕊兀自沉浸在人生导师的快感中,直到陈乐愣是将车骑到了她面前,她才惊得差点儿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干嘛啊你,知不知道大晚上的很吓人”


    小班长目光灼灼,恨不得能在林蕊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林蕊,你有主意,你肯定有主意”


    少女扭过头,坚决不搭理人“没主意,这都是领导的事。”


    陈乐哪里肯放过林蕊,像只跟屁虫似的,追着林蕊不放。


    无论苏木将车子骑成什么样,他都能阴魂不散地跟上。


    气得林蕊连连捶苏木的后背,故意的吧,臭小子,兄弟如手足


    苏木被她捶得嗷嗷直叫,却还是帮陈乐说话“蕊蕊,你就帮忙出出主意嘛。”


    林蕊鼻孔里出气,哼,兄弟情深了不起啊


    苏木陪着笑伏小做低半天,才让林蕊顺了气。


    少女决定大人有大量,给小班长指点迷津。


    好歹也是官二代啊,怎么一点儿意识都没有。


    林蕊一言难尽地看着陈乐“班长,新年贺词还记得不”


    陈乐眨巴两下眼睛,反应不过来“啥”


    看得林蕊眼蒂疼脑壳更疼,她真是恨铁不成钢“仔细想想,是不是要提高知识分子的待遇”


    陈乐点点头,还是理解不能“这个,老师的工资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啊。”


    况且现在厂里头情况也不好,拿出两百块的奖金已经捉襟见肘。


    林蕊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厂里现在是不是愁临时工的安置问题”


    出了投毒泼硫酸事件后,厂里紧急叫停了辞退临时工的安排。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万一人家被逼急了,铤而走险,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这么多人要如何安置


    可怜的小班长一个问题没得到答案,居然又被塞了个问题,脑子简直要成浆糊了。


    “盖教师公寓啊”少女看不下去,不得不点破答案。


    陈乐愣了愣,旋即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那不行,现在不让盖房子。”


    国家的基建项目都停了。


    “所以要找中央文件的政策支持啊”林蕊振振有词。


    国家政策不会具体到条条框框,工资改革又有严重的滞后性。


    领导要怎样给职工争取利益灵活机动地应用政策支持


    国家新年贺词都说要改善知识分子的待遇。


    江州钢铁厂作为大型国企,积极响应国家号召,以维持教师队伍的稳定,有什么不对


    只要不伸手问上级部门要钱,凡事都好商量。


    稳定最好,现在要的就是稳定。


    陈乐张张嘴巴,半晌才可怜巴巴地开口“厂里没钱啊。”


    厂里现在开工都捉襟见肘,哪儿来的钱给教师盖楼。


    林蕊冷笑“咱们钢铁厂缺建材、缺人工还是缺土地”


    盖房子要什么材料水泥、钢筋、水泥板、沙子跟砖头,这些东西要么是厂里头自己就有,要么直接可以拿仓库里头的货去换。


    陈乐结结巴巴“水泥厂跟砖窑不欠我们的债啊”


    “他们用不用得到钢筋用的到就行。那乡下还有人拿米换橘子换苹果呢。”


    苏木朝陈乐使眼色,示意他闭嘴,别惹毛了蕊蕊。


    林蕊滔滔不绝“人有了,地有了,材料有了,你还怕盖不出房子”


    她说得绘声绘色,陈乐眼前立刻高楼平地起,简直要将他给冲晕了。


    小班长神晕目眩了半晌,眼前的星光才散开,他总算找回自己的舌头,有气无力道“给老师盖楼的话,厂里其他职工会不会有意见”


    肯定会有的吧,关系到切身利益问题,大家都一个盯一个。


    房子啊,哪次分房子房管科领导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生怕被人找。


    林蕊朝他翻白眼“老师都分房子了,其他人还会远吗”


    陈乐眼巴巴的“可,可厂里头有几万人啊”


    老师人数有限,所有老师加在一起盖教师公寓,一二十栋楼就能解决问题。


    但是,全厂职工加在一起,那投入就大了。


    林蕊微笑“望梅止渴懂不人最重要的是希望,要让人看到希望。”


    作为领导,你得让你的手下人看到,你在竭尽所能为他们谋求利益。


    只要好好工作,取得了成绩,厂里头就想办法争取政策,逐步逐批地解决生活问题。


    现在找机会给教师盖了楼,那下面是不是就该考虑到其他职工


    陈乐被林蕊的话吓到了,眼睛瞪得滴溜圆,舌头都快被自己吞下肚子。


    他们都快要到路口分手的时候,小班长才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那个这话不能讲吧,这个很难实现的。”


    林蕊恨不得伸手拍下他的脑袋“你傻啊你,这话需要你说吗听话听音”


    广大人民群众最不缺少的就是脑补精神。


    你把意思稍微透露出点儿风声去,那就够大家苦中作乐,慢慢的憧憬了。


    苏木支支吾吾,半天才鼓足勇气反驳“这,这不是在骗人吗”


    “错,准确点儿讲,这叫画饼。”林蕊煞有介事,“天天有希望,万一中大奖。你怎么就知道后面钢铁厂的效益不会一日冲天,职工宿舍楼一批地盖起来呢”


    眼下江州的几个大型国有企业情况最好的当属钢铁厂了,起码他们始终保持着没有停工。


    这就是钢铁厂的有利条件,职工愿意相信厂领导的决策能力,并在此基础上寄托美好的希望。


    “为什么要精神与物质文明两手抓呀因为精神能够影响物质。”林蕊自觉很有搞传销的天赋,“你给职工以希望,职工就会积极努力的去工作。”


    在眼下这片凄风苦雨当中,还有什么比希望更重要的呢


    小班长心事重重地骑着自行车走了。


    隔了老半天,一阵过堂风吹到他身上,他才猛的打了个激灵。


    问他爸去,把林蕊的意思告诉他爸。


    林蕊跟自己一样,都只是初三学生而已,哪里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肯定跟他爸猜测的一样,其实林蕊就是她爸林工程师的传声筒。


    有些话,大人不好当着人前直接提,所以只能由孩子说出口。


    反正小孩子童言无忌,说好说坏了,旁人都不好太过于计较。


    少年人打定了主意,终于放下一颗心,推着自行车往自家住的楼前走去。


    陈乐停下自行车,上链条锁的时候,楼梯口移下一条黑影。


    少年下意识抬起头,待看清楚对方的脸,大吃一惊“林伯伯。”


    他顿时心虚,有种在背后说人小话,结果被人当场逮到的窘迫感。


    少年支支吾吾,尴尬不已“伯伯,您回来啦。”


    楼前路灯昏黄,照得林建明一张脸尤为清癯。


    他嘴里头叼着支烟,红光一闪,他脸上浮现出朵笑容“乐乐放学啦。赶紧上去,你奶奶给你煮了甜汤,我还饶了碗。”


    少年心中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念头,他瘦了好多,也黑了。


    讨债的确好辛苦,林伯伯为了厂里的发展真是殚心竭虑。


    少年鼻子一酸,突然间深深地朝林建明鞠了个躬“伯伯,您辛苦了,我们全体江州钢铁厂人都感谢你”


    林建明赶紧掐灭香烟,伸手扶陈乐站直身“干嘛呢,你这孩子。都是工作,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夸奖道,“听说你预考成绩很不错啊,伯伯等你中考出成绩,到时候喝你的进学酒。”


    他笑容和煦,掌心的温度透过头发,渗进少年的头皮,烫得男孩子的心热乎乎的。


    陈乐大力点头“嗯伯伯,蕊蕊跟苏木考得也很好。学校还奖励了苏木笔记本呢”


    林建明微笑“你们都是好孩子,伯伯很高兴。上去吧,再不上去,你奶奶该等急了。”


    说着,他挥挥手,慢慢往外头走。


    夜风拂乱了他的头发,风衣领子跟帆布一样鼓起。


    他像一条船,蓄势待发,随时都要扬帆起航。


    陈乐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头热乎乎的。


    对,要先解决教师的住房问题,然后就是专家楼。


    林蕊跟苏木是搬去何半仙的小洋楼了,林伯伯还住在筒子楼呢。


    正文 夜市需发展


    与陈乐在十字路口分开之后,苏木憋了半天, 终于没忍住, 悄悄摸摸地问林蕊“你看我跟陈乐是不是跟看两个傻子似的”


    林蕊正用口哨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闻声扑哧笑出声。


    等到了饭店门口, 她跳下自行车, 才侧着头嗔道“你傻可别拉着人家陈乐, 班长可不愿意承认他傻。”


    小班长一向认为自己聪明冷静又理智。


    少年沮丧起来,耷拉着脑袋“那我是不是最傻”


    林蕊笑着摸了把苏木的脸, 朝他眨眼睛“是啊, 傻子”


    她最后两个字拉长了,百转千折。


    少女娇嗔的语气与明艳的笑靥, 直接晃花了少年的世界。


    店里头的电视机正在放射雕英雄传,蓉儿娇嗔靖哥哥“傻瓜。”


    那娇若黄鹂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 电视机外头的少年郎耳朵酥了,腿也软了。


    无苦从店里头跳出来招呼他的时候,苏木都晕晕乎乎的, 差点儿将自行车直接推的撞到门槛上。


    小和尚大吃一惊,何方妖孽,居然勾走了他师兄的魂魄


    快快显出形来, 且吃俺老孙一棒。


    林蕊冷笑, 伸出手作势要想抢无苦手里头的铁板鱿鱼。


    降妖伏魔的大师立刻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所在,两只手护着鱿鱼串,“嗖”的一下蹿回店堂里。


    林蕊哪里是肯吃亏的人,故意扯着嗓子招呼一句“无苦啊, 听说你们考试了语文还是数学啊”


    小和尚这下子连餐盘里剩下的烤鱿鱼都顾不上,两条腿跑成了风火轮,蹬蹬往楼上飞。


    哎呀呀,小元元跟小宝生该睡醒了吧。


    醒过来要是旁边没人,岂不是要吓到哭。


    他可得赶紧去照应,保不齐还得给他们唱一段清心咒。


    自行强行给自己加了一堆戏的小和尚,引的殿堂中相熟的客人全都笑了。


    不少人跟着后面喊“小佛爷,考试多少分啊班上排第几名”


    果然广大人民群众的恶趣味都是一致的。


    这下子风火轮直接飞成了火箭,小佛爷蹿上天。


    店堂中众人哄然大笑。


    柜台前的王奶奶哭笑不得地抬起头,说了句林蕊“你又闹他。”


    没看那孩子将试卷藏在书包缝里头,生怕叫人瞧见吗


    林蕊做鬼脸,振振有词“我这可是好好管教弟弟呢。”


    她爸妈跟她姐都不在家,可不就轮到她好好管教无苦了。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蕊蕊还真是会往人伤口上撒盐。


    店里头生意正热闹,王奶奶没空腾出手来给他们端吃的。


    林蕊自觉主动地进了厨房,搬了银耳炖牛奶出来,自己跟苏木一人一碗。


    王奶奶怕他俩光汤汤水水吃不饱,赶紧又让王大军去端了奶香小馒头,两人分着吃。


    一碟子小馒头见了底的时候,林建明步入店堂。


    他身边站了位高个子男人,正抬着头,好奇地打量热热闹闹的饭店。


    林蕊见到亲爹,立刻咽下最后一口小馒头,跟颗炮弹似的欢喜冲过去,抱住她爸的胳膊,抬起脸,两只眼睛亮晶晶“爸,你回来啦”


    林建明看她眉毛飞上天,眼睛笑成两弯月牙的样子,心中一暖“爸爸回家了啊,我们蕊蕊吃饱了没有啊”


    苏木也眉开眼笑,欢欢喜喜地跑过来喊姑爹。


    春节过后,林建明就几乎没着过家。


    现在再一看,林蕊觉得爸爸起码比过年时瘦了足有10斤。


    少女不满地嘟起嘴巴“爸,你让别人去讨债吧,厂里不能老盯着你呀。”


    林建明故意逗女儿“出差有补贴,蕊不要爸爸挣钱了啊。”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爸,我有钱,我挣钱养你跟妈妈。”


    跟随林建明一块进殿堂的中年男人笑了起来“千金不愧是千金啊,贴心小棉袄。”


