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安皇后收敛眼底沉色,和煦轻笑,朝宋子尧招手,“过来,皇祖母有话问你。”
他推开头顶的伞,笑着朝安皇后飞奔而来,一把抱住她的腰身,“皇祖母想问什么?阿尧悄悄告诉你,不让父亲知道!”
安皇后揉着他的脑袋,笑问,“昨日命人将你救出来的顾二夫人你还记得吧。”
“长得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她?”
宋子尧一听,小脸上顿时只剩下厌恶的表情。
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先看了宋诩一眼,最近他明显感觉得到,父亲受伤之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他每日脾气暴躁,明明生着病还总是酗酒成性,大皇子府里的人都不敢管他。
可从边境回来后,虽然父亲伤了腿不能走路,对自己也很是冷淡,可却再也没有酗酒,更没有不分青红皂白打骂下人。
闲暇时候,甚至还会过问他的学识和武艺了。
不过,邹远私底下提醒过他,父亲不喜欢他在皇祖母面前乱说话。
他想不明白,父亲和皇祖母之间的关系,明明很好,却总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见宋诩没有说话,宋子尧放下心来,用老少年成的语气道,“那些女人,都一样。”
无所不用其极想攀高枝,当他母妃。
他都不喜欢!
“那,若让她当你的母妃,你觉得可好?”
此言一出,宋子尧陡然抬眼,小脸写满抗拒,“父亲,皇祖母,你们在逗我的吧?!”
“她可是个贪慕虚荣的寡妇!我不要她当我母妃!”
安皇后与宋诩对视一眼,不予置否,“可这是你皇祖父的意思。”
“祖父为何要将这样的人嫁给父亲?皇祖母,您想想办法啊!”宋子尧摇晃着安皇后的手,急得跺脚。
那女人心机重得很,昨日那样的环境下,知道世子夫人要嫁祸她,还能从容应对,反手就将他送回玉兰苑,让世子夫人自食其果,被父亲狠狠教训了一顿。
一旦她成了皇子妃,他和姨娘以后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安皇后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阿尧别急,如今她新寡,赐婚之事还没那么快定下。”
“要不你就趁你父亲治腿伤的这段时间,到宁远侯府小住一段时间吧?”
“我?!”宋子尧愣住,宋诩却眸色骤锐。
安皇后笑道,“是啊,只有住在一起,你才知道她对你好不好。若是觉得她不好,你便回来告诉皇祖母,如此,皇祖母才能在皇祖父面前替你据理力争,推了这桩婚事。”
“不过,这事你得保密,不能泄露了皇祖父的意思。免得让人觉得咱们皇室中人连一桩婚事都举棋不定。”
这么一说,合情合理,宋子尧眼底发亮。
对啊!
到了侯府,还不是他说了算。
只要想办法将她激怒,让她犯错,再闹到皇祖父面前,就能彻底打消皇祖父赐婚的荒谬念头了。
“皇祖母说得对,我今儿个就搬到侯府去,对了,我要住在清风苑!让那个女人好生伺候我!”
说着说着,宋子尧脑海里浮现小蕊初那张脏兮兮的脸。
回头得跟邹远悄悄打听打听,她叫什么名字。
那对折磨她的恶奴被父亲凌迟了,虽然再也没人能欺负她,可顾家两位夫人斗得死去活来,也不知会不会迁怒于她。
这次去侯府,正好可以让所有人知道,她是他宋子尧罩着的人,看谁还敢欺负她!
宋子尧兴致勃勃回去收拾行装,宋诩才悠悠开口,“母后何必多此一举。”
安皇后却笑道,“阿尧是我儿唯一的子嗣,你既然顶替了我儿的位置,娶的王妃,自然也得让阿尧满意才行。而且,侯府不是有你要的人嘛,阿尧在那儿,你不就有正当理由去了。”
话音一顿,她意味深长道,“而且我可听说,宁远侯夫人得知噩耗昏厥过去,就再也不见任何人,你……昨日没去瞧一眼?”
闻言宋诩语气淡漠,“宁远侯府的女眷,与我何干?”
……
沈星染得知宋子尧要住进来时,他的人和三架豪华马车已经停在宁远侯府大门口。
“昨日看皇长孙对夫人的态度有些不好,这时候住进来,不会是回来找麻烦的吧?”
霜娘拧眉道,“安皇后怎么会同意这种事!”
沈星染对着铜镜理了理发鬓,笑靥浅浅,“依我看,这事十有八九就是安皇后的主意。”
霜娘一怔,“她为何这么做?难道是想刁难夫人?”
圣旨还未公诸于众,就先给个下马威,若真如此,又何必主动要咱们夫人嫁过去!?
“刁难不至于,大概是想知道,她的选择有没有价值吧。”
沈星染想起宋诩那日在茶室里也说过同样的话。
想要成为我的剑,就先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自嘲摇头。
若非迫于无奈,她是真不愿意与皇室中人沾边。
只是如今,她早已身处漩涡中,若不给自己留条后路,日后只能跟顾家这艘船一同倾覆。
“把寻英阁收拾出来,给皇长孙先住下。”
霜娘观察沈星染的脸色,斟酌着道,“可寻英阁从前是大小姐的住处,她还有些东西没搬走,那些可都是夫人您亲手为她置办的……”
“都给她清出来,扔了吧。”
……
暮霭时分,清风苑日影斜廊,朱栏覆雪。
小蕊初端着给沈星染刚炖好的冰糖雪梨,穿过抄手游廊。
突然有道丽影冲来,用肩膀狠狠撞了她一下。
“哐当”脆响,白瓷盅摔得粉碎,滚烫的梨汤溅了蕊初一身。
抬眼就见顾芯带着丫鬟气势汹汹地拦在面前,下巴高扬。
“没长眼的野丫头!这路也是你能走的?端的什么脏东西,别污了我们顾家的地方!”
“我、我不是故意的……”
眼尾瞄到假山后一处明黄色的衣角,小蕊初垂下脸,再抬起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哭出声。
“不是故意?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养你的爹娘,又来祸害我们顾家!”顾芯不依不饶,伸手就要去拧她的耳朵。
就在那手指快要碰到小蕊初时,一个懒洋洋又带着十足嚣张的童声从假山后响起。
“吵什么吵!小爷我刚眯着,就被只聒噪的麻雀给吵醒了!”
只见穿着明黄色锦袍的宋子尧揉着眼睛走出来,他看也没看趾高气扬的顾芯,径直走到摔碎的瓷盅前。
用脚尖拨了拨,抬头,黑溜溜的眼睛睨着她。
“你,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