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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灵魂拍卖行20 灵魂拍卖行完结

    谢隐并非没有反抗地余地, 但他明白,此刻也正是秦淮发泄情绪地好时机。


    “目前只是提取到了DNA,我想找到人之后再通知你。”


    关心则乱,关心则生出忧怖。


    宋思在一旁又重重咳嗽了一声, 秦淮地理智才慢慢恢复, 往日地忧郁又缓缓爬上他的眼底。


    他木然地松开手, 起身, 兀自呢喃:“还是没找到。”


    谢隐这才发现自己被压得呼吸不畅, 他喘了两口气, 安慰道:“会找到的,已经有线索了。”


    秦淮看向宋思, 报以赧色。


    “抱歉, 阿姨, 我……失态了。”


    宋思却笑笑:“挺好的,谢隐这猴崽子这辈子就没被谁制住过呢,得有个人能治治他。看你这文文静静的, 还挺有劲。”


    谢隐推着宋思, 一路哄着:“妈妈妈, 好妈妈,你先去陪陪我爸。”


    宋思在他脑袋上拍了拍,笑着走了。


    谢隐再回来时, 秦淮已恢复如常。


    秦淮冷冷说道:“原来你说得‘左右为难’, 是在我父亲和弟弟中间为难。”


    谢隐一时语塞, 只能含混回答:“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淮低着头, 碎发遮住了他墨色得眼睛,只觉得那里氤氲着一层朦胧水气。他叹口气,声音里有无尽得落寞无助。


    “你找我来, 不就是认准了我父亲也参与到这个‘输血续命’里了么?”秦淮苦笑,“如果真的是提前做好了配型,他有可能输的血,就是他亲生儿子的血。”


    晚秋的夜晚已经沾染上了一种逡巡不去的阴凉,即便是神情落寞,秦淮坐在那里仍然身姿挺拔,有着一股子和自己较劲一般的矜贵骄傲。


    谢隐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良久,秦淮起身:“这件事我来做,我会尽快的。”


    一边说,他一边往外走去,脚下虚浮,被茶几绊了一跤,秦淮一个趔趄,谢隐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他。


    两个灵魂有一次悍然相遇,在极其近的距离里——近到鼻息相触。


    秦淮冰冷的手推开了谢隐的助力,踉踉跄跄向门外走去。


    谢隐抓着外套就要跟上去:“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秦淮孤寂的背影摆了摆手,拒绝谢隐。


    谢隐不肯,仍执意上前,他伸手想搀着秦淮,秦淮却扶着门框骤然回首——


    眼里的杀意近乎与幽凉的夜色凝为一体,堪堪对抗着谢隐的热情。


    “滚!”


    谢隐松手。门口的路灯将秦淮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直到消失在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里。


    ——


    谢隐一早刚到单位,就看见秦淮的教学助理站在警队门口等他。


    怎么着?谢隐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男女决裂,让旁人代为转交定情信物的场景。


    谢隐赶紧咳嗽了一下,试图把这种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咳出去。


    助理从车后备箱拿出一个大整理箱交给谢隐,嘱咐道:“这些是秦老师家的古董,他托我转交给你,让你立即去做鉴定。”


    谢隐打开整理箱,心想好家伙,这些东西要是真的,少说都得几千万,就这么往整理箱里一扔。


    谢隐点头道谢,转身正欲往单位院里走,脚步却滞住了,回身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助理:“他还说让你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不用管他,他能做好他该做的。”


    听听,多冷血,多决绝!


    谢隐:“没了?”


    助理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没了。你要有事给秦老师大电话吧。”


    说罢,就匆匆上车,赶紧离开这个奇怪的人。


    谢隐不敢含糊,赶紧让队里联系专家和痕检科合署办公,今天上午就得给出个结果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谢隐八分心思在案卷上,仍有两份心思惦记着秦淮——他试图打电话,但对方一直无法接通。


    现在找到真相只是临门一脚的事情,可这一脚却怎么都找不到着力点。


    方冷秋不醒,齐器不醒,秦淮不知所踪,齐锡澜也躲起来了······


    正愁着,韩易一瘸一拐走了进来,递给谢隐一个大包子:“头儿,吃口东西再愁。”


    谢隐琢磨着,自己这愁容都写在脸上了吗?


