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郡主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宋越修那双悬在半空的筷子上。
以及筷子上,那块橙黄的蟹肉。
时清瑶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在发冷,血液几乎要冻结。
完了。
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一出。
宋越瑾不能吃蟹,这算是京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可她不知道。
国公夫人和大长公主的脸色也已经沉了下来。
她们看向时清瑶的眼神,重新带上了审视和怀疑。
颜若欢的嘴角已经忍不住上扬,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快意。
安乐郡主依旧保持着端庄的微笑,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或者说,等着她出丑。
时清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她想不到任何辩解的词句。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了她冰凉的手背。
是宋越修。
他没有放下筷子,也没有将蟹肉放回盘中,而是侧过头,深深地看着时清瑶。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竟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一丝宠溺的责备:“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时清瑶愣住了。
满座宾客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宋越修没有理会众人惊愕的目光,他的眼里,仿佛只看得到时清瑶一人。
他举着那块蟹肉,缓缓地,坚定地,凑到了时清瑶嘴边。
“张嘴。”
他柔声命令道。
时清瑶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宋越修夹着蟹肉,喂到了她的唇边。
时清瑶机械的咀嚼着,满口的鲜甜,却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做完这一切,宋越修才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扫过安乐郡主。
“多谢君主关心。”
“只是郡主的消息,似乎有些过时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从前,我确实不碰蟹肉。”
“但那又如何?”
他转过头,再次握住时清瑶的手,十指相扣。
“我的喜好,在瑶瑶面前,从来都不算什么。”
“从前不吃,是因为无人为我剥蟹,无人与我同食,并非过敏。”
“现在,我有瑶瑶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世间万物,山珍海味,都抵不过她一人。”
“所以,我的忌口早就没了。”
“因为,瑶瑶就是我唯一的偏爱。”
国公夫人和大长公主对视一眼,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还是她们那个清冷自持,不苟言笑的国公府世子宋越瑾吗?
这番肉麻的话,真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时清瑶也彻底傻眼了。
她呆呆地看着宋越修,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说……瑶瑶是他唯一的偏爱?
虽然知道是假的,可她的脸,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
从耳根,一直蔓延到了脖颈。
宋越修说完,又夹了一块蟹肉,放进自己碗里,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用行动证明,他所言非虚。
安乐郡主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变得有些僵硬。
“是……是吗?”
“看来,是安乐孤陋寡寡闻了。”
“世子与时姑娘情深似海,真是羡煞旁人。”
颜若欢死死地盯着时清瑶,眼神淬毒。
这个乡下女人凭什么能得到世子如此的维护和宠爱!
“好了好了。”
大长公主率先反应过来,朗声大笑。
“年轻人嘛,总是痴缠一些。”
“看着你们小两口感情这么好,我这个老婆子也高兴。”
国公夫人也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慈爱。
“你这孩子,有什么事就早说嘛,害得我们白担心一场。”
她嗔怪地看了宋越修一眼,眼神里却满是欣慰。
两人将他们“情比金坚”的形象,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时清瑶看着身边这个男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刚刚那番话,简直天衣无缝。
安乐郡主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看着宋越修细心地为时清瑶剔着鱼刺,看着时清瑶微红着脸颊接受他的投喂。
那副画面,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国公府的二公子宋越修,那个总是跟在世子身后,沉默寡言的少年。
他也曾说过,他最敬佩的人,就是他的兄长。
若是她……若是她能嫁给二公子,是不是也能像这样,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一股难言的悲伤涌上心头。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安乐郡主敛去所有情绪,重新换上得体的笑容,上前一步。
“外祖母,时辰不早了,安乐也该献上贺礼了。”
她命人呈上一个锦盒。
里面是一尊上好的和田玉观音,雕工精湛,价值不菲。
大长公主客气地收下,夸赞了几句。
安乐郡主却没了兴致。
“外祖母,安乐今日有些不适,想先行告退了。”
“哦?可要请太医瞧瞧?”
“不必了,些许小毛病,回去歇歇便好。”
安乐郡主福了福身,又朝国公夫人和宋越修等人点了点头,便带着丫鬟匆匆离席。
她走的时候,没有再看时清瑶一眼。
时清瑶知道,今天,她将这位郡主彻底得罪死了。
安乐郡主地提前离席,像是一个小小地插曲,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各家女眷开始献礼。
颜若欢捧着一个长条形的锦盒走到大长公主面前。
“殿下,这时若欢特意为您寻来的,前朝画圣吴道子的《松下高士图》真迹。”
吴道子的真迹,世间难寻。
众人纷纷发出赞叹之声。
大长公主也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有心了。”
颜若欢献完礼,却没有立刻退下。
她眼波一转,看向时清瑶,故作天真地说道:“说起来,时姐姐的礼物可真是别出心裁。”
“不像我们,送的都是些金玉字画的俗物。”
“想必姐姐家乡的礼节,都是这般朴实又显心意吧?”
这话表面上是夸赞,实则是在暗讽时清瑶穷酸,拿不出手。
用心何其歹毒。
若是换作之前,或许还有人会附和几句。
可现在,谁还敢小瞧时清瑶。
可现在,谁还敢小瞧时清瑶?
人家送的药膏,可是实实在在缓解了大长公主的头风。
这效果,是千金都难换的。
你一副画,在珍贵,能比得上大长公主的凤体安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