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清晨,这辆马车都会准时出现在苏府的侧门,载着他和阿庄,前往那座地图上不存在的秘密庄园——云梦泽。
而在傍晚,马车又会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
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早已今非昔比。
虽然名义上,他依旧是那个入赘的苏家赘婿,但无论是安王府内,还是在云梦泽那座庞大的庄园里,所有人见到他,都必须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李先生”。
这份尊荣,这份排场,自然也落在了苏府众人的眼中。
嫉妒的火焰,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疯狂地滋生着。
尤其是苏文斌,他每日看着那辆象征着安王府脸面的马车在自家门口进进出出,看着那个他曾经视为猪狗的废物赘婿,如今却一步登天,成了连他父亲都要小心对待的人物,他心中的怨毒与不甘,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焚烧殆尽。
“凭什么!凭什么!”
静心苑内,苏文斌面目狰狞地将一个名贵的青花瓷瓶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一个废物!一个靠着女人上位的赘婿!他凭什么能得到安王的青睐!凭什么能过得如此风光!”
柳氏坐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炸炉”事件的后遗症,让她至今都无法在人前抬起头来。
而李澈越是风光,就越是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反复抽打在她那张早已颜面无存的脸上。
“斌儿,稍安勿躁。”柳氏的声音沙哑而阴冷,“他现在有安王护着,我们动不了他。但你记住,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他不过是个匠人,根基浅薄,骤得富贵,必然会得意忘形,露出破绽。”
“母亲!我等不了了!”苏文斌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我一天都等不了了!我一定要让他死!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柳氏看着自己儿子那被嫉妒扭曲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决绝。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那辆缓缓驶离的黑色马车,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了几个字。
“好……既然等不了,那为娘……就帮你一把。”
…………
静心苑内,空气死寂得仿佛连风都绕着道走。
家主苏长青下了严令,禁足柳氏,无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昔日里门庭若市,仆役成群的景象,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几个噤若寒蝉的心腹下人,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弄出半点声响。
鎏金香炉里,上好的百合香早已燃尽,化作一撮冰冷的灰烬,无人更换。
柳氏身着一袭素色常服,卸下了所有华贵的钗环,静静地端坐在窗前的软榻上。
她手中捧着一卷佛经,双目微垂,乍一看去,倒真有几分洗心革面,青灯古佛的意味。
然而,她那只藏在宽大袖袍下,死死攥着佛珠的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不平静。那一百零八颗温润的紫檀佛珠,几乎要被她生生捏碎。
耻辱!
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她柳氏,在苏府后院隐忍筹谋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才坐稳了主母之位,将这偌大的后宅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可到头来,竟被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废物赘婿,用一个荒诞不经的假方子,耍得团团转,沦为了全京城的笑柄!
每当夜深人静,她似乎还能闻到那日沾染在身上,那股混合了各种秽物,仿佛能渗透进骨子里的恶臭。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澈那日益高涨的名望和如日中天的声势。
“诗仙”雅号,安王臂助,日进斗金……
这一切,都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日夜不停地扎在她的心上。
“夫人。”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形容猥琐的瘦小中年男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对着柳氏的背影,恭敬地躬了躬身。
此人是柳氏的陪房,柳安,也是她安插在苏府外院,最得力的眼线和打手。
“说。”
柳氏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
“都查实了。”柳安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禀报道,“那个李澈,确实每日辰时初刻,都会准时从侧门离开苏府。门口会有一辆黑漆马车等候,车夫和护卫,奴才派人暗中查探过,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身手不在府里的护院教头之下,看那行事做派,极有可能是……安王府的亲卫。”
柳氏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
“去向呢?”
“跟丢了。”柳安的头垂得更低了,“那马车出城后,便一路向东疾驰,速度极快。我们的人跟到三十里外的官道岔路口,就被甩开了。那附近山林密布,小路丛生,若是没有内应指引,根本无从查起。”
“废物!”柳氏终于回过头来,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鸷与怨毒,眼神如毒蛇般冰冷,“一群废物!连个人都跟不住!”
柳安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夫人息怒!那马车显然是早有防备,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近,怕打草惊蛇……”
“罢了。”柳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她知道,在安王府的亲卫面前,柳安这些地痞流氓出身的打手,确实不够看。
硬跟,是行不通了。
但李澈每日外出,行踪如此神秘,必然是去那个能产出“金蛋”的秘密所在!只要能找到那个地方,就等于扼住了李澈的咽喉!
柳氏在房间里缓缓踱步,目光阴沉地扫过妆台上一个不起眼的香盒。
那是她陪嫁时,从娘家带来的一盒极为偏门的西域奇香,名为“千里追魂”。
此香无色无味,常人难以察觉。
但若是以特制的药水浸泡过的猎犬,或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江湖异士,却能在十里之内,清晰地闻到它的气息,且那味道一旦沾染上,三日不散。
一个恶毒的计策,在她心中悄然成形。
她需要一个能接近李澈衣物的人,一个清芷院内部的“自己人”。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个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