    韩易点头:“嗯,脸拉得比驴长。”


    谢隐白了他一眼:“滚蛋。”


    昨天刚说让他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谢隐拿过包子,没好气地问:“你怎么来上班了?伤好了么?”


    韩易一拍胸脯:“好了!”


    谢隐瞪了他一眼,“别拍胸脯,拍肚子我看看!”


    肚子上有刀口,当然不能拍,韩易讪讪:“哎呀头儿,我真没事了。我躺得快四肢退化了,你就让我回来上班吧。”


    谢隐没话说,只得嘱咐:“注意安全。”


    谢隐吃完了包子,正准备擦手,抬头看了眼韩易:“你这黑T恤在哪买的,这合身么?”


    韩易挺胸抬头:“头儿,你是老古董吧?这叫versize!”


    谢隐白了他一眼,韩易继续解释道:“versize就是衣服宽宽大大得一种风格。”


    谢隐:“我谢谢你,我不是抽签上得大······”


    “学”字还没说出口,谢隐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游离开来,嘴抿成一条线,兀自砸么着。


    韩易见势不对,赶紧闭嘴,等谢隐思考完。


    谢隐突然问道:“年轻人都喜欢穿这种versize?”


    韩易:“好像是挺喜欢的,但我和您开玩笑呢,我这是穿宽松点,省着磨到刀口。”


    谢隐灵光乍现,旋即反驳道:“不对。他不仅仅喜欢穿versize,他还喜欢穿白色帽衫!”


    韩易:“谁啊?”


    谢隐惊喜地从凳子上起身,周身都透着一股子兴奋:“齐器!”


    没错,是齐器。从在船上拍卖会初见,再到房间探访,齐锡澜的办公室,傩舞现场······齐器一直穿着一件白色帽衫,戴着帽子。


    但在船上齐器房间的衣柜藏着的时候,谢隐不小心碰掉了齐器的T恤——那是一件黑色T恤,号码巨大,与齐器瘦弱的身躯相比,即便是versize,也略显奇怪了。


    谢隐也不知道这除了能说明那个房间不是齐器的房间以外,还能说明什么。但他有一种清晰的预感,他觉得这是突破口,临门一脚的着力点。


    谢隐站在窗前,慢慢思索着。


    如果那个房间不是齐器的房间,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等谢隐的出现。齐锡澜又为什么会赶到,在谢隐面前上演一出“慈父”戏码?


    这一切都是齐锡澜安排好的!那时他就已经开始监视方冷秋了,他特意设的这个局!


    可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谢隐如同蜷缩在蛋壳里一般,如今蛋壳剥离,只剩下薄薄一层膜,等待谢隐去戳破。


    为什么······


    谢隐闭上眼,抬起脸面向阳光,仔仔细细回忆着从上船以来经历的一切——


    每一次的照面不是行色匆匆,就是光线昏暗。


    拍卖会上低头玩手指的齐器,与谢隐在房间里狭路相逢的齐器,被齐锡澜掌掴的齐器,傩舞会上没有拆穿谢隐的齐器······齐器为什么没有拆穿谢隐?


    ······


    如被惊雷劈重一般,一个大胆的想法骤然出现在谢隐的脑海里。


    他见过几次的齐器,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齐器!


    换一句话说,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齐器!


    谢隐赶紧吩咐韩易去提取现在昏迷的齐器的DNA,看看与失踪儿童中的名单进行对比。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谢隐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白超然兴奋地推门而出:“老谢!还真让你丫猜对了。”


    谢隐接过白超然手中地检验报告,周身的血液都倒流到脑子里来,他感觉耳边嗡嗡作响。


    化验单上赫然写着——


    匹配人:秦穆。


    那个割破自己手腕放血以祭仪式地男孩,是秦淮无数个梦里祈盼着地弟弟,秦穆。


    如果秦淮知道自己的心尖肉就这样被别人诓骗圈养,甚至践踏如烂泥,他该怎么办?


    谢隐感觉周身都酥麻着,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秦穆是齐器,那剩下地孩子们呢,他们是不是也是齐器?


    齐器一号,齐器二号······


    齐锡澜要养那么多齐器干什么?


