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咸阳宫偏殿。
成蟜在殿内踱步,每一步都踩得极重。窗外夜色如墨,他却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自己。
“静庐被抄了,铜料被起获了,叔公他们在宗庙跪了一夜……”他神经质地喃喃,“下一步,下一步就该查到我头上了……”
“公子多虑了。”
阴影从梁柱后转出,依旧是那张平凡的脸,但今夜,他眼中多了几分血丝。
“秦王这一手,确实漂亮。”阴影中人走到案前,给自己倒了杯冷酒,“快刀斩乱麻,亲赴云阳,直捣雍城,还偏偏选在宗庙,呵,他是要把新政和祖宗绑在一起,谁反对新政,谁就是不敬祖先。”
他仰头饮尽冷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冷笑:
“但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怕。”
成蟜猛地转头:“怕?”
“怕人心不稳,怕军心浮动,怕宗室离心。”阴影中人放下酒爵,“所以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把苗头压下去。可压得越狠,反弹就越大。”
他走到成蟜面前,压低声音:
“尤其是军中。秦军最重法度,最恨不公。如果让那些老卒知道,有人借新政之名,在军械上动手脚……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成蟜眼睛一亮:“你是说……”
“蓝田大营那个仓库吏,不是已经惶恐多日了吗?”阴影中人微笑,“该让他不小心说点真话了。比如,他之所以惶恐,是因为他发现,那批霉变的冬衣,根本不是保管不当,而是有人故意泼水。而指使他的人,暗示他这是上面的意思,是为了给新政制造一点小麻烦……”
成蟜倒吸一口冷气:“这会引发兵变,”
“不会。”阴影中人摇头,“秦军纪律严明,不会轻易兵变。但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尤其是当下一批军械,那批特别精良的、要运往前线的军械,再出点小问题的时候……”
他没有说完,但成蟜已经懂了。
这是要一点一点,剥掉嬴政在军中的威望。
“那我该做什么?”
“你?”阴影中人拍拍成蟜的肩膀,“你该去关心一下那位仓库吏了。以一个爱护士卒的公子的身份,去听他说说委屈,去为他仗义执言。记住,你不是去煽动,你只是去倾听。”
他顿了顿,补充道:
“然后,把你听到的,说给你那位掌管宗室子弟历练的叔公,嬴傒听。他会知道,该怎么把这些话,恰当地传出去。”
成蟜握紧拳头疼痛让他清醒,也让他疯狂。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
子时,章台宫。
嬴政披着外袍,站在那幅巨大的山河舆图前。图上,苏苏用光点标记着各处动态:
云阳民怨已平,绿色。
雍城宗室蛰伏,黄色。
咸阳暗流未止,橙色。
蓝田大营……亮起了淡淡的红色。
“军中已经开始流传了。”苏苏的声音响起,“谣言版本有三个:一说大王在云阳强行压服民众,有违秦法公允。二说新政折钱实为加赋,所得钱财用于修建宫室。三说……”
她顿了顿:“说有人借新政之名,在军械上动手脚,前线将士可能会拿到劣质兵甲。”
嬴政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要压制吗?”苏苏问。
“不。”嬴政抬手,指尖划过蓝田大营的位置,“让他们传。传得越广,藏在里面的人,越容易露出马脚。”
他转身,走到窗边。夜空无月,只有几颗寒星闪烁。
“苏苏。”
“嗯?”
“如果你是寡人,现在最该做什么?”
