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呼唤“青青”的童音,清凌凌地刺破小院的寂静。虽然声线细嫩,但系统还是听出来:是傅云。
见他无恙,系统稍安,但沟通还是石沉大海。系统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小傅云手里拿着一个卷轴,用脚勾开里屋的门,系统猜想,他口中的“青青”大概就是梧生死前喊的“青生”了……
小傅云脚下好像长了软垫,走路一点声没有,但青生在他勾门的同时放下书卷,半俯下身,朝孩子伸出手。“七个月了,还不习惯叫老师?”
看见他的脸,系统惊呆。
为什么……青生和梧生长得一样?叫“老师”又是什么情况?
它这一掉线,错过了多少剧情啊?
入梦时还是春夏,现在已经成了冬天,烛火在角落里噼啪地响,暖得有些闷人。小傅云踮起脚,把卷轴推到桌上,然后熟稔地缩到暖炉边,找一个角落蹲下,抱住膝盖煨手。
假师徒岁月静好。
系统快要疯掉:宿主!傅云!都是假的!火是假的,人也是,你的身份也是假的!……小孩充耳不闻。
系统想起梧生强灌傅云的那杯血水,莫非是它隔绝了宿主与自己的联系?
手暖了一会儿,被冻上的筋骨舒展开,青生提了提傅云的后领,提醒他坐过来,“今天学写符文。”
小傅云学得专注,笔锋一转,画了只王八。
“王八配青青,送给老师。”小傅云懒散地歪着头,表情却是一脸纯然。
青生也不恼火,只在王八上画一把叉,翻页,淡淡道:“把这张符描五十遍。”
小傅云挨了罚,笔尖都呲岔了,他去院中水缸洗笔,他攀上缸沿,探身舀水,却一个不稳栽了进去。未及呼救,一股灵力已将他湿淋淋地裹回屋内。
灵力的主人——青生不说话。
小傅云裹着被子发抖,说话细声细气,却很从容有理:“老师,我真是想洗笔,不是想死。”
青生道:“我还以为,小云是又想跑了。”
他递来一碗热姜水。
小傅云没有接,“我怕辣,吃了会做噩梦。”青生沉沉地注视他,好半天,把一枚玉佩放入他手中。
“玉中有清心符,握紧便无惧。”
“它跟冰一样冻手,我好冷,睡不着。”
“那就不会做噩梦了。”
“……”
小傅云本来是带着哭腔的,发现掉眼泪没有用,立刻变脸,面无表情说:“我不喜欢这个形状,丑。”
玉佩上布满王八壳子的纹路。跟上午他画的一模一样。
青圣真给傅云换了形状。
他把傅云和玉佩化成两株水仙,做一样安静的摆设,沐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亭亭玉立……美了一整晚。
青圣看一会儿书,又看一会儿花。到天明才把傅云变回来。
系统心惊胆战,看小傅云一变回人身又开始折腾,软下嗓子说“想出去玩,不然要闷死了”。
青圣带他出了院子。雪下得正紧。
傅云说:“腿站麻了,你背我逛。”
接下来,系统毫不意外地看见——傅云接满雪花,连同冻得硬邦邦的手,一同摁进青生的后衣领。
然后趁青生僵住时一把挣开,手护住头,身体蜷缩掉进雪地,再往边上一滚,目标明确地往大门跑。
系统和傅云看不见,身后雪地,青生手掌凝聚木灵,傅云身后槐树枝条生长,鬼爪般悄然探来,眼看就要绞紧傅云纤瘦的脖颈……
“老师,给你。”
傅云从雪堆下扒出了几颗野花,举着那点鹅黄的暖意,递向青圣。槐木枯枝缩回,好像从未来过。
傅云一手举花,另一只手去扯青生的袖口,“背我。”
青生抱起来傅云,被他掌心贴附的地方暖洋洋的,那暖意很快流遍傅云全身,小孩似乎是困觉了,搂紧青生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青圣被他带得微微弯腰,话中第一次多了波澜:“装乖卖傻。”
他没有看见,傅云凝霜的眼睫一动。
与此同时,哆嗦思考“宿主变傻子怎么办”的系统听见虽然虚弱、但不亚于天籁的心音——
“傻子,闭嘴。”
*
系统不会知道,它断线的那段黑暗里,傅云经历了怎样的生死一线。
按梦中时间算——七个月前,梧生被青生的灵力穿心。
青生是修士,梧生是凡人,可他们都跟圣尊有同一张脸——两个不同时期的梦中化身,一个还在追杀另一个!