    有了调证据,谢隐是不是可以申请逮捕齐锡澜了?


    他脑子很乱,但又必须条分缕析地找到问题的关键点。


    就在这时,谢隐的电话响了,是秦淮。


    谢隐几乎颤抖着说了声:“喂?”


    对方的声音显然比他还要虚弱:“我拿到了些证据,你看看。”


    说罢就挂断了电话,连一点犹豫的机会都没给谢隐。


    很快,谢隐接到了秦淮发来的视频。


    视频很长,前面是秦淮试图说服秦父的过程,秦父从冷漠到激动,二人互相攻击着,搓着火,最终隐忍不住等来了爆发······秦父一巴掌打在了秦淮的脸上,大喝着:“你竟然为了那个杂种来质问自己的父亲!你以为他是你的亲弟弟?你和他之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他就是你继母和别人生的野种!”


    谢隐在视频中看到了秦淮精神支柱的崩塌,看见了他支离破碎的理智,看见了他苦苦支撑的艰难······谢隐感觉胸口如有刀绞般刺痛。


    秦淮只虚弱地问了一句:“就算他与你没有血缘关系,他不该被救出来吗?我朋友的父亲告诉他,人永远不要隔岸观火,你告诉我君子不立危墙。”


    他突然抬起头,歇斯底里地质问着:“什么是危墙?危墙能砸到别人,偏偏就砸不到你?你用别人的血去续自己地命,真的能续命!他有传染病怎么办?血型输错了怎么办?花这么大价钱就去干一个三甲医院都能干的事,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是危墙!”


    秦淮双手扶着办公桌,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堪堪落在手掌上,双手已经被压得绯红。他只为离父亲更近一些。


    “国外顶级富豪通过注射年轻人血液来保持年轻的新闻,你没看过?”秦父这话一说出口,气势就已经弱了很多,谢隐指导,事情有了松动的余地。


    “那也是双方自愿,且保证安全的情况下。那有无数医护人员在保驾护航,不是找个跳大神的在一旁给你续命!”


    秦父的垂下目光,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秦淮:“指证齐锡澜对‘续命’一事知情。”


    秦父琢磨了一会,问道:“我指认,就能给他定罪?”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谢隐知道,后面是秦淮不希望他看到的内容了。但既然秦淮说他拿到了证据,就说明秦父终于妥协,愿意帮助他们指认齐锡澜。


    人证,物证,貌似证据链在慢慢凑齐,可是那些孩子到底在哪?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警员给谢隐打来了电话。


    “头儿,方冷秋醒了。”


    ——


    方冷秋的气色依旧不好,较之前看起来更虚弱了些,但语言表达能力还在。


    见谢隐进门,方冷秋试图起身,但又重重摔回了床上。


    谢隐赶紧示意她躺下,方冷秋面露赧然之色:“抱歉,谢警官,我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


    这谢隐知道,但他不知道“利用”的程度究竟如何。


    原来,方冷秋并不知道那幅画究竟是真是假,她伙同文物鉴定师弄出这么一场闹剧,不过是希望有一个精干的警察能够排除外力,来到杜仕达公司进行调查。


    方冷秋是艺术学与历史学双博士,供职于杜仕达公司已经五年之久,前三年一直在欧洲总部,两年前才到东亚部来。


    方冷秋在工作当中发现,总部大楼里总有一层楼一直不对外开放,而且总有不明身份的人出入公司。


    方冷秋试图自己去调查这一问题,但多次均是无果。直到有一次她无意间撞到了齐器。


    那个孩子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跑开,齐锡澜对她说那是他的养子。


    可第二次见到齐器的时候,那个孩子正在厨房的仓库里疯狂偷吃东西。方冷秋怀疑齐锡澜在虐待养子,本想上前询问,那个孩子却直呼自己不认识她。


    明明几天前才打过照面,怎么会不认识呢?方冷秋仔细观察着男孩的面容,也隐隐觉得这男孩与之前略有不同。


    接下来的日子里,方冷秋着力去留意公司里的怪事,却始终被提防着,无法探寻真相。


    于是方冷秋上演了一出“真画假画”的大戏,拉着齐锡澜不得不进入戏中,而这也是一场豪赌,她将一切真相,甚至生命,都赌给了谢隐。


    谢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样一个不着调的人,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他人地“青睐”,成为所有困顿者地筹码。


    谢隐想,或许这就是他作为一名刑警的宿命。


    “你说看到孩子在地下厨房的仓库捡东西吃?”