    对自家两个姑娘,林建明向来骄傲的很,主动招呼女儿“蕊蕊,叫贾伯伯。”


    贾涛笑容满面地看着她“还记得我吗小姑娘。”


    林蕊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总算记得跟这位伯伯在鲁教授的馄饨摊子上有过一面之缘。


    她笑嘻嘻的“哎呀,校长,肯定是因为江州的风水好,所以您看起来容光焕发,简直焕然一新。”


    苏木觉得焕然一新这个词似乎并不适合形容人。


    然而贾校长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你也看上去比一个月前更聪明,更可爱了。”


    林建明无奈,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自嘲道“女儿总是下不了狠心管,这丫头被我跟她妈给惯坏了。”


    他招呼林蕊,“快点儿上去,早点收拾收拾,早点睡觉。明天爸爸给你看带给你的礼物。”


    林蕊哪里还来得及等明天,直接抢过他爸的包,拎着就要往楼上跑。


    贾校长却拦下了两个抬脚的小家伙“吃饱了没有没吃饱的话我请你们再吃一顿,成不”


    林蕊躲在苏木身后,两只眼睛警惕地看着大人,坚定地摇摇头“不,我吃饱了。”


    贾校长哑然失笑,无奈道“哎呀呀,看样子小千金不上当啊。那伯伯开门见山,伯伯想请你指点迷津可好”


    林建明赶紧拦下“您说笑了,我家丫头就是爱说爱闹,您别放心上。”


    贾校长微笑着摇头“不,现在就是真正有话说的人太不爱说话了。”


    林蕊只两个眼睛珠子不肯安定下来。


    她既不说同意,也没有立刻抬脚走人,就这么抱着苏木的胳膊,脸藏在人家脑袋后头,明目张胆地偷偷打量贾校长。


    贾校长好气度,不仅不生气,服务员端的汤锅上桌时,他还主动招呼林蕊坐下“再吃点儿吧,伯伯想问问你的意见。这么多人没有工作,该怎样安排他们呢”


    修路造桥是不大可能的,大政策摆在眼前呢,地方政府总不能逆着中央政策来。


    “清理河道啊。”林蕊理所当然,“以建设农村的名义清理河道。”


    既然不许农民攻进城,乡镇企业又被关停了,那回归土地的农民必须全身心投入农业。


    相应的,农村基础建设总归得跟上吧。


    在古代,徭役也是代替税收的一种手段。


    水利建设对于农村来说十分重要,既往生产队时期,每逢农闲,农民都要修筑水利。


    还有大型的公路不允许修筑,可是没讲农民不许自发修理通往村里的路吧。


    要致富,先修路。


    村庄山里头的农产品想要运送出去贩卖,最基本的得有路得能让人家进出。


    实在不行,还是老办法,走水路,利用水力天然条件,达到交通的目的。


    副校长笑眯眯的,他吃掉了一串金针菇,鼓励地看向林蕊“除了农村,那城里头呢城里头能否有办法吸纳更多的劳动力”


    林蕊避重就轻,只笑得满脸天真“工厂都开工了,不就行了吗”


    贾校长叹气“可是现在工厂开不了工啊。”


    三角债纠缠不清,已经快要将大型企业全都勒死了。


    各大厂子都在叫苦,恨不得所有人都往国务院拍电报。


    现在已经有几十万人的大厂停工,情况相当严峻。


    林蕊轻描淡写“东边不亮西边亮,没了张屠户,就非得吃带毛猪吗”


    睁大眼睛看看啊,我的校长,就这么家小饭店,了多少工作岗位


    动不了大型国企,那就从乡镇企业、私人企业想办法啊。


    不能因为嫡长子不争气就打压聪明能干的庶子,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折腾什么长子嫡孙高人一等啊。


    现在拼命地想办法拯救国企,从根本原因上是因为国企占据的社会经济比重大。


    可是国企以外的经济成分蓬勃发展起来了呢有更多的工作岗位供人们挑选了呢


    一份稳定月薪一百块的工作跟一份三百块无法保证稳定的工作摆在眼前,现在的人基本上会选择前者。


    可是如果后者工作机会多,丢了一份,有技术在手的人随时都能找到第二份呢


    如果后者虽然不能旱涝保收,但工作相对稳定并拥有广阔的提升空间呢


    况且这世上真有稳定的工作吗国企照样会倒闭。


    与其一次性地将这么多劳动力推向社会,以至于宝贵的熟练技术工人资源被大量浪费,不如从一开始就逐步分流,让人人都有劳动的技能跟获得工作的机会。


    这些话,林蕊当然不会当着这位身份背景暧昧的贾校长说。


    谁知道他到底什么来路啊。


    一个大学校长关心这么多,是不是有些过了


    总不至于他还想安排学生们去修路挖河吧,或要真是这样,估计学生们掀翻了大学。


    学生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啊。


    林蕊半点儿也不心虚的想着。


    她眨巴两下眼睛,突然间积极推销起自己的小吃车来“校长,你要不要多买两辆其实咱们江州夜市文化还不够发达,完全可以再发挥发挥。”


    政府应当籍的积极性引导作用,为人民群众创造工作岗位。


    制造业受政策影响,暂时无能为力的时候,那就将主意打到商业上去啊。


    现在的小商小贩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工厂里头积压的商品依靠什么消耗掉,靠的就是人民群众的消费能力啊。


    林蕊热情地为贾校长画大饼“打造美食街,政府统一规划。”


    不是一直诟病夜市脏乱差么,你都没把规则立好,让人家如何高大上


    政府不能光想着划块地出去,然后就等着收钱,相关的管理也要跟上。


    “宁县的菜市场就搞得很好。它们菜市场内外都有摊子,里面的摊子收摊位费,市场也负责对他们进行监督管理。外面的摊位是永远赶不尽的,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顾客自行选择和相应的监管。”


    现在大家都知道做生意挣钱,可为什么绝大部分人即使在厂里头,只有那要死不活的几十块钱工资,依然不愿意出来做生意


    除了生意有亏有赚以外,还有就是政策的不明确性。


    小商贩的生活没有保障,医疗以及子女教育无法获得保证的时候,人们的顾虑自然就很多。


    钢铁厂开始对外头收赞助费以后,为什么宁可交了3000块钱的高价进学校的人那么多就是因为这部分人获得的相应的社会资源严重匮乏。


    问题总是方方面面,错综复杂地纠结在一起,解决问题的办法也不可能是灵丹妙药,一试就灵。


    几十年积累下来的难题,就是神仙也没办法一蹴而就,而且还不伤筋动骨。


    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慢慢来,一件一件的办。将他们能做的事情先一件件的布置下去。


    人民群众的眼睛其实是雪亮的,政府有作为,在努力的做事想出路,人民都能够看的到。


    贾校长沉默着听了半天,轻轻敲了敲桌子“你说的这些,还是没有办法解决国企的困境啊。”


    林蕊笑了“请问江州有多少人民其中国企正式职工又有多少请问他们是不是只占总人口的一半都不到”


    倘若遍地都是国企职工,那社会上的人们也不会那么羡慕国企工人。


    国企难进意味着国企人只是少数派。


    危机重重的当下,将精力全都放在难啃的硬骨头国企上,而忽视了剩下的绝大部分,真的合适吗


    还是觉得国企的问题才算是问题,其他人的问题不值一提


    恰恰相反,现在工厂陷入困境,国企纵使停工,也不会开除正式职工,更加没有裁员这一说。


    生活真正陷入困境的人,是因为乡镇企业大量倒闭,以及基础建设全面停下所导致滞留在车站的农民工,以及城市临时工。


    他们没有铁饭碗,医疗以及子女教育原本就缺乏硬性保障,所以他们投身于商业的积极性会更高。


    永远不要低估人民群众的智慧与勇气,一旦政府释放出相应的信号就有人愿意吃螃蟹,豁出去好好闯出一片天。


    夜市、小商品市场、杂货铺子,这些看上去一点儿也不高大上的地方,只要遍地开花,就能够积极推动城市经济发展,并且吸纳大量劳动力。


    林蕊掰着指头细细地数“就是您看到的这家小店,服务员有几位,厨师有几位每个月咱们又缴纳了多少税”


    外头的夜市摊子形成规模,统一监管起来,吸纳的劳动力和产生的税收,那也是相当惊人的。


    同样的小商品市场也可以建立。没有了统一的地点才好进行监督管理,老百姓买东西也有了更多的选择。


    对于绝大部分老百姓而言,除非迫不得已,他们并不想去国营商店看售货员的白眼。


    一旦大量的商铺林立,国有企业仓库里头囤积的卖不出去的货品,事实上也有了更多的销售渠道。


    这对于缓解企业资金压力肯定能起积极作用。


    只有东西卖出去了,才可能有钱收回来呀。


    贾校长沉默一瞬“现在国家并不鼓励消费,银行调高利率的目的就是为了遏制消费。”


    这话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来说似乎有些太深了,然而贾校长却很肯定,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完全能够听得懂。


    果不其然,少女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的摇头“具体到银行调整利率这一步,对政策的把握就已经滞后了。”


    她从店面的书刊架上取下一份报纸。


    这也是饭店颇有特色的一个地方,店里订了十几份报纸,各个方面的都有就挂在架子上,谁要看谁自己拿。


    有人闲着没事,还会专门过来看报纸,店里头的服务员只要他买了东西,哪怕是最便宜的,就不管。


    林蕊翻到3月份的一份报纸,直接指给贾校长看“您请看,七届人大二次会议上,中央通过了关于坚决贯彻治理整顿和深化改革的方针。这说明什么说明中央坚持深化改革,肯定要搞活经济。”


    她当然有这个信心,因为她清楚地明白,那位老人家是坚定的改革派。


    一时的困境是改革过程当中在所难免的,他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儿小挫折就直接放弃改革的方向。


    今后或者说现在工厂要面临的最大问题,绝非供不应求,而是产能过剩。


    眼下电风扇厂还有电冰箱厂,不就已经感觉到负担了吗


    去年为了应对抢购潮,工厂被上级主管部门勒令或者主动开足马力生产,导致的后果是什么就是大量产品积压。


    这么多产品压在仓库里头,压着的就是工厂的资金链,现在的关键在于如何将产品卖出去。


    所以要积极主动深入地挖掘市场,想尽一切办法扩大销售渠道。


    林蕊咽掉了剩下的话。


    其实就是从维持社会稳定的角度出发,也应该优先考虑国企职工以外人群的稳定。


    毕竟,逼上梁山这种事基本上都是生活困顿的人。


    如果一个人基本生活有保障,那么正常情况下,除非他突然间失心疯了,否则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主动与国家机器相抗争。


    而生活看不到希望的人,就没有那么多顾虑,很容易豁出去拼一个前程。


    毕竟古人有云,成者王侯败者寇。


    总有人舍得一身剐,去拼一个荣华富贵。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这些人赶紧去挣钱呢。


    大好的劳动力,岂能浪费人力资源是最大的财富


    等他们在夜市摊子和小商品市场这些地方挣到了钱,估计也没有心思去折腾其他的了。


    哎呀呀,如此一来小吃车,岂不是要全面打开市场。


    她该问孙哥和卢哥要多少点子费呢要不要直接抽提成


    亲兄弟,明算账,姐夫也得掏钱来。


    挣了钱,攒给姐姐当嫁妆


    正文 能者总多劳


    不知道是不是林蕊的建议为贾校长打开了新思路,校长他老人家胃口大开, 竟然足足点了十块钱的串串香。


    林蕊深深地担忧他今明两天的出恭问题。


    据说每个到重庆出差的人, 都要经历一场生命的洗礼呀。


    少女吃完一串鹌鹑蛋,打了声招呼, 溜溜哒哒地上楼去了。


    苏木一抹嘴巴, 拎着两只书包赶紧跟上。


    直到房门合起, 他才疑惑地问林蕊“贾校长问你这些做什么还有,他怎么跟姑爹在一起呀”


    难不成江州大学也欠了钢铁厂的债那也没有欠债的追着讨债的跑的道理。


    少女嘴里头含着牛奶糖, 声音含混不清“这我哪儿知道啊我爸又没告诉我。”


