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秋令声音大了些，秋雪忙看向床上正睡着的凌渐青，见人没醒才松口气，轻声：“今日大公子便与表姑娘闹了一场，那医师护着表姑娘，还带着表姑娘一起出去，奴当时便想把表姑娘追回来，可又放不下大公子这头儿，给我们欲雪堂上下闹得人仰马翻......”
逢秋令气笑，本今夜无心晚归，也不管了，坐等着凌渐青醒来。
本以为要一夜枯等。
没想到半夜，凌渐青当真悠悠转醒，醒来，便喊渴。
逢秋令唤人将温水递上，小厮服侍着凌渐青小口小口喝着温水，才躺下来。
这一场把凌渐青折腾了个够呛。
他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眼下泛青，唇却烧的红，躺在床榻上，好像一具艳丽的尸，眼睛许久没转，盯着头顶上，手又下意识去捞旁侧凌霜常躺的玉枕。
他在梦中梦见凌霜了。
醒来，第一件事也是想凌霜。
觉察到旁侧有人，凌渐青转过眸子，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沙哑，道了句：“皇表兄。”
“雪玉，”逢秋令看着他，“此次待你病好，随我去皇家善恩寺罢。”
*
夜色寂静，若潺潺流水，施昭绕过曲池回廊，身侧有银蝶跟随，一路银铃阵阵，白衣似仙，到了她的房门之前。
深更半夜，还隐隐亮着灯火。
凌霜对外头发生的一切尽数不知。
她忙着绣手里的抹额，腿边还有丢下的医书和挥赶蚊虫的蒲扇，心里忍不住想，若是这时候有部手机就好了，有听书的功能，她这就能一举两得，再有个驱蚊液就更好了，也不至于要她总赶蚊子。
她绣的认真，想的也认真，不由得哼着小曲儿，外头有人敲她窗，都没听见。
直到敲上她房门，凌霜不动了。
天呢，莫不又是凌渐青身边的秋雪罢！
凌霜头都大了。
她不敢吭声，忙将针线收了，又吹了根蜡烛，只留一根小的，掀开被褥缩在里头，一声也不吭。
那敲门声轻轻的，敲了两下，停了，又敲了两下，凌霜透过被褥缝隙往外瞧。
她没发现，地上有虫钻进来。
过了会儿，门竟被推开了。
凌霜吓了一跳，不知道秋雪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她虽不得势，但也是凌家的表亲，又得凌渐青的看重，如今竟被秋雪这丫鬟欺负到头上了，凌霜也有些生气了，却还是没吭声。
忍了！
就装睡！没人能叫的醒一个装睡的人！她秋雪有本事！将婆子们都请来喊她！
思及此，凌霜紧闭上眼，却在这夜色之中，闻到熟悉花香。
凌霜微顿睁眼，只见那抹白色衣袂已经出去了，她忙掀开被褥。
果然是施昭。
“施公子？”
施昭刚下台阶，闻言，他站定脚步，抬头看她，面上没有表情。
“这大晚上的，施公子怎么过来了？”
“无事。”
不知是不是凌霜的错觉，她总觉得施昭话音冷了许多，看她的眼神也如霜雪。
“无事便好......”