傅云同样被捅了个对穿,好在他是神魂化体,散了又能重新聚拢,有幻梦功法掩饰,在青生看来,他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青生靠近时,傅云把手中原本穿肉的竹签投过去。
十二次。
青生杀他、他杀青生十二次。到后头傅云只能强行篡改青生认知——我是你杀不死的梦魇。代价是神魂虚弱,再拖下去,他会被迫出梦。
最后一次互杀,青生捡回去傅云。
傅云试过出梦,但他一有动静,青生就会出现在床边、站在他背后;傅云也试过逃出小院,但凡跨出去一步,就会被树枝或灵力捅穿。
傅云被养在里屋,吃是青生的肉、青生木灵催生的蔬果、青生血化的灵液,躺的是青生膝盖、手臂、桌案……
青生把傅云当灵宠养。
直到三个月后,又一群抢“仙人肉”的村人上山。
修士青生同样容忍凡人取肉。
但人的贪恋无尽,有一天,里屋被撬开,一人发现被锁在里面养伤的傅云,以为他也是“仙人”,就要取肉。
傅云反杀了那人,以断臂为代价。残肢伴着血流一地,他看向里屋门边,一直静静旁观的青生,说:“你就看着……我被吃掉?”
“我想看,你能为活着做到什么程度。”青生问:“人都是要死的,为什么要求生?”
傅云笑起来:“你不求生,却要救生,难怪成不了仙呢。”
傅云从测试中活下来了,青生正式收他为弟子。
木灵让断肢重生,带来细密的疼和痒,但这不是最难忍受的。有天傅云发现,青生居然留下他那条断臂,压在枕头下。
手臂被处理过,没有腐臭,不会腐烂。
屋外,青生正临窗抚琴,侧影沐在光尘中,只看剪影,君子如玉。
……
成为青生弟子、在梦中活下来后,傅云重新思考采补。
他一步步摸索青生底线,怎么让他动怒——化身越怒,识海越乱,就能从灵力流向中找到灵台。
青生跟傅云说过“救你,会是我证道的一部分”。
他很可能是两百年前、尚未成就圣位的青尊。那要激怒青尊,关键就在——抨击他的道。
原剧情写过一笔,青圣动心谢昀,毁道心。
系统信誓旦旦:根据数据分析,大能修无情道的概率最高。
傅云开始了又一次的恶意试探。
“我睡不着。”傅云接连三日不睡,眼瞳下青紫一片,幽幽地看青生,“老师,给我念书催眠。”
他早早准备好一话本,青生耐心读完一页,才读出不对。
里边修无情道的男主角,跟修合欢道的女主角亲上了。
青圣只是无奈,但不恼怒,他似乎只在杀人时会有情绪。傅云同样也是隐藏情绪的好手,弯了弯眼睛。
他用孩童式的无辜嗓调,柔和又尖厉地强调:“书里说,无情道就是拿来破的。古往今来,没有一个成功。”
你会为一个人破道。
会爱一个人爱的毫无廉耻,与人共夫。
尊上,这就是你的命。
*
这个梦比傅云想的漫长很多。
光阴在梦境里流淌,春秋交替。
化神大能和寻常修道者,恰如蜉蝣与古树,对时间的感知判若云泥,圣者识海中推演了一个轮回,而外界弹指一瞬。
傅云操控身形,一步步长成少年。
青生真是把他当唯一的弟子了,所授的心法口诀、修炼根本,确实是真知灼见。傅云争分夺秒,梦里求教,青生也不藏私,往往一针见血。
那种拨云见日、穿透迷障的痛快,让傅云无比痴迷。
这次哪怕得不到精元,悟到的术法见解也很有价值。
他沉浸在这教学相长里,并没有意识到已经过了很久。因为喝过青生的血,担忧系统被觉察,傅云让系统专心蒙蔽因果,没有大事不会叫它。
今天,静默许久的系统突兀出声:“宿主,你就没觉得不对吗……”
“你已经十年没见过外人了!”