    哼哼, 猜都不用猜。集邮的主要人群是哪些人啊政府机关工作人员,高校教师, 总之这算是个雅趣。


    她爸出去这么长时间,手上肯定收到了好货, 当然得趁早出手。


    别以为她不知道,今年政府又出了新规定,允许自由买卖邮票了。


    哎呀呀, 他爸总不能白给厂里头忙碌吧。


    苏木怀疑地看着她,完全没办法相信她的话。


    按照蕊蕊的好奇心,但凡她不知道的事情, 除了学习以外, 她肯定要摸的一清二楚,才能安生下来。


    林蕊含着牛奶糖吹口哨,翻出书包中的练习册,一边转着笔, 一边看物理题目。


    哎呀呀,电路图可真是烦人啊。


    她从镜子里瞥见少年满脸深思的探究表情,故意逗弄他“怎么啊,我太好看,你看呆了啊”


    说着她还半咬著嘴唇,故意冲镜子里头的少年眨眼睛。


    苏木的脸一下子烧成了红霞,红的滴血的那种。


    少年人匆匆拎起自己的书包,慌慌张张地往屋外走,嘴里头还嘟囔着“我得带着无可订正试卷。他基础差,很多东西不会的。”


    门板一合上,林蕊高兴地在床上直打滚。


    哼哼,傻样


    谁再说苏木比她聪明,她保证糊那人一脸。


    分明就是个傻子嘛。


    苏木出了房门,依然耳朵跟脸都发烫。


    他生怕叫小师弟看出端倪来,又急急忙忙转进卫生间里头,狠狠洗了把冷水脸。


    少年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压根不敢看浴室的镜子。


    只要他眼睛一碰上镜子,那上头就自动浮现出蕊蕊冲他眨眼睛时的模样。


    她眼睛水汪汪的,还咬了嘴巴呢。


    少年的脸又腾的一下红了,怎么洗都没办法再白回头。


    他只得扒下衣服,直接冲了个澡。


    冰冷的自来水激到他身上时,少年人心里头冒着的那股邪火还算勉强被浇灭。


    苏木靠着梳洗台,大口喘粗气,两只眼睛瞪得死大,里头布满了血丝。


    浴室的灯开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飞蛾拼命往灯管子上撞。


    少年张嘴巴不知道想说什么,最后只能嘀咕着咒骂一句。


    灯管也是不能看的,看着看着,上头就浮现出蕊蕊的笑脸。


    她简直无所不在,无孔不入。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了,罪魁祸首在外头不耐烦地喊“好了没有你到底要上多久的厕所啊”


    苏木浑身一个激灵,慌慌张张地跳起来。


    他落地的时候没掌握好落脚点,脚下一滑,刺溜着往前头。


    情急之下,他拽到了衣架,直接将架子带的掼倒在地,发出嗵的一声重响。


    林蕊吓得不轻,下意识就拧开门把手冲进去“怎么啦”


    苏木连痛都顾不上,本能的捂住自己的要害部位,“啊”的一声叫出来。


    少年羞愤得恨不能挖个地洞直接钻进去,简直快要哭了“谁让你进来的”


    林蕊扫了眼小裸男,清了清嗓子“谁知道你上个厕所还要脱光了啊。”


    “我洗澡呢”苏木悲愤。


    少女狐疑地看着他,丁点儿不怕长针眼“你昨晚上才去澡堂洗的澡,现在又要洗”


    少年,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干净了,姐姐怎么不知道


    难不成他有什么隐疾


    浴室里头的热气都散尽了,他还光着身子,到底瞎折腾什么呢,也不怕冻出毛病。


    林蕊狐疑地上下打量苏木,决定委婉点儿劝告年轻人,这个万一有什么毛病,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得早点治。


    苏木羞愤难当,低吼道“出去啊,我还没穿衣服呢。”


    林蕊啧啧,男子汉矫情个什么劲,她又没想看什么。


    看他那副惨遭调戏的良家妇男小可怜模样,她就是想看也看不到啥啊。


    少女随手摘下大毛巾丢给少年“赶紧重洗一下吧,摔在地上也不知道脏。”


    浴室的门重新合上,苏木一屁股坐在地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脏。


    林蕊哼着小曲儿往楼下走,准备去二楼上厕所。


    结果二楼爆满,厕所门口还排了几个人。


    少女无奈,朋友饭店主人意识的又溜溜达达地下了一楼。


    林建明送贾校长出店门。


    贾校长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目光恳切地看着林建明“这个提议,我们都希望你能够好好地考虑一下。”


    林建明沉默,门外响起汽车鸣笛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路灯暗淡,照得工程师的脸也晦暗不明。


    他微微蹙额“不是我畏惧困难,只是我实在不懂生产经营。还请组织上好好考虑改派懂行的同志去吧,这样恐怕比较好。”


    贾校长摸出香烟,抽出一根给林建明,自己也拿了一根含在嘴里头。


    他主动帮林建明点了火,然后自己深深地吸了口烟,这才说话“林工,生产经营的头脑,你有的。”


    烟头一明一灭,那红光一闪一闪的,意味晦涩不清。


    林建明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吸着香烟,不接话。


    贾校长也不着急,就这么一口接着一口抽香烟。


    林蕊站在店堂内眯起眼睛,看着外头沉默站立的两人。


    她心里头叹气,香烟果然是社交的重要媒介。


    像这种情况下,两人手头要是没有根烟,傻站着沉默不语,该有多尴尬。


    林建明抽完整整一根烟之后,贾校长才好整以瑕地丢开自己早就掐灭的烟头。


    “倒卖国库券是违法的,林工,你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啊。”


    林建明看着手上的烟屁股,沉默不语。


    贾校长自嘲地笑“也是,得先活下去才能谈发展。”


    饿死了,羽毛再好看都是白搭。


    他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林工,好好考虑一下组织上的建议。你有经济头脑,有技术,也懂管理,你是最合适的经营人选。”


    林蕊眼睛都要瞪酸了,试图无师自通,学会唇语。


    奈何姑娘她虽然天资过人,但委实缺乏学习上的点,愣是只能看见两人的嘴巴一张一翕。


    至于他们说什么,她却一个字都辨认不出来。


    林蕊跑到王奶奶身边,好奇地追问“奶奶,这人找我爸干什么呀”


    这倒卖邮票,需要表情这样严肃吗


    王奶奶好奇地抬起眼睛“他不是来找你的吗他说江州大学要开少年班呢。”


    林蕊差点儿没当场摔倒。


    奶奶,我谢谢您老人家的厚爱,咱说点靠谱的事情好不


    王奶奶乐呵呵的“咱蕊蕊这么聪明,脑瓜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怎么就不能上少年班”


    这要论起赚钱的小机灵劲啊,大学生们还比不上蕊蕊呢。


    林蕊赶紧求饶,直接拽了面纸往厕所跑。人有三急,实在憋不住。


    等她出来的时候,饭店门口已经空空如也。


    贾校长消失了,林建明也不见了踪影。


    目送贾校长离开后,林建明并没有转身回饭店。


    他在屋外站了会儿,抬头看看天,既没见着月亮,也没看到星星。


    倒是昏黄的灯光,给了他以温暖的慰藉。


    人到中年的男人慢慢抬动脚步,走向了街角不远处的公用电话亭。


    饭店有电话,只是他现在不希望跟妻子的谈话被其他人听见。


    电话响了没几声,对面就传来妻子的声音“喂”


    林建明清了清嗓子,放柔了声音“你休息了没有”


    “还有点儿书要看,明天有场小考。”郑大夫敏锐地感受到丈夫情绪的波动,轻声问,“怎么啦”


    林建明使用了个比较含混的说法“咱们的事情恐怕要暂且停一停,今天组织找我谈话了,意思是想让我接手红星纺织厂。”


    所谓的红星纺织厂,其实是一家街道工厂。


    它隶属于江州纺织厂这艘超级航母,主要任务是安置纺织厂正式职工的家属。平常依靠从纺织厂手中接一些零散活计,来维持生产经营。


    郑云惊讶“让你管纺织厂”


    就算组织上考虑安排丈夫接触管理经营这一块,优先考虑的对象也应该是钢铁厂的附属企业。


    钢铁厂又不是没有小五金街道工厂。


    林建明轻轻地叹了口气,答非所问“他们知道我收回来的钱其实是国库券呢。”


    郑云立刻紧张起来,她警惕地看看窗外,又跑到走廊外头看左右房间的静,然后抱着电话机钻进被窝里,压低声音问丈夫“他们知道了”


    厂里头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呵,去接手一个已经停产的纺织厂,那明摆着就是流放啊。


    厂里头又不是没有从这件事情中获利。


    厂子现在还能维持经营,他们夫妻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真是过河就拆桥。


    不,河还没过呢,自以为掌握到过河的方法了,立刻迫不及待的把桥拆了,将他们夫妻踢出去。


    真寒了心没指望,郑云反而无所畏惧。


    她安慰丈夫“不怕,真正不行,咱们就出来单干。”


    大不了她开个私人诊所。


    看不了大病,给人开开药挂挂水做做艾灸针灸,总还不是难事。


    就凭丈夫的人才,到哪个厂子,只要是正经想要人的厂子,人家都会抢着要。


    私人企业,乡镇企业怎么了只要人家正正经经地经营,规规矩矩地开工资,那就不比国有企业低人一等。


    林建明听妻子风风火火地安排家里头以后的出路,心中柔情百结。


    他安安静静地听妻子絮叨完了,才犹豫着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接下这个纺织厂。”


    郑云一愣,旋即忍不住担忧“红星厂的情况,我知道点儿,他们年前就停产了。”


    这种街道工厂,就跟菟丝花似的,根本就没有独立存活的能力,全靠母厂输血。


    就跟母鸟喂小鸟一样,母鸟都饿得奄奄一息,哪儿来的虫子塞到小鸟嘴里头


    眼下纺织厂自己都捉襟见肘,难以维系。


    前年招收过新人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对外招工。可见厂里头的问题早就存在。


    眼下丈夫接手了红星厂,又要怎么办呢


    林建明试着跟妻子分析“纺织厂还是大有可作为的。后面市场肯定能够扩大化。”


    现在大家做衣服不用布票,十分方便。


    逢年过节不说,就是平常手上有了余钱也很愿意买两件新衣服赶回时髦。


    “街道工厂最大的好处在于里头的职工并没有正式编制。”林建明一点点地跟妻子说自己的考量。


    临时工想要挣钱就得老老实实的工作,否则很可能就被他人顶掉了位置。


    当然也有可能,人家家里头并不缺钱,只是需要一个工作岗位待着。


    但是如果他们的家境真优越,到一定程度势必少就安排进国企当正式工人,也不至于挂着临时工的牌子了。


    只要不是必须得供起来的祖宗,林建明很有决心去啃一啃硬骨头。


    郑云还是掩不住担忧“可是现在厂里头根本就没有资金可以开工啊,你打算怎么处理”


    工厂不生产就生存不下去,那还怎么谈发展


    林建明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第一,先将库存的货想办法卖出去。第二,想办法找投资。”


    郑云脱口而出“这时候,你找谁投资去”


    话音一落,她猛然反应过来,“你”


    丈夫说的投资者,该不会就是他本人吧


    郑云在心中飞快地算着数字。


    从去年秋天到现在,他们夫妻近乎以利滚利的方式经营着国库券倒卖,积累下来的财富的确已经小百万。


    当具体数字浮现在郑云的脑海中时,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有这么多了吗真的已经有这么多


    她忍不住心慌起来,火急火燎地催促丈夫“对,投给纺织厂吧。”


    他们两口子捞起袖子大干一场。


    要是以资金为契机,盘活了厂子,那就算他们替国家挣钱去了。


    要是百万资金砸在厂里头,那就当他们白折腾半年的功夫,全都为国家做贡献了。


    林建明倒是比妻子冷静“不慌,咱们得找到投资者。”


    这钱无论如何都不能从他们夫妻的手中出去,否则等待他们的绝对不是工厂,而是监狱。


    郑云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懊恼“你瞧我这脑袋,真是晕了头。”


