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渺身形尽散,化为一缕蓝白色烟雾,风一吹就飘散了,最终什么都没给魏清野留下。


    魏清野睁着眼睛,半天不见眨一下,怔怔地不知道望着哪里。


    天雷散去,乌云尽褪,皎白的圆月又一次挂上天空,洒下亘古不变的光。月亮还是那轮月亮,千年不变,并不会因为一个叫程渺的少女消失在这世间而有丝毫变化。


    过了一会,他能动了,魏清野揉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他在哪来着,对,他在李家村。程渺不在他身边,他要去找程渺。嗯,程渺之前说她饿了,要去找点吃的,怎么不等他就先去找吃的了呢,算了,他去找程渺吧,等一起找完了吃的,他们还要一起上晚月山,找到驻凝石后一起回鬼界。


    晚月山……晚月山……程渺。


    魏清野遍体生寒,他紧了紧衣袍,想了想又松开了些,想来程渺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会责怪他怎么不好好穿衣服,她会心疼他……


    走着走着,眼泪顺着下巴滑落,滴到程渺给他找的棉袍上。


    魏清野哽咽了。


    他编不下去了,他骗不过自己了,程渺刚才已经死去,就死在他的眼前。


    她走的很干净,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给他留下,什么都没有。他知道在人世间人逝去了,活着的人会给逝去的人立坟立碑,想那个人的时候还可以去坟前看看聊寄相思。可是程渺心真狠,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他步履蹒跚地走,漫无目的地走进李家村,可是走进这里以后呢,他还能去哪,还能去哪找程渺。


    天大地大,他该去哪里找一缕消散了的幽魂。


    寒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吹得他痛不欲生。他忽然觉得他渺小如一粒尘埃,天地是这么地广阔,嘲笑着他的渺小无能。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走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他忽然呕出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视野变得模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也许这是一种解脱。


    耳边是窸窸窣窣有人走动的声音。


    五感渐渐回笼,魏清野睁开双眼,视线中一片暖黄,他没眨眼,盯着茅草做成的屋顶,消化着晕倒前的一幕又一幕。


    一只苍老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魏清野便收回视线,僵硬地望向床边的大娘。


    大娘松了口气的模样:“原来是真醒了,醒了怎么不说话盯着屋顶看呢?”


    魏清野看着大娘,一言不发。


    “你刚才晕倒在外面,可吓死我了,我让人把你抬回来的。”大娘努力眨了眨已经模糊的双眼:“你怎么会晕倒?看起来身上也没有伤。”


    魏清野从刚才起就不转的眼睛终于眨了眨,他张开干涩的嘴,生硬地道:“谢谢。”说完又继续盯着屋顶。


    他自嘲地笑笑。


    岂止是没有伤呢,就连往日鬼王给他下的毒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不仅如此,他被鬼王封住的筋脉也解开了,而且他身上的鬼气也被洗去了,他现在就是一个完整的灵力充沛的人。


    这是程渺以生命为代价换给他的。


    大娘看着魏清野从醒来就一动不动,话也不说,活像个活死人,心里叹了口气,不禁想起他身边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来。


    于是她问:“那个小姑娘呢?”


    床上的魏清野僵了一下。


    大娘接着说:“你们是走散了吗?那要快点找到她才好啊。晚月山闹这么一出,到处都乱糟糟的,她一个小姑娘在外不安全的……”


    大娘忽然就停住嘴不说了,床上的魏清野静静地看着她,她感觉到魏清野周围气氛不对。


    她视野不清,其实她如果看得见的话,就能知道魏清野此时的眼睛有多红。


    大娘猜到了什么,干巴巴地张着嘴啊了一声,叹了口气。


    半天,魏清野听到她说:“大娘还想把这个还给她来着……”


    大娘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用皱巴巴的手捧出一根发簪。那是一根玉雕成的发簪,通体莹润有光泽,尾部是刻得栩栩如生的玉兰花。


    这是程渺之前给大娘的玉兰发簪。


    大娘道:“哪能吃顿饭找件衣服就给根玉簪呢?没这么个理啊。”


    魏清野声音很低:“能把它给我吗?”


    大娘点头:“本来大娘也不会收的,你就替小姑娘收回去吧。”


    魏清野接过发簪,将发簪拢在心口。可他仍觉得胸口透风,千疮百孔。可他还是笑了,也许是在笑他找到了程渺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根玉簪。


    收完玉簪,他想起了程渺之前有一次教给他的礼数,于是道:“我不白拿,我留下几天,帮你劈柴挑水。”


    大娘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在魏清野坚持下,大娘只好作罢。


    魏清野在大娘家住了几天。几天内,他如之前所言,帮大娘劈柴挑水种地,兼之修补屋顶,加固门窗。


    他每天起来得很早,经常沉默寡言干活,从早干到晚,不停歇,吃得也很少,身形逐渐消瘦下去。


    大娘知道,这个叫魏清野的少年心中有事,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帮他解开心结。


    第七天,魏清野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棉袍向大娘告辞。


    大娘像送走自家儿子一般送走魏清野,在茅屋前看着魏清野单薄瘦削的身影走过菜园,走过草地,走过板桥,走向他自己的未来。


    魏清野不用再回鬼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归何处。可他仍记得程渺死之前让他替她多看看这个世界,他想,那就走吧,到处走罢。


