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
谢君祺有一时的怔愣，像是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她脖颈向右偏了偏，视线对上正在莫名捂着嘴笑的陈放和一脸问号的叶思源。
谢君祺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缓缓开口，“不好意思，我应该胜任不了。”
顾缜并不是不会射击，相反他的技术还很好。
所以完全没有教学的必要。
他追求的高精准度，并不是靠教学就能成功的，主要还是要靠自己对关注力的把握。
“为什么？”
顾缜一副不退缩的样子。
“你的能力已经很强了，不需要别人来教，自己多练习就好。”
谢君祺觉得自己在这里待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正准备和他们说再见时，顾缜又打断了她刚到舌尖的话。
“我也不是让你教我什么——”顾缜的声调变得越来越轻，就像是呢喃一样，“就是希望你能经常来这里，偶尔指导我一下。可以吗？”
谢君祺其实还是想拒绝的。
但又意识到他好像也没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再加上为了“比赛”，他们最近还是要在一起练习，顺便指导他一下也没什么麻烦。
谢君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顾缜的脸颊浮现莫名的悸动，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他缓缓开口，“那现在……”
“那现在我们就一起去吃个晚饭吧！”
陈放打断顾缜准备说出口的话。
以他对顾缜的了解，他要是认真地练习起来，估计他们连晚饭也吃不上。
没等顾缜投来不耐烦的视线，陈放就先一步搭上顾缜的肩膀，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好声好气地劝道，“现在都快五点了，要不咱们今天先请谢同学吃顿饭，明天不上学你们也可以再交流交流嘛。”
陈放将“交流交流”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顾缜皱着眉，抖了抖肩膀，拍掉陈放搭在上面的手。
陈放也不介意对方的冷漠无情，直接询问谢君祺道，“谢同学，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就当报答你武术课上帮我压腿的忙了。”
乍提到武术课，谢君祺不由自主地抬眸看了眼顾缜，生怕对方提起再和她计较。
顾缜似乎也是突然想到什么，向前挪动两步，站定在她面前，脸颊染上一抹不知是何原因显现的淡红。
“关于校园论坛的事，我想和你道个歉，对不起。”顾缜垂眸，面色转而严肃起来，“你别理那些人，她们应该是我的黑粉。”
“噗——哈哈哈哈。”
陈放听到“黑粉”两个字，差点没笑喷出来。
怎么顾缜还真把自己当男明星了。
不过这长相当男明星也不遑多让。
“诶，纠正一下，那不叫黑粉，那叫「脑残」粉。”陈放边笑边好心纠正道。
下一秒他就被顾缜的虚晃一脚吓得蹦出两米远。
顾缜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又不好意思起来，轻声继续解释道，“本来看到那些帖子的时候，我就让人去找管理员删帖了，结果——”
顾缜接下来的话没说完。
他想起军训期间，看到过陆秋鸣和谢君祺走在一起，想必陆秋鸣也已经和她说起过删帖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顾缜想起这事就有点烦躁。
谢君祺听完对方的话，不免有些惊讶。她知道陆秋鸣是论坛管理员帮她删除了帖子，但没想到顾缜还会为了这事去找人帮忙。
她倒不是觉得顾缜是个不好的人，就是觉得校园里很多人传他是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所以也没想过他会在意这种事。
这么一听对方的道歉，反而是谢君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我没在意。”
谢君祺对着顾缜微微一笑，眼眸清亮。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对着他说了一句：“你还挺受欢迎的。”
这话是谢君祺发自内心夸赞他的。
在她眼里，顾缜长相优越，家世更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程度。
性格嘛……也还好。
至少也没听说过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事情。
如果放到一百年前的话，说不定她也会喜欢上他。