    林建明却忍不住笑了,只觉得妻子爽快又可爱。


    他没有告诉妻子,他想找另外一个投资者的目的是希望明确厂子的所有权问题。


    在国企呆了几十年,林建明再清楚不过,一旦果子成熟,当初不管树苗死活的人,就会迫不及待过来跟着抢果子。


    红星街道工厂现在性质上还隶属于纺织厂。


    要是他将厂子做好了,上头一纸调令,他又被打发到其他地方;那他投入的精力,付出的心血,又该如何算


    现在又不是没有合资企业,引进私人投资者,到时候要有个什么情况,也好留后手。


    旧社会大家族分家,看着差不多的资产,实际上分到个人手中之后,是死钱还是活钱不多久就能显现出来。


    林建明又叮嘱了妻子几句,学习固然重要,但也千万不能搞垮了身体。在外头千万得照顾好自己。


    他挂上电话,慢慢地往饭店方向走。


    这一晚,他不想再回狭小憋仄的筒子楼。


    他希望能够舒舒服服地躺在宽敞的房间里头,好好睡上一觉。


    进门的时候,他看见小女儿正抱着王奶奶的胳膊,又摇又晃地说着什么。


    林建明灵机一动,伸手将女儿招到面前,微笑着问孩子“纺织厂有一批布料想用来抵债,你说这些布我应该怎么处理呀”


    林蕊不假思索“什么布料要是牛仔裤直接做成牛仔裤,拉去苏联卖。”


    林建明被女儿的异想天开搞得哭笑不得,他只能摆摆手,委婉地指出“现在没办法拖去苏联。”


    林蕊咽下了嘴里头的草莓,笑嘻嘻地问父亲“那你是想快点儿解决问题,还是长期解决问题你需不需要解决其他问题”


    他这叽里咕噜的一串话,简直绕的林建明脑袋疼。


    “快点儿要怎样解决慢点又要怎样解决加上其他问题到底怎么解决呢”


    林蕊拍拍手,掰着手指头给父亲算“快点儿的话,就是拉去各大市场清仓大甩卖。最好的方法就是搭配销售。”


    慢点儿的话,就是进一步进行加工。


    按照口红效应,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大家能够从口袋中掏出来的钱减少了,可是人们的消费却没有办法遏制。


    所以经济萧条时,口红、低价时髦服装还有电影之类的廉价非必需品作为一种心理安慰剂,反而会获得消费者狂热地追捧。


    就好像前几年做衣服还需要布票的时候,耗料少价钱低廉的丝巾就卖的特别好。


    因为它以极低的代价满足了人们对于美的心理需求。


    林蕊信马由缰“化妆品市场也大有可为呀,最起码的,市面上的口红就太少了。”


    王奶奶觉得林建明的确太娇惯孩子了,这要是换成郑大夫,再给蕊蕊10个胆子,她都不敢堂而皇之地讨论口红。


    上次蕊蕊拿着卫生巾折腾的时候还挨了顿鸡毛掸子呢。


    林建明笑了笑,接着问女儿“要是还想解决其他问题,又该怎么办”


    林蕊眯起眼睛,侧着脑袋,装模作样地冥思苦想片刻,然后夸张地叹了口气“那就只能以物易物了呀。”


    钢铁厂用不到布料,服装厂能用到吧


    钢铁厂职工穿的衣服,总不能自己生产吧


    两家厂子搞不赢,那就三家厂,三家厂还搞不赢的话,直接弄个以物易物的大市场。


    江州城里头弄不来,那就拉上整个南省。


    要是南省还搞不赢,那就联合周边几个联系比较紧密的省份。


    没有货币的年代,人们不照样生产么。


    再麻烦,也总比困死在原地强。


    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任何古老原始的办法都可以被拿来用。


    林蕊眼睛笑成了月牙儿“那位贾校长不是问要让厂子怎么开工嘛这样一来,大家也就都能开了工。”


    至于开工以后的事情,那跟她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林建明点了点头,心中斟酌了半天,再度开口问女儿“要是纺织厂问你讨主意,他们应该生产什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蕊顿时眼前一亮“5000块,你跟他们谈好了啊,没有5000块千万别告诉他们。”


    最近她赔本买卖,免费给出去的新点子,实在太多了,想想都心口痛。


    王奶奶在边上,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老人无奈地摇摇头,开始整理今天的账目。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双目灼灼地看向父亲,郑重其事地开了口“无纺布,生产无纺布,大有可作为。”


    林建明愣了下“那是做什么用的”


    “一次性卫生用品,卫生巾尿不湿。”


    王奶奶扑哧笑出声,这丫头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放弃要生产这些。


    也就是她,当着爷老子的面,也能如此坦荡地说这些话。


    林蕊得意洋洋,半点儿都不害臊,她这可是为国家工业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爸爸,赶紧动手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正文 爸爸当厂长


    林建明的话音刚落下, 女儿的身影就消失了。


    林蕊一个侧空翻, 高兴地跳到了柜台后面,然后又手一翻跳出来。


    店堂里寥寥几个客人, 全都拍掌叫好。


    乖乖, 不愧是小佛爷的二姐, 瞧瞧这身手漂亮的, 一看就是练家子。


    那动作眼花缭乱,看得林建明目瞪口呆。


    当爹的人完全不明白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自家丫头究竟修炼了什么武功


    林蕊现在哪有心思跟父亲讨论这些,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


    当厂长了,她爸林建明工程师现在是领导,手里有一家工厂。


    林蕊才不管街道工厂到底有多小多破, 她就知道厂长能决定厂里头的生产


    要不是店里头陆陆续续的还有客人过来结账, 少女真想引吭高歌一曲。


    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大地飞歌


    当然,她最大的担忧是怕扰民,直接叫人打上门挨揍。


    “生产卫生巾啊,还有尿不湿。”林蕊激动地拽着父亲的衣袖, 两个眼睛简直亮成小灯泡。


    既然都是纺织厂的,生产无纺布啊。


    纺织厂总有棉花吧,有了无纺布有了棉花, 那干嘛不跟进卫生巾和尿不湿呢对了,卫生护垫也必须得有姓名。


    人民群众的需求也是丰富多彩的。


    日用、夜用、特大量、量少的日子还有棉质跟干爽网面,一个都不能少。


    以后还可以考虑具有杀菌作用的, 往高大上的需求上靠。


    做大做强做精做细


    那市场广袤无边,简直就是遍地黄金,蹲下去捡到手的就是钱啊。


    母婴市场,女性卫生用品市场,她爸要是对这片广袤的市场视而不见,她简直以后的日子都要痛心的睡不着觉。


    林建明看到女儿激动得直打哆嗦的样子,生怕她的旧疾又犯了,赶紧开口安抚“好好好,爸爸一定好好考虑。”


    先放开爸爸的衣袖吧,袖子都快被你拽散了。


    你妈不在家,袖子散了爸爸我怎么办


    姑娘哎,撒手,扣子,扣子要掉了。


    林工高估了闺女。


    他家小女儿啥时候会这么好讲话。


    林蕊死活攥着,不肯松一下手指头,两只眼睛拼命瞅紧父亲不挪窝。


    快答应下来,必须肯定立刻上马,这不是考虑一下的问题。


    哎哟,她还不了解某些挂着公字头的单位都有哪些尿性么。


    所谓的研究一下,考虑一下,能直接给你考虑两三年。


    上辈子林主席他们单位搞职工的社保。


    能想象吗在国家政策明确的情况下,2016年,单位人事处正式研究社保问题。


    这一研究就是两年多。


    林主席办公室的小姐姐户口在老家,本来还想拿着缴纳社保证明在江州买房的。


    眼看着郊区那套房,单价愣是从每平一万七被拖到了三万一。


    直到林蕊穿过来,单位的社保也没办下来。


    天方夜谭魔幻现实主义吧,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还有这种事啊。


    简直就是撒谎都不打草稿的恶意抹黑。


    三十年前的现在,这种问题更严重,王奶奶跟玲玲姐办营业执照,来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


    每次人家都能找出一堆理由说材料不全。


    再多问两句,就不归他管,他不知道。


    效率低得令人发指,那些人也真心不怕挨揍。


    在这种形势下,想要应对繁琐烦人的流程,唯一的做法就是先动起来再说。


    一边跑流程,一边干活。


    商场如战场,拖上个月,黄花菜都凉了,畅销都成了滞销。


    当然这么做的话,还是存在风险。眼下所有的超纲行为都可以统一视为闯关。


    闯关成功了呢,今后就是一桩美谈佳话。


    可万一失败了或者被人抓住当成小辫子,对不起,作为违法人物的典型,搞不好就得蹲大牢。


    林建明生性沉稳,做事总是三思而后行。


    尽管小女儿各种撒娇卖痴,只差满地打滚耍赖,他依然还是强调自己会好好考虑。


    君子一诺千金,纵然面对的人是自己还在上初中的孩子,他也不能信口随口承诺。


    林蕊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活像一只青蛙,作势要满地打滚。


    不行,她今晚一定要敲定这件事。


    她的蓝图就此规划,她的人生从此启航。


    王奶奶叫她口若悬河,听得目瞪口呆。


    乖乖,蕊蕊将来一定得当领导干部,只有领导才能这么一张嘴就是一套一套的。


    亏得苏木从楼上追了下来。


    时间已经不早,他怕蕊蕊玩过头,作业不写,明天去学校又要想抄袭。


    好不容易蕊蕊这段时间终于肯自己写作业了,苏木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个良好的学习习惯保持下去。


    不说发扬光大吧,起码也别一朝回到解放前。


    林建明叫小女儿缠得没办法,从来没有看苏木如此顺眼过。


    见少年过来,他赶紧招呼“快,带蕊蕊上去刷牙洗脸吧,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睡觉。”


    苏木走过去抓林蕊的手腕,看的林建明眼皮子直跳。


    少年却一本正经“蕊蕊,你作业还没写完呢。”


    林蕊不耐烦,伸手要推他。


    哎呀,这会儿写什么作业啊,这会儿的重点是挣钱


    可惜少年没那么容易被推走。


    林蕊龇牙咧嘴,一旦碰上学习的事情,她就知道没办法跟苏木讲道理。


    小孩子的执着劲儿简直让人头大。


    少女满脸无奈,决定包容小孩子,配合地跟着苏木往楼上走。


    等通往三楼的铁门落锁,少女就激动地抱着苏木,又蹦又跳。


    厂子,正规的工厂,她终于有家厂可以大展拳脚啦。


    苏木绷直了身子,给林蕊当挂衣架。


    他恨不得自己是块石头,嘴里只能胡乱地应对“别跳了。”


    他们还在楼梯上呢,万一滚下去怎么办


    林蕊勾着他的脖子嘿嘿地笑。


    笑到少年人目眩神迷,眼前星光灿烂耳边只有轻音乐飞舞的时候,她一把拖着苏木直接飞奔上楼,然后再度又蹦又跳。


    哎呀呀,她太欢喜了。


    真是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的卫生巾跟婴儿尿不湿可算是有人能够生产了


    小元元大宝贝儿,你肯定会爱死你聪明美丽又能干的蕊蕊姨姨的。


    以后见到姨姨千万要香姨姨啊


    姨姨最爱我们元元大宝贝。


    小和尚皱着眉头从房间里出来。


    二姐吵死了,元元都已经睡着了,可不能吵醒小宝宝。


    少年打开房门,看到屋外的景象吓得立刻退回头。


    阿弥陀佛,非礼勿视。


    小和尚必须得再念一段佛说眼明经跟观音菩萨洗眼咒,虔诚地祈求佛主,否则会长针眼的啦。


    林蕊跟树懒一样挂在苏木身上,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对,最关键的一点不能遗忘掉。


    教授啊王教授跟陆教授的科研团队还在研究生产护翼卫生巾的生产线。


    眼下国内没有护翼卫生巾,国际上也不常见。


    缺少现成的资料,他们只能自己动手一点点实验。


    先前团队一直愁没有合适的地点进行理论论证,现在好了,停产的纺织厂就是最好的安排场所。


    学霸学神们,请不要大意地施展你们的才华吧,请井喷式的产出。


    伟大的祖国复兴需要你们不拘一格地创造。


    请不要在意我们鼻梁上架着眼镜的安危。


    双管齐下,哪头都不要落下。


    厂里头王教授他们做试验,职工们也不能闲,得赶紧动起来,集体去推销库存布料。


    这都四月天了,一进农历三月,江州下面各个乡镇的农交会也会陆陆续续地搞起来。


    不要小看不起眼的乡镇农产品交流会,每年在农交会上面达成的成交额也是个令人无法忽略不计的数字。


    林蕊哪里能够停下来,她急着打电话去找教授,赶紧通报这一大喜讯。


    还有服装厂,港镇的服装厂到现在还停着工,因为没钱进原料,积压的衣服也卖不出去。


    服装厂原料的大头不就是布料么,纺织厂仓库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布料。


    纺织厂跟服装厂完全可以合作。


    她得研究一下现在到底什么服装最时髦,好打造出类似于杏子衫光夫衫的时髦快钱热点。


    去年下半年最红的电视剧应该是阿信了吧。爹妈教育孩子挂在嘴边的口头禅都是“你看看人家阿信。”