光球飘到他肩头,光芒柔和:“根据最优策略模型,此刻应做三件事:一,巩固云阳胜利成果,将案例迅速推广,抢占舆论高地。二,对军中谣言采取不压制、不回应、但严密监控策略,等待其发酵至临界点。三……”
她顿了顿:“对成蟜公子,加强监控,但暂时不动。他是鱼饵,能钓出背后更大的鱼。”
嬴政笑了:“你和寡人想的一样。”
他轻声道,“只是有时寡人在想,这般算计,这般博弈,何时是个头。”
苏苏的光球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阿政,你是在建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帝国。建造的过程,注定是泥沙俱下、明枪暗箭。但等帝国建成的那天,所有这些,都会成为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
“而你会是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又补充。
嬴政没有回答。
他只是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许久,才低声道:
“或许吧。”
同一片夜空下,少府的工坊里,一批刚刚验收完毕的军械正在装箱。
戈矛的锋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甲片的铜钉敲得严丝合缝。这是采用新式水力锻锤技术打造的第一批制式装备,质量远胜以往。
负责押运的校尉仔细清点数量,在账册上勾画。
谁也没有注意到,某个箱子的底层垫材中,一片非秦国产的青铜片,被巧妙地塞进了缝隙。
那片铜片上,刻着一个某个小国的图腾。
当这箱军械运抵前线,当某位士卒在战斗中因为意外折断戈头,当有人从残骸中发现这片铜片……
猜疑,将会蔓延。
而那时,真正的风暴,才会开始。
章台宫的更漏滴下子时最后一滴水。
嬴政吹熄烛火,走向寝殿。
黑暗中,苏苏的光球散发出温和的微光,照亮他脚下的路。
就像过去十年,每一个夜晚那样。
“晚安,阿政。”
“嗯,晚安。”
长夜未尽。
但黎明,终会到来。
。。。。
秋日的阙与山谷,本该是层林尽染的美景。
此刻却被铁锈与鲜血的味道浸透。
秦军百夫长黑夫第三次举起手中的长戈时,感觉到了不对经。这把三天前刚配发的新兵器,手感比平时轻了些许。但他没时间细想,对面赵军的青铜剑已经劈到眼前。
“杀。”
黑夫怒吼,格挡,反击。戈刃划破皮甲,在赵卒胸口拉出一道血痕。
就在他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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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回再刺时,咔嚓一声的断裂声,在喊杀声中竟清晰可闻。
黑夫眼睁睁看着那新的戈头,齐刷刷地从木柄上脱落,旋转着飞向半空。断口处,金属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
“什长。”身旁的新兵蛋子二狗惊呼。
下一秒,剧痛从肩头传来。被格开剑的赵卒狞笑着,剑锋转向,削下了黑夫左肩一块皮肉。
“撤,交替后撤。”黑夫捂着伤口嘶吼,顺手捡起地上半截断戈,用那尖锐的木茬捅进追兵的咽喉。
但噩梦才刚刚开始。
东侧阵线传来更密集的断裂声和惨叫声。三支弩箭射中赵军皮甲后,箭镞竟纷纷崩碎,只在敌人身上留下浅浅的白痕。
“什么破玩意儿。”
“少府那帮杀才。”
恐慌蔓延开来,原本占据上风的秦军阵型开始松动。
半个时辰后,秦军撤回到营寨防线内,清点伤亡。
此战阵亡四十七人,重伤过百,几乎是预期伤亡的三倍。
最要命的是,有十三人是死在自己突然断裂的兵器下。
营地里弥漫着悲痛,以及压抑的愤怒与冰冷的怀疑。
伤兵营里,一个断了胳膊的老卒看着被军医扔到一旁的断戈,嘶哑地对同伴说:“额们这条命,没丢在赵狗手里,倒差点折在自家家伙上……”
旁边几个轻伤的士卒沉默地擦拭着自己带来的短剑,眼神不时瞥向堆放新兵器的辎重营方向。
中军大帐内,王翦的手抚过半截戈头。
这位年近四旬的将军站得笔直,鬓角已有几缕霜白,他是蒙骜之后军方中生代的翘楚,以稳著称,有着天性里的审慎周密。
“都出去。”他平静道,“王贲留下。”
帐帘落下。王翦将断戈递给身旁的青年,那是他十七岁的长子,已随军历练两年,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涩,但眼神已有了军人的沉毅。
“摸。”
王贲接过,指尖在断口反复摩挲,脸色渐渐变了:“父亲,这铜,质地太脆。像是熔炼时掺了不该掺的东西,或是火候、配比被人动了手脚。”
王翦点头,又拾起一支断箭。在箭杆与箭镞接缝处,他用匕首小心剔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青铜片,指甲盖大小,刻着绝非秦制的纹样。
“栽赃。”王翦吐出两个字,眼中寒光凝聚,“有人想用前线将士的血,在咸阳煮一锅毒汤。”
他走到帐边,望向西方。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咸阳在那片云霞之下。
“父亲,要奏报大王吗?”
“报,但要换种写法。”王翦铺开白纸:
“臣翦谨奏:阙与之战,新械多折,士卒枉死。验其残骸,疑非工失,乃人祸。断口脆异,有异物夹藏,纹非秦制。此刃不直指赵军,而刺我军心、朝堂。请彻查少府至营中诸环节。军心可抚,祸源不除,大秦之刃终锈于鞘。”
他盖上将军印,又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印,这是离京前,那位十三岁的王密赐的符信,可直通章台宫。
“八百里加急,分两路。一路明发咸阳,一路……”他将密信与铜片封入铜管,“走黑冰卫暗线,直呈大王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