谢君祺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讶。
这算不算是现代人口中的那句“老牛吃嫩草”？
谢君祺在心里默默吐了吐舌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再去看对面的男生。
顾缜敛眸看了眼面色莫名微微泛红的女孩，心里的烦躁感越烧越旺，刚准备开口再解释些什么，想说的话到了舌尖又转了个弯。
他拿起搭在旁边椅子上的外套，随意瞥了眼正在吃瓜，面露不明意味的陈放和叶思源，视线转过来，看向谢君祺。
“走吧，今天我请客，就当向你赔罪了。”
“……”谢君祺很想说他也没做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
“不用了，我回家吃就好。我——”
“谢同学，你别拒绝了。你要是不接受，估计下次他还要再请你。”陈放在一旁煽风点火。
“对啊对啊。谢同学，你就当缜哥是在感谢你答应和他一起参加比赛呗。再说了，他又不缺一顿饭的钱，你不用为他省。”
叶思源说完还侧目看了眼顾缜的反应。
好在这次没有吃他的眼刀。
陈放和叶思源一唱一和，搞得谢君祺哭笑不得。
她潜意识里觉得这饭要是不和他们一起吃，估计还要在这儿听一堆唠叨。
谢君祺只好妥协点了点头。
“谢同学，你喜欢吃什么呀？泰餐？日式料理？”
叶思源非常有眼力见地打开了餐厅的预定页面，语气就像他是请客的人一样。
“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意大利餐厅，正好我有那儿的会员，你想不想尝试一下？”
叶思源对着她眨了眨眼。
谢君祺上辈子不是没吃过日式料理，意大利餐什么的。虽然味道她也能接受，但是来到现代后，她爱上了一种美食——
火锅。
意识到上次吃火锅还是高考毕业，她和室友一起去吃的。
现在想想还有点馋了。
而且火锅的价格比异国餐厅的价格实惠多了。
于是谢君祺在其余三人的期待中说出了她最想去的餐厅——
火锅店。
*
京市的九月底已经渐渐染上了丝丝寒意，太阳的余晖洒在停车场，显得楼下的几辆豪车愈发亮眼。
天边粉紫的霞光铺了一片。偶尔吹来的秋风，也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这家火锅店怎么样？看评论区都说不错。干净又卫生。”
陈放和叶思源一个下楼的功夫都已经接受谢君祺去火锅店的提议了。
虽说他们也爱吃火锅，但一般也是在家里，阿姨会提前备好各种新鲜食材，调好食料，确保干净卫生。
他们是真的没有去过火锅店吃火锅。
但他们对此也不排斥。
叶思源搜索了好几家店，各项对比，最终选定了一家名叫“蜀客”的火锅店。
谢君祺对火锅店并没有要求，味道好就行。
她用眼角余光随意地瞥了眼，淡淡地回复一声“好”。
“顾缜，你觉得这家可以不？”
陈放憋着一脸坏笑地看向他，还特意强调了句，“味道很正宗噢，又辣又麻～”
顾缜皱着眉头看了眼手机页面上的火锅图片，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们喜欢就好。”
“好嘞。那我就先预定了，到地方直接就能吃上。”
陈放笑嘻嘻地点了一堆食材，几乎招牌菜全勾了个遍。
“你们想要什么辣度的锅底？微辣，中辣，还是重辣？”
陈放越想越忍不住笑意。
叶思源也附和着回应了句，“中辣吧，介于不辣和重辣之间，味道刚刚好。”
然后转头看向谢君祺。
谢君祺也很喜欢吃辣，所以对叶思源的提议并没有意见。
倒是旁边的顾缜，越听脸色越发难看，眼看陈放就要勾上两个辣的锅底，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句，“另一个换成清汤！”
接着陈放和叶思源就爆发出了放肆的笑声。
看得谢君祺恍恍惚惚的。
*
火锅店位于市中心一家大型商场的附近，离艺术区并不是很远。
但因为临近周末出行高峰期，几人开车将近一个小时才到。
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街道亮起的霓虹灯火阑珊。
从车上下来时，一阵凉风吹风，谢君祺下意识地攥紧了外套袖子。
“冷？”
头顶传来一道清淡的声线，顾君祺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嗯？”
谢君祺抬头去看刚刚发出声音的男生。
顾缜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眼睛看着她指节紧握的动作，又问了句，“你冷不冷？”
谢君祺这下才听清，摇了摇头，“还好。”
顾缜点了点头，抬起脚步往前走，落下的声音飘到顾君祺耳朵里，“进店里就不冷了。”
四个人走近那家火锅店，因为是周末的缘故，外面排了不少人，十分壮观。
“怎么这么多人？！”
叶思源惊讶地朝前看去，这条街每家店前都排了不少等候用餐的食客。
他可从来没有排队吃饭过。
