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府后花园。
花圃内花团锦簇，鲜艳欲滴，可见花侍照料的有多用心。
林空月站在围栏边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赏着花，两眼放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身看见步履匆忙的身影朝她躬身走来。
利落短打，虽含胸驼背，不难看出挺拔的身形。鞋沿有泥，衣摆裤脚处有些洇开的深色痕迹。
言跃停在她身前三步开外的位置，颔首低眉，声音很低，“林医师，您、您找小的。”
林空月的目光从他的装束上再次掠过，轻咳两声，像是说给别人听的，“找你了解一些事，随我走一趟。”
说完，转身向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言跃抬起头，在触及她的背影时顿了一下，沉默跟上。
两人出了后门拐上幽径小路，道路两边绦绦柳条随风荡在半空，叶落飘上水面，荡起圈圈涟漪，翠色的水草深处，有不知名的虫鸣。
细碎的脚步声回响在耳边，两人一前一后，言跃盯着脚尖以前，那一片荡起的衣摆。
这时，林空月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们小姐这个病……”
她没说完，言跃却听的眼皮子一跳，双手绞紧，一时间连呼吸也忘了，只有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随后听见她轻啧一声，缓缓补充后面半句。
“不好治啊。”
“咚”的一声。烂在树梢的果子没办法再从枝条上吸收养分，直直落入湖底，渐起一阵不大的水花，却冲垮了那鸣虫的老家。
虫鸣戛然而止。
言跃深呼一口气，绕到她的身前。
两人这才真正面对面。林空月脸上略带诧异，“你这是……”
没说完，言跃一掀衣摆，直直跪下。
“咚”的一声闷响。
言跃眼眶通红。这话从祝红玉所请来的医师口中说出，他自然是不疑有他。
“神医，求求您，救救小姐吧！”
“小的求求您了……”
话没说完，泪水顺着下颌滚落在地，被他胡乱抹去，“小的知您叫我来定是有话要问，小的定知无不言，只求您能让小姐解开心结，小的、不，大小姐定会重金酬谢！”
林空月负手站在他身前，目光扫过他袖口因为动作太大所抖落的东西，微微眯起眼，那似乎是一朵枯萎的花。
半响，她虚搀了他一把，“你看你这是做什么，治病救人本身就是我的职责。不过有你这一番话，我倒是替你家小姐宽心不少。”
想了想，先捡了个最远的问题，“我想知道，这姐妹俩关系怎么样。”
说完，目光扫过他的面色，浮现起一抹微妙的复杂，那似乎是一种妄议主家的敬畏，除此之外，还有一丝想说又不敢说的摇摆。
心中顿时了然。
像是察觉到他的为难，林空月笑道，“你看我，问的太笼统了，我的意思是，祝红玉对祝雪亭如何。”
听到她竟直呼二人姓名，言跃眼睛微微瞪大，眼中信服之色愈发明晰。
林空月语气温和，包容，带着身为医师、职责所在，万不可亵渎这份神圣之光的意思，慢悠悠补充——
“我与雪亭有过一面之缘，她捏泥偶的手艺很好。如今她成了这样，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医者，我都既唏嘘，又痛心。对于她的病症我定当竭尽全力，所以无论是谁口中的话，我都会多方求证，以求真实，你能明白吗。”
所以大小姐说的话在她那儿也只是一面之词？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是真心实意在夸赞小姐的爱好，而不是如同往日那些人的恨其不争。言跃听得热泪盈眶，满目都是钦佩之色，并觉得眼前之人定能真正走进小姐的内心。
他重重点头，对于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大小姐待小姐自然是极好的。”
林空月点点头，又引导着他举证些例子。祝红玉对祝雪亭的好是摆在明面上的，有心之人都能看得见。这个问题到此作罢，更多的她想言跃有分寸也不会多说，所以费功夫也不一定能问得出来。
接着，她又问起祝雪亭最近的症状。
言跃眼神一愣。
林空月：“怎么，这个也不能问？”
“不、不是，”言跃忙道，只不过他以为她会着重问那夜的事，看着她清亮的目光，仿若能直直照进人的心底，言跃突然有些如芒在背，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些天来，小姐食欲不振，精神萎靡，白日里还算正常，但到了夜里，就会性情大变，甚至……”
状若疯癫。
夜里？林空月敏锐察觉一丝不对，祝红玉似乎并不是这么形容的。这样看来这倒不像是离魂症，更像是另一种病症。
不过她还并不确定。
正想趁热打铁，再深入一些。