    嗯,必须得借鉴一下。


    苏木听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


    少女眉飞色舞,胳膊越收越紧,简直快要勒死他。


    隔了足足有十分钟,林蕊才总算松开环着少年脖子的胳膊,扭过头就要跑下去打电话。


    事不宜迟,时间就是效率就是生命。


    苏木赶紧拽住她,无奈道“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钟了。”


    这个点打电话,旁边没人在肯定电话铃白响无人接听。旁边要是有人,那就叫扰民。


    林蕊无所谓地挥挥手“魏镇长,起码我能够联系到魏镇长。”


    还不到三更半夜呢,魏镇长的办公室电话肯定能够打通。


    以办公室为家,忘我地投入到工作中,完全忽略家庭的感受,可是楷模标准,是领导干部学习的标配。


    8012年的宣传也是如此的反人类。


    苏木赶紧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好了,明天再说吧,咱们今晚先把情况理理清楚,明天再详细地安排下去。”


    林蕊扭了半天,没拗过苏木,只能悻悻地去刷牙洗脸。


    躺在床上,她的脑袋瓜子依然停不下来。


    哎呀呀,阿信到底穿什么衣服来着一定要再看看电视剧。


    必须得简单,能够迅速投入生产的那种。


    而且制造成本也必须得低廉,否则没有资金投入进去。


    少女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现在热门电视剧、电影以及流行歌曲的名字。


    对了,要不要加上广播剧


    突然间,她脑子一个激灵。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重新设计衣服款式,而是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加工啊


    上辈子,林主席办公室的小姐姐说她小学时代流行流星花园。


    嚯,班上愣是有人逼着妈妈织毛衣时勾画出f4这个符号。


    人们对于时髦的追求永远迫切


    管它都是什么面料,蝙蝠衫t恤衫上头一律印上一无所有。


    其他的衣服依据不同的情况映上或者直接绣上电视剧名字或者热门电视人物的名字。


    林蕊翻身下床,赶紧摸出她的小本本记下金点子。


    马上夏天了,时髦的款式也得走起来。


    一墙之隔,无苦打着呵欠催促师兄“睡觉啦”


    小元元都被玲玲姐抱去了二楼。


    二楼有两间包房,装了榻榻米,算是雅间。


    现在玲玲姐早上也做生意。


    两边跑实在太累,她索性晚上在榻榻米上铺上铺盖,将就着洗漱睡下。


    小和尚摸摸自己的光头,呵欠连天地想,师伯当初就应该盖四层楼。


    楼下做生意,楼上住人。


    不然光一层楼,哪里够这么多人睡觉。


    嗯,还得再盖一栋楼,就贴着边上,好住人。


    苏木哪里睡得着,推着无苦“快点儿,念一段静心咒。”


    不然蕊蕊今晚肯定没得睡。


    小和尚愁眉苦脸“师兄,你自己念嘛,你都抄下来了。”


    “我念了没用。”


    连自己的心都静不下来。


    少年催促师弟“快点儿,赶紧念。”


    小和尚无奈,只能呵欠连天地开始“南无飒多呐,三藐三菩提,俱胝喃,怛侄他,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


    苏木听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错啦是清心咒不是准提咒。”


    奈何回应少年的是小和尚欢快的呼噜声。


    他的催眠卓有成效,先把自己给催眠着了。


    苏木愤愤地想起身,结果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呵欠,直接跌入了黑甜乡。


    明儿一定得将清心咒也贴上墙。


    都是正儿八经的修行中人,居然也清心咒跟准提咒还能搞混了,传出去多丢人。


    少年怀揣着振兴师门的凌云壮志,彻底睡得人事不知。


    瞌睡会传染,几乎在苏木闭上眼睛的同时,林蕊手中的笔也掉在了桌子上。


    少女往床上一倒,蜷缩进被窝。


    不行了,先睡觉再说。


    小和尚的漫画形象明儿再设计。


    直接在衣服上印热门i的名字毕竟只是权宜之计。


    想要长远发展,关键得打造出自己的品牌来。


    嗯,无苦这个优质i必须得好好打造孵化。


    少女打了个呵欠,沉沉地睡着了。


    窗外,月亮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将皎洁的清辉洒满人间。


    正文 姑娘勤快人


    一大早, 林蕊爬起来就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


    苏木过来敲门, 她头都不回,只喊了声“请进。”


    少年看她头发乱糟糟, 脸也不洗就抓着笔忙个不停的模样, 颇为欣慰。


    他刚想询问林蕊还有多少作业没做完时, 眼睛扫到她笔走龙蛇创造出来的作品, 顿时一噎。


    蕊蕊哪里是在写作业。


    她大清早的爬起床,居然是为了画画画的还是个小和尚。


    少年的心顿时跟泡在镇江老陈醋里头一样,酸得发涩。


    苏木的声音晦涩莫名“你忙着呢”


    林蕊哪有心思管他“你不废话吗别杵着, 赶紧给我下去,快点儿打电话给我姐夫,联系好王教授他们。”


    少女精简着笔下小和尚的形象, 决定一定要把这个o做好。


    童装市场广袤无边, 要将这个品牌打造出来,今后这可就是只金鸡呀,咯咯哒的金蛋下个不停。


    林蕊的思维一贯是跳跃式的,想到鸡他就想到养鸡场,想到养鸡场她立刻又想到养鹌鹑。


    话说鹌鹑跟鹌鹑蛋都是市场上的紧俏货, 完全可以考虑安排一下,走起。


    鹌鹑在哪儿养山地反正必须得远离闹市区,省得鹌鹑叫起来吵死人。


    对了, 山地也可以搞复合种植,种经济作物。


    粮食不行,山地只能种植山芋之类的作物, 又辛苦又出不了价。


    最好产物质量轻又单价高,这样可以方便运输。


    哎呀呀,哪里怕找不到工作,她现在就愁的是没有那么多可靠的人手来完成她的发财大计。


    就说防空洞吧,江州城那么多防空洞,可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贵财富。


    现在不指望他有什么军事用途了,那也不能荒废,这必须得改民用啊。


    人类连海底世界都想开发,怎么能够放过防空洞呢


    养蘑菇,养蚯蚓,防空洞冬暖夏凉,大有潜力可挖掘。


    她记得上辈子地铁站基本上都是商铺,里头热闹非凡。


    这地铁不是在地下吗既然地铁里头可以开商铺,为什么防空洞就不可以呢


    地下商城要是开起来,哎呀呀,那个热闹的嘞。


    必须得记一笔。


    防空洞里吃火锅吃烧烤,感觉实在很棒棒啊。


    林蕊的脑袋瓜子飞快的运转。


    不行,她得把江州城的防空洞分布图弄到手,分门别类,一个个都利用起来。


    哪些条件优渥,可以改建成商业场所,诸如商场溜冰场之类的地方。


    防空洞光线幽暗,对于商场而言根本不是问题,因为地上的商场也是成天开着灯。


    哪些条件普通或者是因为地方比较小,不适合做大型的建筑改动,那就统一用来搞养殖跟种植。


    对了,除了蘑菇跟蚯蚓以外,还有其他什么动植物适合在防空洞里头推广


    少女的眼睛滴溜溜直转。


    当目光落在自己随手画的卡通人物上时,她突然眼前一亮。


    米老鼠,对了,竹鼠华农兄弟108式丧心病狂吃竹鼠。


    竹鼠畏光,喜欢穴居,妥妥的,适合搞防空洞养殖。


    竹鼠肉嫩味美,无论红焖还是烧烤亦或是白切干锅,味儿那叫一个美。


    哎呀呀,养竹鼠那就得有竹子,可以种竹林啊。


    对了,种竹林的话,竹笋就有保证,泡椒笋必须走起来。


    还有就是竹林里头怎么能少掉竹荪。吃火锅少了竹荪,那也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前头想的鹌鹑就可以养在竹林当中,山上原本就适合种竹子。


    她每说一个,就在本本上记下一笔。


    愁死个人咯,这么多挣钱的金点子就是没有人去实行。


    谁让她事务繁多,分身乏术呢。毕竟像她这样聪明又独特的灵魂很罕见呢。


    苏木看她眉毛眼睛齐上天,一个人就演出了一场独幕剧,阒然无语。


    隔了半天,少年终于忍无可忍,不得不开口提醒她“你不是打算用防空洞养蚯蚓吗”


    只要夜市一形成规模,那么每天产生的垃圾绝对能够堆成小山。


    林蕊的计划就是利用蚯蚓来消耗这些生活垃圾。


    如此一来,蚯蚓的产量就可观了。


    做药材,做鱼饵,当动物饲料,产量上去了,销售渠道才能够不断地拓展。


    她还可以办一家蚯蚓工厂,专门对蚯蚓进行深度加工。


    对了,除了蚯蚓干,蚯蚓还能够提炼什么药材药材来着


    不行不行,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找专家打听清楚。


    她立刻记下一笔,又给苏木派任务“孙教授,别忘了打电话给孙教授。”


    苏木无奈至极“我说的是你到底是打算养竹鼠还是养蚯蚓。”


    贪多嚼不烂,术业有专攻。


    况且这些养殖都才刚起步,方方面面要处理的问题都不少。


    林蕊不假思索“我又没说我自己亲自动手。畜牧专业那么多高年级学生呢,动起来,实践出真知。”


    年轻人们,比起坐在办公室里头喝茶看报纸浪费人生,还是投入到实践中更有人生意义。


    那个,竹鼠虽然可爱,也是会咬人的。


    像她这样娇弱的小姑娘,哪里能亲自动手呢。


    对了,疫苗,动物狂犬疫苗也得走起。


    给它们打针,总胜过人被咬了以后再打针。


    少女回过头看苏木不动,顿时开始气不顺“打电话呀,你赶紧去打电话。第一个电话打给我姐夫,联系好教授。第二个电话打给魏镇长,服装厂的库存立刻再加工。第三个电话给孙教授的研究生,他不知道的话就去药房打听。”


    她在桌上扒拉了一会儿,摸出一张纸递给少年,“就这个,按照这上面写的分门别类来。”


    儿童服装就跟卡通人物靠,葫芦娃黑猫警长,一个都不能少。


    女性服装,阿信姐姐必须有姓名,万水千山总是情,劳动人民都得行。


    t恤蝙蝠衫赶紧再加工,全都给我一无所有。


    反正一个镇上服装厂的库存量就那么多。


    整个江州下面各县各镇的农交会集体跑一圈,她就不信库存会消不掉。


    哎呀呀,还可以搭售一块红布,反正现在一块红布这歌火得要死。


    先清空库存,下一步就不能老是盯在人家屁股后头跟风了,得打造自己的自主品牌。


    林蕊又摸出贾校长的那张名片,塞给苏木“这个电话也打一下,江州哪所大学有服装设计专业咱们打造自主品牌,那必须就得有自己的服装设计师。”


    少女叽里咕噜一通之后,催促苏木“傻站着干嘛呀赶紧动起来,时间就是金钱。”


    少年无奈“你又没说让我走,我哪里敢动。”


    看看她想到哪儿就说到哪,手边要是没人理会她,估计又要发脾气。


    哎,看样子每天晚上都得给她念清心咒。


    林蕊哪里肯承认,立刻睁着眼睛矢口否认“什么呀我没有。”


    苏木笑了笑,没跟她分辩,只催她“快点儿吧,洗脸刷牙,要迟到了。”


    少女这才哀嚎着怪叫,完了完了,她的数学作业还没写完呢。


    她的嚎叫还没落下,眼角就被人刮了一下。


    天啦噜,不得了咯,小孩子学坏了,竟然敢摸姐姐的脸


    她就说不能放纵小孩子跟那群臭小子鬼混,否则分分钟就会被带坏。


    苏木收回手,正色道“眼屎,你眼角有眼屎。”