    他走过闹市,遇到了个捧着包子吃得很满足的小女孩,笑容和程渺很像。


    他走过丛林,深秋的季节,落下的树叶铺成地毯,踩上去咔擦作响,他想起之前和程渺在彩塘镇外走过的那片林。


    他渡过河流,冰冷刺骨的河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在烤火的时候想起程渺之前掉进河里的那次。


    他越来越消瘦,越来越憔悴。


    有一天,他突然恍然大悟,他涉过的川,走过的路,看过的景,都会让他想起程渺。


    魏清野不想再走下去了,他倒在一家寺庙前。


    睁开眼时禅房草木深,寺里的住持来看他,看了他很久,最后双手合十说了这样一段话:“施主,你所挂念的人,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往生再世,皆当欢喜。南无阿弥陀佛!”


    有人看到了他的苦痛,仿佛隔着他的双眸看到了他颤抖苦痛的灵魂。


    几个月来沉痛的眼睛第一次有了光彩,他俯首在住持前,肩胛骨都在颤抖。这个被人从地狱渡来的人,现在求佛祖渡他的灵魂。


    住持在他眉心点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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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回手,劝他皈依佛门。


    魏清野同意了。


    第二天,住持向他讲经。住持说参禅的第一步是放下我执,所谓放下我执,即“万缘放下,一念不生。”


    住持说:“人生来性本清净,贪嗔痴爱、生死涅槃本不与自我相干,一切皆为梦幻泡影,只有放下一切,所有一切都放下,才是所谓万缘放下。此乃参禅第一步,放不下便不可入门。”


    魏清野双手合十,依住持所讲,尝试将一切都放下。


    没有过去多久,住持发现跪在小蒲团上的魏清野哭了,蒲团前的方砖上砸下几滴泪。


    他说:“住持,我做不到放下。”


    他该怎么释然程渺为了救他死去,他该怎么释然程渺将他渡成了完整的人而她魂消九泉,他该怎么释然那些美好以后只能留在他回忆里一遍又一遍重温。


    魏清野起身要走,住持将他留下了,他不忍放这痛苦的灵魂在世间不知所去。


    住持说不皈依佛门也可以,留在寺庙吧,这里可以当做他的容身之所。


    魏清野最终还是留下了。


    他在寺庙住下,平日洒扫寺庙,听经,空闲时画了辟邪符纸送给山下村民,也会下山替村民除邪祟,他现在灵力充沛。


    晨钟暮鼓,草木深深,他在寺庙中静坐听雨,看寺中花开花落,香客来了又去。


    两年时间过去,寺庙逐渐洗去他当时的万念俱灰,他变得很沉静了,眸光也逐渐平淡下来。他着一身通体纯白,红色锁边的衣袍不疾不徐走在寺庙中,走在袅袅烟火中,走在悠远的钟声中。


    他生得好看,寺庙又给予他不一样的气质,山下的姑娘们都喜欢来看他。


    终于有人红着脸来问他是否婚配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姑娘从他本来含笑的眼神中读懂了拒绝。


    他依旧走在寺庙中。


    那晚,住持来问他,是否做到了放下“我执”。


    含笑的眼睛终于不笑了,只有这时,住持才能看到他如两年前般别无二致痛苦孤寂的眼神。


    魏清野依旧说:“没有。”


    住持叹了口气,再次离开了。


    魏清野看着住持离去,耳边是寺庙撞钟悠扬的声音。他坐在案几前,摊开纸张,继续抄写经书。


    经书本该洗去他的浮躁,可他落笔,黑色的字迹越来越粗,越来越乱,无一不昭示着落笔人的戾气。


    他将誊抄的纸张撕掉,重新拿了一张纸,一笔一划庄重地写“程渺”。


    没人知道他写了多少张这样带名字的纸,他逐渐在笔划间静了下来。


    他以为他会这样沉寂下去,直到寂灭。


    有一天寺庙的师兄来他的禅房里找他,瞥见了他还没得及收走的纸张。


    “程渺?”师兄托腮沉思:“山下新搬来了家大户人家,听说大小姐名字也叫程渺呢。”


    魏清野身形一顿,很快平静下来。


    “嗯。”他平淡地将纸张收走:“叫这个名便叫这个名吧。”


    师兄见他毫无兴趣,便继续道:“仙山要选拔人才了,你要不要去试试?听说登了仙界可以要什么有什么呢。”


    纸张的一角被他捏皱了。


    “要什么有什么?”他黑白分明的眼中,逐渐燃起了光。


    那如果,他想要一个人复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