突然，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凭空响起。
【姓名：赵无涯
状态：中度信任（持续增长中）
心魔疗愈进度：2/3
疗愈方向及来源：1.心理疗愈，来源于主体，林空月
2.躯体疗愈，来源于异界旅人，谢琅
宿主灵魂寿命增加：15天
掉落buff碎片：吐真（2/2）】
林空月眼睛一亮。果然不出所料，这下子谢琅与她可谓关系密切，生死绑定。
当然，是她单方面绑定。
这可持续增长的奖励好啊，实在是又粗又大金手指，爽爽爽！
随即，眼前出现仓库的界面。
原本的碎片合成到一块儿。
吐真buff，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顺水推舟的情况下，小舟亦能撞冰山。
林空月：……？
推什么舟！这不是吐真剂吗。突然，她想起了它的后缀，buff，只有增益效果，类似锦上添花，至于无中生有？呵呵，估计能直接打水漂。
不禁暗叹，她这一生，简直落落落落落。
捏了捏额角，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见她半天没反应，言跃神色迟疑，“林、林医师？小的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林空月豁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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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一双眼淡淡看着他，突然问：“祝雪亭想要离开祝府的事，你一早便知道吧。”
言跃猛然顿住。
林空月假装没看见，侧开目光，绕着他缓步而行。
虽然她跟祝红玉说的含糊其辞，但心底早已有所怀疑，见他这反应，哪能不明白。心下有推测，自然也不必绕弯子，直接单刀直入。
“自刎谢罪，给人感觉就像，你早就知道，祝雪亭不会再回来一样。但我观察到，祝府对祝红玉，上下一致的好评，自然不会迁怒于一个无辜的小厮，所以你断定她会阻止你，那么然后呢。”
视线尽头，言跃食指不自觉蜷曲，捏紧衣摆微微颤抖。
目光上移，落在他惨白的脸上，唇畔微翕，冷汗滚落不止。
林空月微顿，根据表情猜心理，自我代入缓缓开口，“我猜你然后就会以弄丢小姐为名，无颜面对老爷，自罚出府，好去追随她，但我奇怪的是你本可以从别的路找。”
这样，或许也不会有现在的东窗事发，会是另一个侍卫将祝雪亭带回。
“可是你不放心，所以，你又回了那条巷子。也许你只是想确认她的安全，却未曾料到看到的是晕倒的她。”
林空月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清瘦又倔强的背影，使用吐真buff，并添了最后一把火。
“马踏飞燕，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却是祝雪亭最钟爱的花，我想这花你料理的也定是不错。可是如今，她连往日最爱的花都不愿再多看一眼，你真的还不愿说吗。”
袖口落地的花，是一朵被碾碎，枯萎的花瓣，或许不是今日沾染上去，却是不止一次发生过的事。
言跃身躯开始剧烈颤抖起来。眼前似乎浮现小姐往日看着那蓝色的花，满眼雀跃，向他们诉说着天空和溪流的颜色，如同她一直向往的自由。唇角尚未勾起，温馨的画面被一巴掌猝然撕裂，小姐腕枯影瘦，眸中无光，花倒在地上被一脚碾碎，日日夜夜，整个房间空荡寂静的可怕，她不允许任何人来探望，也不再踏出樊雪阁的大门。
缓缓抬起头，言跃目光凝实，漆黑一片，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决绝，还有一抹沉痛，语气却是格外平静，“是，我知道。不止我，言熙也知晓。我们只盼着她能逃出这个吃人的牢笼，天涯海角，我们兄妹都愿意陪她同往。”
一下子掀开压在心头的巨石，言跃也轻快不少，说出了不少憋在心里的话，“小姐早就想逃了。祝府就像是个笼子，困了她一辈子，这个姓氏也像是一副镣铐，走到哪儿，她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无限放大。”
她喜欢市井生活，喜欢泥偶，有错吗？却因为姓氏，被标榜上无数恶意奚落。她生来体弱，毫无天赋，是她的错吗？没人见过年幼的她也曾拼命练习到夜深黎明，一遍又一遍，到掌骨变形，到血肉残破。一边忍痛咬牙安慰自己有一日定会如长姐那般，定不负祝家门楣，一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听着那些背地里舌根，沉默着，等待着。
她一直在等着长姐学成归来。
可她等来的，是祝红玉的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