没有出过这座院子,衣食住行,都是傅云说要什么,不久青生就拿回给他。
傅云不以为意。
对于修士,五年闭关实在不算什么。
但系统有了恐怖的推测,自己说服自己:“青生是不是遗憾……没能从小养大谢昀,梦里就把你当替身,玩起来囚禁……”
傅云画符画得正入迷,皱眉说:“他想玩谢昀不用在梦里,一句话,宗主就得把人送上床。”
“而且青生是修士,我们现在在凡界,跟凡人有隔阂也正常。”傅云推断:“青生收下我是为修行。虽然他有些行为很变态,但也没真的做过什么。”
系统:“那他怎么不放你出梦?”
傅云说:“我正想告诉你这事——我想到出梦的办法了。”
系统:“怎样?”
傅云:“青生对我防备减轻很多,等过几日,让他演示大型术法,我趁机定位灵台,再摧毁。”
如此,采补和出梦一石二鸟。
一人一统商议计划,谁知第二天一早,傅云结束打坐,发现自己半边脸肿了。
青生和傅云研究半天,傅云自我诊断:“是齿龈发炎。师尊,能不能请大夫?”
青生平淡地说:“大夫死了。”
傅云已经很能听懂他的缩句,“山下又打仗了啊。”
青生说:“无事,我替你看。”
这跟他说看傅云功课的表情别无二致,傅云下意识“嗯”了声,一只手就托住他没有发肿的那半边脸。
不等傅云反应,指力一重,让他吃痛张口,一缕灵力便探入口中。
傅云不说话了。被迫仰头,灵力扫过齿列,很痒,被钳制的下颌更是发烫发痛。
傅云:“……”
都怪系统。明明很普通的动作,他现在觉得哪哪不对!
灵力触及病灶时,尖锐的酸痒直冲头顶,傅云狠命一合牙关,居然将那缕灵力咬断,一股凉意顺牙根渗入。
傅云捂着半边脸,“老师,还是去找大夫……!”
一股略带灼意的灵力却再次涌入,傅云后背冷汗半湿,青生似乎……不太高兴。傅云真怕对方一不顺意,顺手切下他舌头。
“找到了。”青生说。
傅云垂下眼帘,避开和青生对视。
细微的摩挲声,时不时搅弄出的水声,还有呼吸声……终于,牙间嫩肉被灵力钻入,小心地修剪、缓慢地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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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骨和血肉被缓慢分离,一场绵密又诡异的折磨。
终于取出那颗多余的牙齿,也把傅云的反抗消磨尽了。
青圣没有扔开牙齿,也没还给傅云,而是用绢布包起来。傅云觉得诡异,沉默地表达抗拒,青生只是说:“听说凡间小孩子换牙齿,家里会留下第一颗纪念。”
傅云默然。一言不出。一声不发。
他现在是“谢昀”,他应该笑,这样出了梦,青圣才会更晚发现他不是梦魇。
他本就应该和青生亲近,因为他是“小昀”。
“老师,我想出门。”傅云看向窗外。
青生抬手,房门吱呀敞开。
“我想下山。”傅云又说,目光越过院墙,投向更远处雾蒙蒙的一片。
青生道:“会有危险。”
傅云展示自己的灵力,“我已经引体入气,可以用术法。”
骤然间,周遭空气一凝。青生什么也没做,只是这样看着,傅云灵力流转都滞涩了几分。
那就该提下一步了。傅云露出了此生最甜蜜、最乖顺的一个笑:“老师陪我下山吧。”
*
清明时节的雨,细得像雾,黏黏地沾在衣上。
傅云借口“不想弄湿您”,离了青生,小步走向前侧。
雾将远山近树都晕染成一幅水墨,颇有情致,但看山下城镇,又是数不尽的荒凉。不闻鸡犬,空无一人。
“您喜欢清明?”傅云踩着泥泞,忽然问。不然,为何独独挑这天带他出来。
青圣不说喜欢,只是说:“清明雨时节,草木枯荣,万人死生,无处不是道。”
傅云回头,青生的素衣融入山色,木灵司生,但他身上找不到生灵的鲜活,反而笼罩着和这场雨一样的阴蒙蒙。
“比起生道,您更喜欢死道吗?”傅云冷不防。
青圣并无波澜,“生为天地之大德,德莫过于长生。”
“那死是什么?”傅云听出他避让,穷追不舍。
良久,青圣说:“天道求生,天地有死。求生得道,求死证道。”
傅云抓紧时间请教:“如何悟道?”