陈放轻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我已经和老板联系过，给我们预留包间了。”
“那就好。”
最后四人顶着坐在外面等待用餐的顾客的注视，进了火锅店的包间。
谢君祺打量了眼火锅店的装潢，从外面看就是普通火锅店的样子，但里面却装饰成了复古风。
除了各种火锅食材的宣传图片，墙上还贴着明星打卡的照片。
有两位男明星谢君祺在看娱乐新闻的时候见到过，不算出名。
一楼是公共区，基本已经坐满了顾客。
二楼则是包间。
服务生领着他们进了一个宽敞的房间。
谢君祺坐下的时候，桌上火锅里的汤已经快要沸腾了。
“可以上菜了。”陈放对服务生说。
圆形餐桌上，顾缜坐在谢君祺的左边，右边是陈放和叶思源。
谢君祺的感觉很奇妙。
要是放在一周前，她都不会想到还有和他们三人在一起吃饭的机会。
似乎是想到什么，谢君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家里负责做饭的王阿姨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今晚她和朋友们在外面吃，让她准备谢亦然一个人的晚饭就好。
整个吃饭的过程，除了陈放和叶思源总是在喋喋不休地讨论一些她不认识的人之外，坐在旁边的顾缜倒是很安静。
这家火锅店的味道很好，陈放点的食材也很多，谢君祺吃着吃着，神经也越来越放松。
偶尔听到陈放问她一些曾经在乡下的生活，她还很乐意地回复几句。
这下全程说话最少的那位就变成了顾缜。
等到谢君祺正要拿起新的一碟肥牛卷下进锅里时，她才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男生。
嗯……
他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嘴巴为什么那么肿？！
这是过敏了？？
谢君祺有些担忧地看向他，“你……咋啦？”
顾缜缓缓地掀起眼皮看向她，“没事。”
这一看，谢君祺发现他的眼睛似乎也有点红。
谢局棋转身看向正在聊天聊地的另外两人，相比她的震惊，陈放和叶思源倒是一脸平静的样子。
注意到她看过来的视线，叶思源终于解释，“他吃不了辣。”
陈放竖起食指晃了晃，在旁边补充道，“是一点也吃不了。”
“……”
那你们还同意来？？
那他还坚持要吃？？
谢君祺又瞅了顾缜一眼，随后视线落在桌上的鸳鸯锅里。
因为夹菜时汤汁的迸溅，左边的清汤锅也已经被染红了。
的确是挺辣的。
吃火锅的建议是谢君祺提出的，所以这时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从旁边重新拿起一个新杯子，倒了杯赠送的芒果汁推到他面前，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你刚才怎么不说啊？喝点去火的吧。”
顾缜没回答，只是看了眼面前的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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汁，嘴唇抿直，视线落在面露担忧的谢君祺身上，幽幽慢慢地说了句，“我对芒果过敏。”
“…………”
即使谢君祺已经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经历过两辈子的人，现在都不免有些尴尬。
她自己都感觉得到脸颊开始发烫，手指也不自觉地蜷了蜷。
怪不得都没人开这瓶饮料呢。
她还以为是他们看不上赠送的饮料。
谢君祺脑袋宕机了会儿，随后在顾缜的注视下拿回了那杯芒果汁，然后仰头自己喝了下去……
*
还好顾缜只是暂时性地被辣到，剩下的时间他一直在喝水缓解。
谢君祺注意到他其实并没有吃几口东西。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和他再在一起吃饭了。两人的口味着实大相径庭。
吃完饭后，陈放还提议一起去KTV玩，但被顾缜和谢君祺同时拒绝了。
谢君祺并不是不喜欢这类娱乐项目，只是她自认为和这三人还不算太熟络，就算玩也放不开。
而顾缜还要送谢君祺回家。
最后陈放、叶思源和他们说了再见后，便继续去过他们的晚间娱乐生活去了。
晚八点的京北街道灯火阑珊，行人不似工作日时的步履匆匆，而是悠闲地享受着得来不易的晚间时光。
车子停在红绿灯前。
谢君祺靠在车窗边，看向不远处走在香樟树下的情侣或是一家三口，记忆突然把她拉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时的她还在上小学，每天母亲都会去接她放学。
吃过晚饭后，一家三人总是会去附近的街道溜达。
那时的娱乐活动很少，但城里总不缺卖新奇小玩意儿的商贩和表演杂技的无业游民。
每次出去，谢君祺都会缠着爸爸妈妈给她买新的小玩具。
即使每隔一段时间，那些玩具就会被她扔到不知哪里去了。