    “是。”


    谢隐马上给还在杜仕达公司搜查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着重搜查地下一层厨房。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开始来到的地方,谢隐想不明白,这里还能发现什么。


    确实,同事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搜查,没有发现异样。


    三楼的“职工宿舍”没有异样,地下一层的厨房没有异样,那如果没有猜错,真的有那么多齐器的话,这些孩子究竟被藏在了哪里?


    谢隐突然意识到什么,自顾自嘟囔着。


    “我见到了那么多齐器,基本都是在船上!”


    是啊,杜仕达公司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和邮轮公司合作,即便是合作,也不应该有能力改动船体构造······


    谢隐立即向局里申请了搜查令,尽管局里一再表示贸然行动存在风险,但谢隐还是坚如磐石。


    磐石无转移。


    最终吕方平局长签下了搜查令,谢隐一行人一秒都不敢耽搁,赶往码头。


    远远的,谢隐就看见他们曾经乘坐过的那艘邮轮已经缓缓驶出码头,向海洋的方向进发。


    “妈的,不是说暂时没有出游任务么?”


    谢隐这才意识到,这艘船要跑!


    紧急联系了海警,对方出警十分迅速,行动也果断有力。最终在船驶离港口二十五分钟后,将邮轮拦截。


    谢隐带着人坐着冲锋艇上邮轮,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地毯式排查,终于,打开了加班之下的一个库房。


    开门前,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一丝响动都没有。


    开门后,足以震惊谢隐一辈子的画面冲击着所有人的神经——


    一群长相几乎无异的瘦弱男孩蜷缩在一起,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他们穿着一样的白色帽衫,杂乱的垃圾扔得满地都是,几个奄奄一息的甚至睁不开眼睛。


    这里,足足有102个“齐器”!


    ——


    经过心理医生和警员们的安抚,孩子们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们或早或晚被拐卖到杜仕达公司,被齐锡澜收为“养子”,一直被圈养在杜仕达公司三楼。前一阵子不知什么原因,集体转移到了邮轮上。


    这些孩子吃不饱,穿不暖,病了也没人给治,数量时增时减,但孩子们明白,但凡被拉出去的,就没有再活着回来的。


    一部分孩子还记得自己的家,但大部分孩子已经记不得了。


    谢隐问:“那你们都见过齐锡澜吗?”


    他们怯生生地回答:“见过,他是叔叔。”


    这就够了。


    谢隐将人证、物证一一列在女秘书跟前。她皱着眉,一张俏丽地脸上写满了纠结。


    终于,面对铁证如山,女秘书供认——这一切,都是齐锡澜指使策划的。他们拐卖男性儿童,充当齐锡澜的养子,实际上是豢养这些孩子作为商品。


    杜仕达公司的地下链条非常庞杂,这些孩子有的被卖掉了器官,有的被送去做巫傩祭祀,有的被抽血······


    谢隐不明白:“为什么都要打扮成一个样子?”


    女秘书:“就是为了躲避法律打击。如果有人发现了跑出来的孩子,就说是齐总的养子,一般人不会在意这个孩子长什么样子的。”


    接下来,女秘书说了一句让所有人不寒而栗的画——


    而之所以他们都叫做齐器,是因为他们不过是一群活着的器皿,承载着“别人”器官和血液的器皿······


    终于,谢隐拿到了对齐锡澜的逮捕令,警队也开始紧锣密鼓地为孩子们寻找家长。


    一切,终于结束了。


    谢隐拿出手机,拨打秦淮的电话。被对方按掉了。


    谢隐知道,秦淮此刻一定在经受着难以言喻的精神煎熬。


    他想给秦淮带来一个好消息。


    他打开微信,点开那个全黑的头像——


    谢隐:秦穆找到了。


    仅仅等了一秒,对方就在“正在输入”状态。


    这个状态保持了很久,谢隐明白,秦淮一定是过于激动,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终,屏幕里只出现了轻飘飘的两个字。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