    林蕊勃然大怒,要是啊姐姐忙得没来得及洗脸而已


    还想活下去看屋外太阳的苏木,立刻识相地跑了出去。


    林蕊摸摸自己发烫的脸,狠狠啐了一口。


    呸少来,分明就是觊觎姐的美色。想占便宜。


    少女回头看镜中的脸,果然容光焕发青春美貌风华正好。


    哎呀,真是美少女啊。


    即使顶着拖把头。


    美少女早饭忙成狗,王奶奶帮她梳头,苏木负责见缝插针地往她嘴里塞三鲜蒸饺。


    亏得林建明一大早就出门办事了,否则看到眼前的状况,叫当爹的人情何以堪。


    林蕊当然没闲着,她手上忙着写作业,嘴里头裹着蒸饺,口齿不清还要跟小和尚开战。


    无苦大师毫无出家人的涵养,别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了,小鸡肚肠到睚眦必报。


    他幸灾乐祸“哎哟,我们家元元都已经会自己吃饭了。看,吃的多好。”


    他生怕人家听不出来他在指桑骂槐一样,“不像有些人,这么大了,还要别人喂饭。”


    小元元抬起头,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挥舞勺子继续跟牛奶鸡蛋羹奋斗,吃得喷香。


    林蕊一口蒸饺馅含在嘴里头,来不及咽下去。


    她还没回击,小和尚又变本加厉地嘲讽,“哎呀呀,我倒是忘了,有些人作业都没写好。”


    王奶奶赶紧劝阻小孙子“行了,你别闹腾你二姐。”


    然而已经迟了,林蕊哪里肯就此放过,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哎呀,总比有些人不及格的试卷没藏好来的强。”


    这下好了,就连来店里头早饭的客人们都知道小佛爷考试吃挂落。


    无苦悲愤异常。


    二姐到底还想不想打着他的旗号卖东西了他不要形象不要脸的么。


    林蕊朝他飞眉毛,切,高大全的偶像早就过时了,现在流行要有些缺陷的。


    不然寻找回来的世界里头最红的为什么是伯爵啊


    旁边食客的打趣声中,小和尚悲愤撤退。


    他要去拿书包了,他才不像她二姐一样,天天想着怎么逃课。


    店门口走进一个身着制服的男人,笑着打趣无苦“哟,今天我们小佛爷可真够勤快的啊。”


    无苦头也不回,坚定地只留下个后脑勺。


    王奶奶笑呵呵地跟男人打招呼“刘干部,照老样子给您上”


    “老三样,白粥酱骨头蒸饺。”刘干部找了张空位子跟人拼桌,笑着抬起头和王奶奶打招呼,“有个事儿,我还得叮嘱一声您老人家。赶紧自查上报,上面发文件嘛,要严厉打击逃税漏税问题。”


    王奶奶坦荡的很“开着门,你们叉开来查,我老太可不逃税。你去打听打听,我占过公家一分钱便宜没有”


    刘干部笑了“例行通知啊,我就指望着您老人家带个好头,把咱们这一片辖区的个体工商户全都带规矩做事。”


    店里头有食客哄笑“别光盯着小老百姓啊,偷税漏税,又不是光是小个体户的事。大头你们可得好好看着。”


    刘干部赶紧摆手“这是全国性质的,可没光逮着谁不放。”


    “要我说啊,为什么查税收那就是国家没钱。国家没钱应该去找那些官倒啊。”


    食客挑高了眉毛,“这刚才摆在厂门口,动都没动一下,两天功夫就翻了三倍的价格,中间那差价谁吃了它们可交税没有”


    店堂里哄然大笑,不少人纷纷附和。


    刘干部苦笑着朝那人拱手作揖“这您可难倒我了,咱就是一个小办事的,管不到他们头上去。”


    那人冷笑起来“不抓大鱼专门盯着虾米,那就查不出来个什么三四五。”


    请来的早点师傅在厨房门口喊“生煎包好了啊,谁要生煎包趁热。”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不少人端起碗去排队。


    早上店里头人手少,大家得半自助式用餐。


    林蕊一边跟数学题奋斗,一边给王奶奶出主意“咱们还得建员工宿舍,这样才能留住人。”


    现在人找工作,尤其是外地过来打工的,肯定首选是包吃包住。


    据说上下班花在路上的时间超过一个半小时,人的幸福指数会急剧下降。


    这是增加千把块钱工资,都没有办法弥补的损失。


    王奶奶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现在她请的外地打工者,晚上只能在一楼睡行军床打铺盖。


    时间久了终归不是个事儿。


    人家也是爹生娘养的,总不能累了一天,连个能躺平了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林蕊撺掇着王奶奶“咱们在附近找块地,盖个几栋小楼,专门给职工做宿舍。”


    王奶奶惊了一跳,盖小洋楼当宿舍


    钢铁厂的职工到现在还挤在筒子楼里头呢。


    再说了,他们这个店总共才请了多少人,哪里需要几栋小洋楼。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情真意切地劝老人“奶奶你想啊,这宿舍除了咱们店里头请的工人以外,是不是还可以租给其他人”


    钢铁厂那么多职工还没解决个人住房问题呢。


    眼下按照国家政策,一时半会儿再盖新工人小区根本不现实。


    领导干部拿不出大钱盖楼,掏点儿小钱租房子给职工住,总不是问题吧。


    这样一来,不也相当于改善了职工的住宿条件吗


    少女的眼睛闪闪发亮,热切地看着老人“奶奶,咱们这样是不是也在为国家排忧解难”


    王奶奶侧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哎哟,是这个道理。


    房子盖起来以后,楼下还是可以做小吃店,也不用多大,满足附近居民生活需要就行。


    至于楼上空着也是空着,租给厂里头,安排职工过来住,的确是个办法。


    那么多人住在鸽子笼里头,看得实在不象话。


    国家领导不是说了吗要先富裕的带动后富裕的,这样才能共同富裕。


    她点点头“嗯,回头我找人打听打听去,看这附近还有没有房子卖,或者有没有地可以用来盖房子。”


    林蕊喜得简直要当场翻跟头。


    房子呀,足足几栋楼


    就算以后饭店生意亏成狗,单凭这几栋楼,王奶奶将来也是妥妥的亿万富翁。


    30年后可是有企业因为早早为员工买了职工宿舍,结果房价飙升,就单凭那两套房直接拯救了一个公司。


    少女哼着小曲坐上苏木的自行车,拍着少年的后背“起驾”


    她开心地吹着口哨,唱起歌来“正月里来好风光哦,四月红军就要来。”


    少年却闷闷的,不吭声。


    林蕊笑嘻嘻地在他背上弹琴“怎么啦”


    苏木沉默半晌,忍不住开问“你到底还要不要盖那个房子就是用井水跟太阳能保温保清凉的。”


    说好了要一起盖房子的,结果蕊蕊早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光他一个人,还傻乎乎的惦记着。


    他还特地找物理老师商量,画了好几张图纸呢。


    他都想好了,墙要刷成什么颜色,窗帘该选哪种布料。


    最好有院子,院子里头也能种葡萄。


    前面是红灯,苏木停下车。


    少女眼睛珠子一转,直接将少年的脑袋扭过来,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吾若得之,必以金屋藏之。”


    她眨着眼睛,拍拍少年的肩膀,“放心,姐都说了,跟着姐有肉吃。我肯定给你盖座大房子,金屋藏娇。”


    苏木的脸腾的一下成了朝霞,他结结巴巴“我,我是男孩子。”


    “哎哟,男女平等啊。”


    少年羞愤的蹬着自行车往前跑。


    林蕊伸手捏他耳朵,逼着问“要不要你要不要”


    少年轻轻的“嗯”了一声。


    林蕊哪里会满意,死命揪人家耳朵,催促道“快说,要还是不要”


    苏木小小声地应答“要”


    林蕊得意地吹起了口哨,比鸽哨都明亮。


    便宜你啦,小子,看姐对你多好,还给你盖房子呢。


    正文 倒卖不能停


    林建明从厂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 陈副厂长已经在楼梯口等了许久。


    他一见人, 赶紧将林建明迎进自己的小办公室。


    “老林,你不急着做决定, 还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


    陈副厂长的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刚才抽的烟太多了, 满嘴的烟味, 简直呛人。


    好在林建明并不在意, 还主动伸出手“老陈,给我一支吧。”


    陈副厂长递上烟卷,兀自苦口婆心地劝告老友“这个事情咱们可以慢慢研究, 慢慢考虑,总不能强买强卖。”


    在钢铁厂做的好好的,上头突发奇想, 就把人调去纺织街道工厂, 领导也得考虑一下底下人的感受。


    林建明点燃烟后,吸了一口,微微一笑“既然厂里头已经掌握了讨债的要门,我再继续做这个,其实也没多少意义。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陈副厂长眉头紧锁, 伸手轻轻敲着桌面“我说这话不仅仅是因为咱们之间多少年的交情,更是为了厂子着想。”


    讨债的难度有多大,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就好比国家给了政策, 大家都去做同一桩生意。可挣钱的,永远都是少部分。


    中间的人情往来和尺度把握,哪里是随便换个人就能做好的。


    一个不好, 不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反而会将前人打下的基础全都毁掉。


    等真到那一步的时候,想要补救,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林建明笑笑,反过来安慰陈副厂长“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是常来常往的,彼此间都有交情。只要不出大格,后面陆陆续续地再回款几百万,应当不成问题。”


    陈副厂长叹气“你这真是打定主意,要走了红星厂的情况,我心里头有数。他们还欠了上百万的外债呢。”


    同样的百货公司跟供销社也欠了他们上百万的债。


    这对于一个街道工厂而言,已经沉重到足以将它彻底拖垮。


    陈副厂长不知道林建明会不会如法炮制,用国库券解决红星厂的债务问题。


    但百货公司跟供销社毕竟不同于其他国营大厂,人家未必肯买一个街道工厂的帐。


    想到这一层,陈副厂长忍不住愤懑“过了,有些人实在太过分了,将厂子当成什么当初他安排他那个表外甥进讨债队伍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全钢铁厂的人都知道债务是压在众人头上的一座大山。


    谁解决了厂里头的债务问题,讨回来钱,谁自然是大家眼中的英雄。


    只要心不瞎,大家都会承这份情。


    就因为害怕功高震主,所以阵前换将上一个这么做的昏君,早就亡国了。


    林建明倒是笑了起来“社会主义新中国,哪来的皇帝呀”


    陈副厂长冷笑“只怕有人以为自己是土皇帝。”


    他一向说话很谨慎,能将话说到这份上,实在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


    儿子提到林蕊建议给学校老师盖教师公寓的时候,还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自己。


    “等到把老师们的住房问题解决了,厂里也该解决工程师们的专家楼了吧。林叔叔还住在筒子楼里头呢,爸,你看他家地方多小啊。”


    陈副厂长当时简直没眼睛看儿子,心中的羞愧与愤懑难以言喻。


    他觉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愧对了林建明的信任。


    当初他是怎么跟人家说的派他出去讨债,也是为了锻炼他,好让他在行政岗位上多磨练一段时间,将来方便提拔。


    结果枪打出头鸟。


    人家倒是兢兢业业将工作做出成绩来了,厂里头功劳一分不算不说,当家作主的人还索性将他发配边疆,直接流放了。


    陈副厂长挣扎了片刻,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做点儿主“这样吧,你过去后点点仓库里头都有哪些布料。我看看能不能给咱们厂的职工换一下制服。”


    天暖和了,按照惯例,差不多下个月厂里工人也该先做制服了。


    林建明拿下嘴里叼着的香烟,眉开眼笑“那我可先谢谢你啦。总算有米开锅了。”


    陈副厂长先给他打预防针“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他们厂里头生产的布料估计能做制服的也不多。剩下的都点点,咱们再碰个头,一起想想办法。”


    林建明点点头应下,又冲陈副厂长笑“老陈,其实你不叫我,我今天也是要来找你的。我想请你帮个忙。”


    纺织厂债务大头是欠了浆纺厂120万的债,自己也有供销社100万的帐没收回头,这个要解决这个难题,需要一笔钱来搞活这件事。


    现在大家手上都没钱,所以就形成了胶着状态。


    林建明希望银行能给纺织厂120万的贷款,用于去还浆纺厂债务。


    陈副厂长立刻摇头“这事儿难办,银行现在已经不敢再往外头放钱了。”