青圣说:“做一个瞎子。”
傅云万没想到这么个接地气的回答,顿了一步,差点踩进泥坑。青生扶住他肩头,那双手很稳,傅云动了动,没挣开。
青生在他身后道:“人有五感,连接天地,可是用尽了视力,其他感官就衰落了。你看见越多,越习以为常,得道自然越少。”
傅云眼前蒙上春水般柔和的“雾”——那是青生的木灵。天地朦胧,唯有雨声、泥土、身后温热、混沌中引导的声音。
“眼睛看不见、装不下的很多东西,心可以。”青生说。
“这是道心吗?”
“只是人心。把心里装的东西放出来,看见它,才是道心。”
“您看见了什么?”
青生没有立刻回答。傅云只觉眼皮一凉,霎时间灵台清明,他看见——
柳条上一颗雨滴中,内里,微小的生机在漩涡中生灭,雨滴压弯枝条,最终落进碎开的青石板里,一株野花喝下水珠,顶开碎石。
嫩黄的花苞被一只枯黄的小手握住。
孩子手里捏着半个泡胀的青团,在傅云细看时,青团的因果铺开:贵族厨房的锅中,热气蒸腾,到乱兵涌入,争抢食粮。青团滚在地上,又被一条穿绸缎的肥犬叼走,它钻出洞……最后青团到了蹲守狗洞的小孩手中。
小孩小口小口吃青团,很快,他会被糯米哽住,再呛死。尸骨烂在泥中,会有一株野草贴狗洞长出来,和墙角青苔争抢养分。
新芽穿旧骨,朱血催绿痕,生死相连,铺成人间。
一饮一啄,一草一木,一呼一吸间,因果交织,循环不息。在一切景象的中央,是青生永远平静的身影。
“道法自然。”青生的声音在傅云识海中化开。“待你有了道心,自会见到你的红尘。”
他察觉到傅云的视线长久落在野花上。
青生说:“闭眼。灵目开太久,对你识海有压迫。”
傅云依言闭目。再睁眼时,四周街景已恢复原状,依旧是那条荒凉的黄土路。只是墙角根处,凭空生出了一簇细小的鹅黄色花朵。
青生:“喜欢它吗?”
傅云点点头。
于是,一朵无名的花落在傅云掌心,是温热的,傅云手不自觉握拢,花汁从指缝间渗出,黏腻温热。
不知原因,傅云为这朵野花的死感到一点悲伤。突然,手心一滴花汁中,竟又生出一个新花苞,很小,但确确实实是有生机的。
傅云小心摊开手,眼瞳不眨,求教青生:“这是什么术法?”
青生说:“障眼法。”
他话音落,花团变成一个青团。
傅云:“……”
逗小孩的术法,傅云嘴角上扬一点,想笑,但又因为别的积压的情绪,没能笑出来。
方才借青生眼睛观梦中世界,他找到灵台位置了。
傅云正要说话。
“嘎吱……”
街边,木门被从里推开,破旧的门,声音拖得很长。
夕阳把来人人的影子也拖的很长。几十个人,密密麻麻,没有声音地涌上来,近百双黄眼或红眼,定定圈住路中央的傅云师徒。
——菩、萨。
——肉。
一人的呢喃如同瘟疫,传染给另一人,另一人说“菩萨保佑”,窃窃私语、祈祷、哭诉蔓延。
人群敬畏又贪婪地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