凌霜虽不解，也没有多问，晚夏的夜里，她傍晚沐浴过，身上穿浅粉寝衣，在被窝里缩着久了，身上都热，布料薄又贴身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她又不喜欢穿袜，赤脚踩在台阶上，她没觉，施昭却看见了。
这要他忙避开视线。
凡间的女儿家，便是这样的吗？
喜笑间张扬，行动间不避讳，又常常露出柔软姿态。
施昭不免蹙起眉心。
还是唯独，只有这位凌霜姑娘会如此呢？她的一举一动，皆与他所了解的世间女子不相同。
施昭不喜欢这种感觉。
凌霜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无知无觉，见施昭来了，心想有了大好机会：“施公子，你手里可带有艾草？我寻你买些可以吗？”
“有。”
“那太好了，我明日带着银钱去你那里拿一些。”
“不必带银钱。”
“那怎么行......”凌霜还站在原地，她也才察觉自己没穿鞋，一只脚往后退了退，退到门槛后，“施公子，那手帕你喜欢吗？我再给你绣几条吧？”
她笑着，弯着眉目，一双俏丽的狐狸眼，笑起来时眼中总含着亮。
可怜时，亦这么亮。
施昭浅浅蹙起眉心。
“不必，今夜来，我也想要告知凌霜姑娘，往后我不会再收你的任何东西。”
“什么？”
凌霜微讶，可施昭并未再回话，转身离去。
回屋，只见桌上一张绣着仙鹤的白帕，与一包的严实紧密的牛皮纸，拆开里头，赫然是白日间凌霜送给施昭的糖瓜。
*
夜间，不知是否是因常有蚊虫飞来绕去，凌霜没有睡好。
施昭厌恶她了吗？
凌霜翻来覆去，不禁叹出口气。
导致想要寻施昭讨些艾草，也一直没去，她自己寻小厨房的婆子讨了个香包，缠在床柱上，聊胜于无，还得靠着蒲扇来驱赶。
就这样，一直挨到中秋前夕的傍晚，凌霜坐在屋里拿竹木编花灯，欲雪堂忽来传唤。
她有些日子没听见凌渐青的信儿。
不知他找她有什么事。
自从那次凌霜将烂摊子直接丢下，欲雪堂伺候的见了她，也都不大理她。
行吧......
夜色清浅，中秋将至，府内已经提前挂上花灯，凌霜询问：“秋雪，最近表兄有好好吃药吗？”
“吃了啊。”
秋雪回话冷淡，凌霜微顿。
凌渐青竟开始吃施昭开的药了，既然已经吃药，那就应该不会再犯头疼的毛病了。
那找她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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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不明白，凌霜到了欲雪堂，本以为凌渐青定会如往常般躺在榻上，见了她便虚弱又柔情的唤她霜儿，却没想，她刚跨进门槛，便见到凌渐青。
他没精打采的坐在正厅主座上，穿着一如既往富贵艳丽，是身青色的常服，发间拿金玉发簪挽了，露出张苍白艳美的脸来。
听见脚步声，他撑在下颚的指尖顿了顿。
“表兄，我来了。”
凌渐青这才转过眸子，神情瞧不出什么：“吵，我知道。”
他瞪了凌霜一眼，又垂眼玩起了桌上象棋，只是棋盘早乱了，凌霜不知，还想要凑过去看看，刚靠近，凌渐青便把棋盘一手挥乱了。
凌霜：......？
几个棋子掉地上了，凌霜无奈，给他拾起来，凌渐青拿起一个棋子就砸上她后背。
“你少碰我东西。”
凌霜：？？？
“不碰就不碰！”凌霜来气，暗地里抬脚将他地上一个棋子踹出去，没想，凌霜脚劲儿大，那棋子直接砸了出去。
哐当一声砸到墙。
凌霜僵住，只听凌渐青冷笑。
“怎么，你还来气？”
凌霜没吭声。
凌渐青冷哼，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
“还不给我拾回来！”
不是不让拾吗？
凌霜无语，又去给他拾，想直接放回棋盘，凌渐青却伸出手。
只得将棋子交他手上。
她温暖的指尖与冰凉的棋子完全不同，许多日了，凌渐青没碰过她分毫，可他记得凌霜的手，温暖又干燥，给他按上头部穴位时，清凉温柔，她的怀抱也如她手一般温暖。
思及此，凌渐青不免看向凌霜。
她怕热，依旧穿的轻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新衣服，桃粉色的轻薄绸缎穿在她身上，显得肌肤莹白含粉。
她低垂眼睫，睫毛纤长又密，唇上擦得口脂也是浅粉，显得那么精神，可爱。
凌渐青看着她，不免看痴了。
逢秋令说凌霜相貌普通，是京中不出挑的普通女儿家，可他却从没那么觉得过。
他觉得，他的凌霜很好看。
他看着她，却对上她抬起来的一双眼，恰与他对上视线，凌渐青一把收了手中的棋子：“瞧我做什么。”
“我......”
凌霜受不了凌渐青：“你喊我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替我收拾行囊，明日我要去善恩寺小住半月。”
他指使她做事，凌霜已然习惯，不是其他磋磨已经很好：“行囊在哪？”
凌渐青看着她：“在屋里，将我要用的都收拾好。”
“哦。”
话落，凌霜再没有问一句，过去收拾了。
徒留凌渐青一人，又要成热锅上的蚂蚁。
她竟是没问他，中秋节日，去善恩寺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