    就算是面对江州钢铁厂这样的硬牌子老字号,银行都不敢开这个口子,何况是一家街道工厂。


    林建明笑道“你先等我把话说完。”


    浆纺厂拿到钱之后,并不是万事大吉,而是再由银行出面,收回浆纺厂60万的贷款,再贷给江州供销社,用来还欠纺织厂的债。


    最后银行再从纺织厂收回120万的贷款。


    用这种对等清欠的方式虽然无法解决所有的债务问题,但起码使得一条链上的三家场子,又能够重新恢复正常的经营往来。


    “其实这个法子,最初我考虑是用在咱们厂讨债上。但是不行,因为咱们厂子太大,铺的面太广,涉及到的地区太多,要联系的银行也五花八门。”


    几根线一旦缠在一起,就会问题越来越多,搞不好将银行也彻底套进去,产生新的债务问题。


    “但是红星厂的情况不一样,红星厂相形之下债务简单,无论是浆纺厂还是供销社,都在江州范围内。只要有一家银行参与进来,由市政府来主持,这个债务问题就能够解开。”


    林建明恳切地看着陈副厂长,“老陈,你是知道我的,我在政府跟银行都没有人脉,这事儿必须得有人牵头才能完成。”


    陈副厂长沉吟片刻,迟疑道“那60万的差价你到时候能还回头吗”


    算来算去,纺织厂能够成功交涉,收回来的只有60万货款,但是最初银行可是贷给他120万。


    银行现在可不敢再多一笔账。


    林建明笑了笑“将厂里头的积存布料卖掉的话,应该差不多了。”


    陈副厂长叹气,说来说去,还是得考虑销售问题。


    他沉重地点点头“行,我给打听看看吧。”


    林建明含笑,双手拱起,冲他做了个揖“老陈,这事儿真麻烦你了。只要厂里能开工,那情况就会好很多。”


    陈副厂长决定先泼泼他冷水“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毕竟现在纺织大厂自己都积了一堆货,压在仓库里头呢。”


    林建明轻轻地叹气“走一步看一步吧能做一点是一点。”


    说着,他又苦中作乐一般,“这事儿要能处理的好,可以被当成典型来推广嘛。”


    超级大厂的债务问题复杂,不能用同样的方式。


    但是小厂往来客户情况简单的话,完全可以依葫芦画瓢。


    陈副厂长连连点头“不错,现在这情况能救一个是一个。外部环境好转了,咱们厂的压力也就没这么大了。”


    林建明颇为感动“老陈,摸着心说句话,我最佩服你的这种大局观。有些人当着面我不好说什么,可我真瞧不上,格局太小,就只能看见鼻子尖上的一点儿东西,难成大器。”


    老哥俩互相看了眼,都咽下了嘴边的话。


    可偏偏是这种人能在位置上坐这么久,因为他足够听领导的话。


    就好像一个大家庭下面的小家庭,小家主将自己的身份时刻定义为大家族的孩子,而不是小家庭的主人。


    如此一来,考虑问题的角度自然不相同。


    林建明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告辞的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叫嚷声。


    “李卫东你给我出来,你搞大人肚子就想不认账吗”


    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整个厂区听到的人都被惊住了。


    不少人抬眼纷纷往窗户外头看。


    呵,好家伙,一个烫着卷发的年轻姑娘,手里头拿着喇叭,大声冲厂区叫嚷“李卫东,你竟然不给我个说法,老娘就去派出所告你强奸。”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人人脸上都是疑惑的神色。


    李卫东的爱人就是本厂职工啊,在厂办工作。


    这个年轻姑娘又是个什么身份


    林建明眉头紧锁,轻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断干净”


    陈副厂长耳朵尖,闻声立刻转头看他“怎么回事”


    不用等林建明回答,外头的人已经扯着嗓子将事情说的差不多了。


    这姑娘是外省一家轮机厂招待所的服务员,李卫东去轮机厂讨债的时候,就住在招待所里。


    这一来二去,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事,那就说不清楚了。


    现在姑娘怀孕了,李卫东抬脚走人。


    姑娘家里人哪里会答应,坚决要过来讨个说法。


    陈副厂长又气又怒,指着窗户外头道“就这种人,还能让他负责后面的讨债还不得夜夜做新郎,村村丈母娘”


    林建明也眉头紧锁“还是我没顾得上,要是我再多关注点,也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陈副厂长冷笑“你是他亲爹啊养孩子也不是这样养的。这么大的人了,有老婆有孩子,还能闹出这种丑事来。”


    他默默看着厂长亲自出去,安抚闹事的女人。


    真是不嫌丢人


    他鼻孔里头喷出口气“老林,我看你去红星厂的事情还是暂缓缓吧。”


    出了这种丑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让李卫东接手讨债工作。


    林建明摇摇头“不了,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边的事情就得赶紧接手。再怎么说,他也是厂长。”


    倘若他前脚才千方百计地将林建明赶走,后脚因为李卫东出了事,他又低声下气地将林建明迎回头,他这个厂长的脸要往哪儿挂


    陈副厂长刚想说,为着厂子正常运转,拉下脸又怎么样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倘若那人有这气度,也不至于在这节骨眼上千方百计地将林建明赶走。


    谋划这件事,起码也得个把月吧。


    也就是说,林建明收回外债没几笔的时候,那人就打着过河拆桥的主意了。


    陈副厂长怒极反笑“好,真好,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要怎样收场。”


    “老陈,别赌这个气。”林建明诚心实意地劝告老伙伴,“我倒是想保举个人,人事科的小张,张希。这小伙子人虽年纪不大,但做事沉稳的很。接触过的几个厂子,对他的评价都不错,后面讨债的事情由他来负责,应该不会出大乱子。”


    陈副厂长心念电转,指着窗外还焦灼着不肯跟进办公室的女人道“这个”


    林建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劝过小李,让他注意分寸,但是现在的年轻人大概是听不进我这种老头子的话。”


    陈副厂长也跟着叹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也该给他个教训了。”


    不听话好啊,他要是太听话了,还真没机会立刻把他拉下马。


    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就必须得在任务交到他手上之前,狠狠叫他栽个跟头,没办法爬起来祸害。


    那人手头是多没有人可用,居然连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也敢拿出来充数。


    陈副厂长微笑“看样子我们领导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讨债的事情了。也好,那我们当副手的就得给领导分忧,还是小张去处理这件事吧。”


    林建明又跟陈副厂长闲聊了几句。


    直到外面订好城下之盟,卷发姑娘同意跟着厂长去办公室商讨解决之道,厂子终于恢复暂时的平静,林建明才慢慢地步出钢铁厂。


    他站在工厂门口,回头看了眼巨大的厂房。


    钢铁厂的锅炉燃烧着,高大的烟囱往外头排放灰蒙蒙的烟。


    整个工厂都笼罩在这片灰色之下。


    林建明冲门卫处的老人点点头,迈开步子,缓慢而坚定地往外走。


    回家之前,他先找个做公用电话,拨给妻子。


    郑大夫今天上午没课,从吃过早饭后就一直守在宿舍的电话机旁,等待丈夫的消息。


    电话铃声一响,她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刁难你”


    “没事,都是按惯例走流程而已。”林建明轻描淡写,“李卫东在外头的情人找上门了,厂里后面估计会让小张负责收国库券的事。”


    郑大夫吓了一跳“他这才出去多久啊都能找个小的”


    林建明叹气“他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当初严打的时候,要不是有人保着他,这小子也被拖去枪毙了。


    郑大夫狠狠啐了口,咒骂厂长“缺德冒烟了,将人家小徐一个好好的姑娘,介绍给这么个不是东西的。”


    现在小三大着肚子闹上门,要小徐如何自处


    林建明冷笑“长痛不如短痛,这么个家伙,与其这样耗下去,她不如硬气点,离婚。以后再重新找个人过。”


    否则钝刀子割肉,还不知道要折磨到什么时候。


    搞不好,这辈子都耽误进去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两口子之间的问题,外人插不上嘴。


    夫妻俩唏嘘几句之后,林建明嘱托妻子“不慌,小张收到国库券之后,会直接交给周师傅。到时候周师傅会送到上海去。”


    郑大夫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道“那个,咱们还继续不是说已经知道了吗”


    林建明微笑“组织上知道的是我们当钢铁厂收国库券抵债的事情,知道也不奇怪。”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墙里头的人还各怀心思。


    林建明一早就防了一手,他清楚厂里人肯定好奇,他究竟将国库券卖给谁收回的钱。


    所以李卫东知道周师傅的存在,其实是他开始就安排好的。


    经过上次跑长途遇险差点儿没命的事情之后,周师傅现在基本上只跑江州附近的省市,刚好可以充当这个传递者的角色。


    林建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就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迫不及待。”


    他本以为起码他们要等自己收回千把万之后才会下手。


    因为那个时候,即使后面的帐收不回头,厂里的基本运营还是能够勉强维持下去的。


    不过这样也好,刚好省却了他还要在外头奔波着收国库券的时间跟精力,好让他腾出手来做更更重要的事。


    林建明挂了电话,神情自若的走向公交车站。


    等到23路公交车到达之后,他步伐沉稳地上了车。


    离开钢铁厂后的第一站,他要去拜访王教授跟陆教授,亲自邀请他们进驻红星厂,开始卫生巾和尿不湿生产线的研究。


    公交车经过钢铁厂子弟中学的时候,林建明看着车窗外的教学楼微笑。


    这个时候不知道他的小女儿是坐在课堂上看着窗外的麻雀发呆,还是支着书本偷偷趴在课桌上打盹。


    不管做什么,只要孩子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就好。


    林建明轻轻地笑了,听着车厢里的报站声。


    他怎么能够不继续倒卖国库券,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不创造一位资产雄厚的投资者,他又怎么能够明确厂子的所有权


    为他人作嫁衣裳,这种事他人生的前半辈子已经做得够多。


    剩下的半生,他得为自己和家人而奋斗。


    正文 姑娘你真行


    江州钢铁厂从来没有任何秘密。桃色新闻传的尤其快。


    不到一天的时间, 就连本该养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初三学生们都知道李卫东的小老婆找上门了。


    再过几天,双方谈判过程简直就是现场直播。


    什么李卫东和厂领导希望那女的去打胎。


    什么打胎需要的证明,由厂里同想办法解决。


    什么工会主席现在撕了李卫东的心都有。


    因为领导将这颗烫手山芋丢给她处理。


    好在眼下计划生育抓的严,意外怀孕, 想生下来不简单,但安排个人插队去打胎,还是不难的。


    等孩子打掉之后,李卫东再赔她一笔钱作为营养费,此事就此翻篇。


    林蕊跟听天方夜谭似的,觉得钢铁厂里头的领导实在是长期不跟外界接触,脑子已经彻底僵化。


    他们把自己当成谁, 如此轻易就想打发掉堵上门来的小三, 说天真都侮辱了天真这两个字。


    人家大老远的堵上门,就为了打胎拿笔营养费


    一开始就清楚男方有老婆孩子的女人, 真为爱昏了头到这地步也不简单。


    从认识到搞在一起才多点功夫,那爱来的也太快,龙卷风都得甘拜下风。


    于兰也摇头叹气,压低了声音示意众人听小话。


    据说现在厂里头领导为了安抚住她,已经同意帮她安排一份正式的工作了。


    她在招待所里当服务员,也就是临时工而已。


    现在多少临时工挤破了脑袋,想要转正。


    然而这小三胃口似乎不小,因为后面陆陆续续传出来的处理方案,已经从解决她一个人的工作问题, 变成解决她全家的工作,真是大礼包,买一送一堆。


    英语课代表十分不耻,逼着问陈乐“你爸他们答应了那也太过分了”


    现在厂里头多久不招正式职工了。


    哦,来一个人睡了一觉,就能变成国家干部。


    国家干部全是靠自己睡出来的呀。


    林蕊瞪眼“怎么说话呢你”


    英语课代表尴尬“那个,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他就是愤懑,有人拿厂里的利益给私人做人情。


    李卫东的个人行为,凭什么要厂里头来处理。


    就让那女的去公安局告他强奸犯,枪毙还是蹲大牢,全凭公安机关做主。


    林蕊好心给少年普及法律常识“公安机关只能送检察院,枪毙还是坐牢,归法院判案。”


