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敏君反应过来外面的人在喊什么的时候,慌乱地踢开椅子跑了出去。
“王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王姨拉着她往外走,“你妈突然胸口闷,晕倒了,现在在往医院送,你赶紧跟着一起去!”
胸口闷,晕倒。
这五个字就像是五把大锤重重敲在郝敏君的心口。
恍惚间,她又听见了爷爷去世那天,说自己胸口闷。
然后,他倒下了,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王姨的声音很大,三条胡同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陶阳蹭得站了起来,手中的粥碗往桌子上一扔,“妈,我出去一下。”
陶阳的妈妈郑桂芬一边摘围裙,一边往外跑,“我也去看看。”
厉志凌的母亲李青兰是跟肖素秋的担架一起出来的,看见郑桂芬,立刻大声喊道。
“嫂子,你先过来帮把手,我回家拿钱。”
郝敏君什么都听不见,她目光落在苍白着脸,紧闭着双眼的肖素秋的脸上,腿上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陶阳和厉志凌一边一个把她扶住,陶阳紧跟着开口。
“阿姨肯定没什么事,估计是这段时间太累了,现在可不是你倒下的时候。”
郝敏君掐了自己一把,擦了一把眼泪,跟着担架一起上了车,司机是厂里的张师傅,上次就是他拉着爷爷去了市里医院。
郝敏君一上车,就颤抖着开口,“张师傅,是去市里医院是吧?”
张师傅闻言却是顿了顿,“领导说,去镇上医院。”
郝敏君一听,心里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为什么,为什么不去市里医院。”
她声音发抖,有些无措地抓住门把手,“为什么……”
李青兰拿了钱过来,听见张师傅的话,瞬间就怒了,“凭啥不去市里医院,就去市里医院,领导那边等我回来,我去说!”
郑桂芬不是厂里的正式职工,她说不上话,但是有了李青兰开头,她也跟着附和。
“就是,人都这样了,还去镇上医院!”
有几个工友犹豫了一下。
“张师傅,去市里吧,我们去跟领导说说。”
“敏君这孩子就剩一个妈了,这不能有闪失啊。”
张师傅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脸色变了变,“那行,老李,有事你可得帮我说几句话,咱们去市里医院。”
郑桂芬见只有李青兰和郝敏君在车上,立刻就跳了上去,转头看向陶阳,“跟你爸说,让他自己看着给你和小玉弄饭吃。”
李青兰只是看了一眼厉志凌,她跟丈夫厉树城还在冷战,没什么好说的。
车子发动,陶阳转身就朝西跑去。
陈家村。
陈锦程刚从地里回来,正在门外的石头上蹭鞋底上的泥。
“陈锦程,陈锦程!”陶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出,出事了。”
他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喘得自己都想吐。
“郝敏君她妈进医院了,市里医院。”
陈锦程愣了一下,看向陈锦平,“跟妈说一声,我有事,今天不回来了。”
他推着自行车,大长腿一迈就骑了上去,随后看向陶阳。
“上来。”
陶阳跳上去,陈锦程拼命蹬着自行车,还不忘回头问陶阳。
“有钱吗?”
陶阳终于喘过来了,“要多少?”
陈锦程算了算,“十块,不,二十吧。”
陶阳掏了掏口袋,凑出来三块钱。
陈锦程嫌弃地接了过来,“怎么这么穷!我去找厉志凌,他小子有钱。”
敲开厉家的门,厉志凌没有犹豫地递过去二十块钱。
“我妈已经过去了,我就不去了,要不然光我们三个的车费就得花一大半,你把我的车费省下来,看看赵姨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
厉志凌这话说得没什么毛病,陶阳想了想,“那我也不去了,你自己去就行。”
陈锦程点点头,骑着自行车去街上等城乡车。
将自行车绑在车顶上,陈锦程看着外面不断闪过的景色,只恨这车走得太慢。
郝敏君平日里胆子就小,心思也细,这么多事全都压在她身上,她能受得了吗?
一路胡思乱想到了市里,陈锦程拿到自行车,一路打听着朝着医院而去。
交了看自行车的钱,陈锦程直奔急诊大厅。
果然,在急诊室大厅,陈锦程看见了正推着病床往外走的李青兰,赶紧上前,“阿姨,赵阿姨没事吧?”
李青兰认识陈锦程,点了点头,“先去病房。”
她看向陈锦程身后,陈锦程意识到了什么,“我自己来的,厉志凌他们说来回车费太贵了,省着点用钱,看看这边有什么需要的。”
李青兰叹了口气,“敏君和陶阳妈妈在后面交费,一会你和敏君直接去2号楼304。”
陈锦程知道交费处很乱,立刻冲了过去。
人群中,他一眼就看见了郝敏君,她被人挤得左右直晃,就算是这样,她好像还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来。
在看见陈锦程的那一瞬间,郝敏君笑了。
同时,眼泪簌簌落下。
陈锦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两只手揉成一团,又粗暴地撕扯开。
他大步上前,用理智克制自己给她擦眼泪的冲动,“我来看看。”
郝敏君自己擦掉了眼泪,“嗯。”
简单的对话,让郝敏君觉得自己一瞬间有了依靠。
病房。
“病人是因为情绪起伏导致的应激性心肌病,幸好送来的及时,目前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等病人醒了,你们家属要好好宽慰她,还有,看病人目前的状况,你们做好准备,起码两年之内,病人最好不要做体力活,身边也要有人照顾。”
医生的话让郝敏君愣了愣。
可能不能上班,身边还需要人。
她无意识地搓着手指。
李青兰和郑桂芬对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的不忍。
可是,她们只是邻居,平时可以帮一把手,谁又能长期去照顾呢。
郝敏君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好的医生,谢谢你。”
只是,在陈锦程陪她去买暖瓶打开水的时候,郝敏君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
“陈锦程,我不考大学了。”
“我差一点,连妈妈都要没有了。”
炙热的烈阳下,郝敏君蹲在路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