她还会拿出自己的零花钱，好心施舍给路边穿得破破烂烂的杂耍艺人。
有时候看过他们的表演，她还会偷偷向父亲吐槽，那些会杂技的无家可归的穷人比他们武馆里的几个师兄师姐还厉害。
父亲不仅没生气，还经常带着她去看杂耍，有时候遇到眼熟的，父亲还会问他，“你觉得他怎么样？”
十来岁的谢君祺没懂父亲的意思，以为他就是问那人厉不厉害。
小谢君祺双眼放光，指着那人正做出的高难度动作感叹道，“他好厉害！”
之后没过几天，那个杂耍艺人就出现在了自家的武馆里。
红灯转为绿灯，车子再次向前开动，谢君祺的思绪也逐渐回笼。
仔细想想，现代社会唯一值得吐槽的点，可能就是固定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里吧。
周颖还和她聊过，现在的工作环境，周九晚五的工作都是可遇不可求，“996”才是常态。
在周颖和她解释“996”的含义之后，谢君祺也感到震惊。
她还以为现代社会下都是些很轻松的工作呢。
她还是对这个新世界了解的太少了。
果然，资产阶级是永远都消灭不掉的。财富从古至今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谢君祺的余光突然瞄向正在开车的男生身上。
唉，如果把顾缜放在他们那个时代，那不就是妥妥的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
真是有点嫉妒了。
似乎是注意到谢君祺的视线，顾缜的唇角微弯，但并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只是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你今天看了我很多次。”
“啊？”谢君祺的目光呆呆的。
等她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眼睛立刻不自然地移开。
说话也没了平时的淡定，听起来略显心虚，“不好意思。”
对方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在谢君祺以为他们会很有默契地在剩下的路程中保持安静时，顾缜却意外地又和她搭起了话。
“你应该接受过正规的射击训练吧？”
谢君祺恍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其实她能猜到，顾缜是能看出来她不是新手的。
只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
“还有你在军训期间的武术展示。”顾缜又继续说道，“都能令我看出来，你并不只是一个在乡下长大的普通人。”
谢君祺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种带着怀疑和试探的话，任谁听到都不会舒服。
但她并没有任何反驳。
车内瞬间又沉寂下来。
两人都没再说话。
车子停在倒数第二个十字路口前。
顾缜终于转过身看向她，不过眼里并没有任何审视和探究的意味。
看到对方沉默的脸色，顾缜抿了抿唇，像是意识到刚才的询问让谢君祺有些不高兴，他立刻给自己找补。
“你别误会，我不是在过问你以前的生活。”
顾缜皱眉瞧着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闪过深思。
他说话也变得急促起来，向她解释了自己的疑问。
“我说这个并不是在质问你，就是觉得你很厉害。”顾缜停顿一下观察对方的表情，见对方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才继续说道，“其实我小时候也在少林寺学习过。”
听到这句，谢君祺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
原来有钱人家的小孩也会被送进少林寺磨炼吗？
顾缜有些不好意思，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就被我爷爷和老爸送去少林寺了。”
“我在少林寺见过很多武术高强的僧人。我挺佩服他们的。本来想在那儿多待两年，结果就被爷爷强行召回来了。”
“所以当看到你能一次就穿破玻璃后面的气球，我就觉得你蛮厉害的。再加上今天又见识到了你超高水平的射击技术，所以我才怀疑——”
谢君祺有些怔然，没想到对方会和她说这么多。
眼前的少年仿佛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不同，眼里没了桀骜不驯，一副诚恳求教的姿态。
谢君祺刚打算编点合理的理由糊弄过去，就听见对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你收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