    英语课代表就盯着小班长“陈乐,你发句话啊,不是自家口袋里头掏出去的真金白银,领导不知道心疼是不”


    陈乐哪有心思管桃色新闻,他直接没有眼睛看林蕊,他羞愧得无以复加。


    他觉得钢铁厂就是个不要脸的负心汉,是陈世美抛弃了苦苦等待的秦香莲。


    林蕊直接笑喷了,揶揄小班长“你行了吧啊,陈世美好歹是状元,心腹好歹是公主,丈母娘是太后,大舅子是万岁爷。”


    好意思噢,那钢铁厂跟陈世美相提并论,脸皮真是比盆还大,太会为自己贴金了。


    陈乐涨红了脸,吭吭哧哧“你爸爸为钢铁厂做的贡献,所有真正的钢铁人都会铭记在心。”


    林蕊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吧,都是没有话语权的人,说这些有个屁用。


    她还不耐烦她爸继续填钢铁厂那个无底洞呢,早脱身早好。


    一直在边上听他们说话,没插嘴的苏木,突然间开了口“那个李卫东算不算陈世美停妻另娶。”


    陈乐下意识的想要拿林蕊的那套陈世美其实是个大牛的理论说自己兄弟。


    李卫东可比钢铁厂更不堪。


    不想林蕊双标得厉害,居然笑嘻嘻地夸奖苏木“哎哟,没错,还是我们家苏木能说到点子上。”


    当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人家千里迢迢跑过来,那摆明了是挟肚子欲上位啊。


    于兰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冒了句“苏木怎么成了你家的”,就又跳跃式的强调,“不至于吧,李卫东有老婆孩子呀。”


    除非是他脑壳被门板夹了,否则为了外头那个跟自己老婆离婚,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这人对小三也没多少情谊,否则也不会在人家怀了孕之后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反而叫人家堵上门来。


    这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外头的小三跟李卫东的老婆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李卫东又不是个为爱痴狂的人,怎么也不会做出那样惊世骇俗的事吧


    林蕊笑嘻嘻,不接话。


    天真啊姑娘,这世间上位的小三还少吗那层出不穷的手段还罕见吗


    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


    别说李卫东这样的咖位,就连自己是少将,老子是军委大领导的人,最后还不是被闹着娶了位离异女商人,起因就是段露水情缘。


    哎哟哟,当初大老虎被打倒的时候,大家可是吃了好久的瓜。


    英语课代表倒是认为林蕊的猜测很有道理。


    想想啊,如果现在接受了钢铁厂的安排,那就是一锤子买卖,以后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可是如果是小三能嫁到李卫东家里头,那他们就是亲戚关系,以后能够源源不断地得到好处。


    古代分家产还有死钱跟活钱的区别呢,何况是一个家庭的前程。


    当初杨家是怎么成为京中大豪门的不就是因为杨玉环跟了唐明皇吗。


    英语课代表煞有介事“这要是搁在我身上,我也舍得一身剐,好好去拼一拼。”


    真是有理想有抱负,林蕊忍不住为他鼓掌。


    少年,请努力地去抱大腿,千万别害臊。


    这年头,多少人的理想都是求包养。


    抱好了大腿,多少年的奋斗都比不上,妥妥的人生赢家。


    苏木不甚赞同地拉了把林蕊,皱眉看英语课代表“你可说点自己好的吧,杨玉环是怎么死的杨家最后又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于兰狐疑地盯着苏木,不得了咯,这小子胆量见长,竟然敢当众跟林蕊唱反调。


    少女正等着看同桌的武力镇压,不想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蕊不仅没揍苏木,反而顺着他的话接腔“就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如此咒自己。要温柔要慈悲。”


    说着,她还冲苏木的方向笑。


    于兰惊得差点儿直接从板凳上摔下来。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蕊蕊这是喝了过期果汁还是吃了注水猪肉完全不像她了。


    林蕊一巴掌挥开于兰要摸自己额头的手,煞有介事“干嘛呢我向来都很讲道理的。苏木说的有道理,我当然得支持他。”


    说着她又甜甜地冲苏木笑。


    于兰严重怀疑苏木今年会蛀牙,因为糖太多了。


    少年绷着脸假装若无其事,唯有微微泛红的耳朵跟泄露了他极力想隐藏的羞涩。


    蕊蕊真是的,怎么能够在学校里也这样呢


    少女在心中狂笑,哎呀呀,苏木实在太好玩了,看他耳朵红的,真有趣。


    待放学回家,林蕊见到数日未见的父亲,忍不住抱怨“你都不出差了,怎么比出差还忙啊”


    说出去广大人民群众能相信吗林建明同志明明这几天人都在江州,偏偏他的亲生女孩连面都见不到。


    他披星出带月,哦不,是三更半夜才回来,平均每天在家里头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


    连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备考生们都比不上。


    林建明难掩倦色,搓了把脸,招呼小女儿“刚接手工作,事情多。”


    这几天他一直忙着清点红星厂的库存,了解厂里头的生产经营情况。


    想转型,那也得搞清楚自己眼下有多少家底子。


    将王教授跟陆教授他们请进红星厂,可不得安排好人家的工作与生活。


    一桩桩事情说起来似乎微不足道,然而哪一件不需要耗费精神与精力。


    关键问题还是眼下手头没有人可以用,逼得他不得不事必亲躬。


    林蕊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积极主动地帮父亲盛了碗豆腐鲫鱼汤。


    她抬起眼睛,冲父亲笑“我倒是有个快速选拔人才的办法,你要不要听听看”


    林建明掐着太阳穴,笑着看小女儿“那你给你爸说说,该不是会派他们去养蚯蚓,看谁养的好,谁就是人才吧。”


    那耗费的时间可有点儿长,蚯蚓又不是一天就能养成的。


    林蕊跺脚,不依父亲的打趣“爸,你说什么呢我是说你现在是不是从厂里头那些库存布料要怎么清理”


    建立起全市乃至全省,甚至周边几个省联合的以物易物交流会,果然是清理大批量库存的好办法,但同时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做前期准备工作。


    红星厂是街道工厂,库存量原本就没有那么大。


    那完全可以蚂蚁搬家,先出一部分货。


    林建明来了兴趣“怎么个搬家法”


    林蕊一本正经“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充分发挥职工的主观能动性。”


    红星厂现在不是暂时停工了嘛,这么多职工被迫回家吃自己。


    用起他们来呀,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


    要真说起谁希望厂子好,其实就是最基层的广大职工。


    说句不好听的,厂领导干不好,上头的主管部门可以安排他去接着祸害下一个地方。


    毕竟培养领导干部不简单,总要允许人家犯错误。


    不让人家全都祸害一遍,哪里能够证明人家的确缺乏领导干部才能。


    当然,一般到那个时候,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领导不多该退休了。


    被祸害惨的职工,可没有那么多人允许他们在人生选择道路上犯错误。


    所以他们手中捧着个饭碗的时候,就会竭尽所能。希望能够将这饭碗捧得久一些。


    “在厂里贴公示,允许红星厂的职工小批量的从仓库里拿货,自己出去推销。他们按照批发价拿货,至于卖多少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中间产生的利润全部归他们。”


    林蕊认真地看父亲,“经济效应是自己人主观能动性最有效的办法之一。”


    在大部分尤其是物资相对匮乏的时候,甚至连后面那个“之一”都可以去掉。


    “爸,我猜红星厂现在还欠着一部分职工的工资没发出去吧”林蕊双手托腮,给父亲出主意,“愿意帮厂里头推销,但是手上没钱的人,可以拿自己被拖欠的工资做货款。”


    对于职工而言,如此一来,布料就相当于白送的。


    人们为什么不敢做生意因为怕亏本。生活越是困顿的人,顾虑越多。


    可要是不往外头掏本钱,他们的胆子就会大很多。


    林蕊强调“等大家动起来,就是你发掘人才的关键时候了。”


    是驴子是马,唯有拉出去溜过才知道。


    哪些人有魄力敢动,哪些人有门路有能耐出货,哪些人能够源源不断地拿货出去卖,他们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出的货;这些都是量化人才的标准。


    老实本分踏实认真的人,安排去生产岗位。


    灵光胆大脑子活络的人,安排去销售岗位。


    原则性强有大局观的人,安排去管理岗位。


    谁说没人才,遍地都是人才,你得给人家发挥的机会。


    你指望小提琴家挖煤,那不叫锻炼,那叫人才配置浪费,强人所难。


    革命的螺丝钉,也得给人家放对了位置。


    林蕊眉飞色舞,积极为父亲出谋划策“这眼看着要过节了,清明过了没赶上,三月三上巳节可不能错过。”


    上巳节,传统里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红星纺织厂基本上都是女职工,厂子可不就是她们的娘家。


    有的时候,实物福利要比直接给钱来的效果好很多。


    就跟一箱子钱看着永远比银行卡上的数字要震撼一样。


    江州城有三月三吃荠菜花煮鸡蛋的传统。


    “每个职工都发一盒子鸡蛋,当成你新厂长上任的见面礼。礼轻情意重,代表厂里没抛弃他们,厂里还在积极想办法恢复生产。”


    在困难重重时,稳定职工队伍是最重要的。


    好的领导艺术,就是让人拿一百块钱干一百五的活,人还心甘情愿。


    林蕊眉飞色舞“至于鸡蛋,直接找郑家村养鸡场出,天然绿色草鸡蛋,量大从优,拿我的名片去,给批发价。”


    林建明一开始还连连点头,直到女儿的名片推到他面前,他才忍俊不禁“你这丫头,真是连你爸的钱都挣。你说说,外公外婆给你多少提成。”


    林蕊哼哼唧唧,这可是商业机密,亲爸也不能说。


    她可要好好攒钱给苏木盖小洋楼呢,家里有井水空调跟太阳能,院子能栽葡萄的那种。


    少女朝苏木眨眨眼睛,小男生的脸顿时气血翻涌。


    老父亲林建明本能地心中警铃大振,然而店堂里头的电话机声音更响。


    王奶奶接了电话,招呼林建明“找你的。”


    林蕊呼呼噜噜地吃着鱼汤面,竖着耳朵听她爸讲电话。


    对方似乎说了好久,结果还是碰了软钉子,林建明声音含笑,语气却坚决“实在承蒙领导错爱,我这边事情已经焦头烂额,真的分身乏术。”


    林蕊的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哎呀妈呀,领导错爱分身乏术,难不成又要给她爸厂子


    接啊亲爹,你亲闺女还有一堆金点子等着变现呢


    就红星厂那点儿大的地方,如何让你闺女大显身手


    光一个卫生巾就能分成好几个系列。


    光一个尿不湿,各个品种就能摆满一个货架。


    她还没挖掘无纺布的用途呢,什么一次性手术衣一次性手术包,还有大棚布料、环保手袋,应用范围广袤无边。


    林建明看着女儿闪闪发亮的眼睛,哭笑不得“你想的还挺多。可惜不是,人家就是想拉你爸去干活。”


    南省作为改革开放后反应比较迅速的地区,到上个月底,三角债已经突破了一百亿,造成的后果相当严重。


    江州市政府往上面打报告,要求搞个以物易物的贸易会,南省政府批复的十分迅速。


    搞,用最快的速度动起来,不仅是江州的企业,全省都参与进来。


    立刻发文到各地方政府,组织企业报名参加。


    各家都拿出库存,两家之间换不赢,成千上百家总能换到各自想要的东西吧。


    江南地区自古就商业氛围浓厚,南省一透出意思,附近两个省份立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既然是以物易物,那他们也想参与进来。


    这下子,事情搞大了。


    规模如此大的贸易会,如何组织好,那是个大问题。


    交通、食宿、场馆布置、人员调动、安全保证,等等等等,光是这些后勤工作就要将人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林建明不知怎地落进了领导的法眼,组织有意找他来帮忙安排易货贸易会。


    谁都知道这是个很容易吃力不讨好的烫手山芋,林建明现在一心就想搞好他的红星纺织厂,当然不愿意接。


    林蕊眼睛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差点儿伸手去拽她爸的衣领。


    接啊亲爹,这是挑战也是巨大的机遇。


    要是搞好这么一桩大型活动,林工,你就坐上直升机,一飞冲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