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从萧怀翊的院子出来后,没走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黎姑娘!黎姑娘留步!”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王府的老管家李叔小跑着赶来。
李叔站定后,恭敬地欠了欠身。
他心底明镜似地,晓得眼前这位黎姑娘虽然明面上为王府侍卫,实则郡主待她一向以座上宾之礼相待,故而在态度上不敢有半分怠慢。
李叔抬手抹了把额头细汗,缓了口气,方才说道:“黎姑娘,前些日子府里不是说要再招些身强力壮的侍卫吗?今儿个人都到齐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奴想着黎姑娘身手不凡,特意来请您过去帮着掌掌眼。”
黎昭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于是应道:“人都在哪?”
“都在武苑候着呢。”李叔说着,忙侧身让出路来。
老南安王戎马半生,当年特意在府中东南角辟出一片区域当作武苑,只可惜自他过世后,这片地方便渐渐荒废了。直到前些日子府中闹出刺客一事,萧云禾这才命人重新拾掇出来,让黎昭闲暇时教侍卫们些拳脚功夫,好叫府中防备更严些。
只是这些年王府中人早已养惯了安逸,哪里经得住这般严苛的训练,一个个没练上两天就叫苦连天,这才有了后来招募新人的打算。
黎昭到的时候,十余名青年男子已经一字排开站好。她举目一个个扫过去,发现这其中既有膀大腰圆的壮汉,也有精瘦如铁的练家子。
李叔对自己挑的人很是满意,笑着解释道:“这些都是清白人家出身,有几个还正经拜过师门。”
黎昭未语,目光仍在众人间逡巡,最终停在站在最末尾的那名少年身上。
那人约莫十六七岁,身形瞧着比旁人瘦削许多,粗布短打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衣褶间空荡荡。
他肤色白净,乍一看倒像是个久居书斋的文弱书生,在一群晒得黝黑的壮汉中显得格外扎眼。
少年从始至终低垂着眼,仿佛对黎昭审视的目光浑然不觉。
黎昭走到他面前,淡声道:“抬起头来。”
那人肩膀一沉,像是被吓到,又不敢违抗,片刻后才依言缓缓仰起脸。
日光斜照下,一张乖顺的圆脸映入眼帘,眉清目秀,看上去人畜无害。
确实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奇怪。
怎么总感觉这人在哪里见过。
黎昭不信邪,目光一冷,趁着那人毫无防备,右手自袖中疾探而出,直取那人右臂。
对方下意识抬手格挡,动作干净利落,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但转瞬间,他便意识到什么,硬生生收住力道。
黎昭眼底冷意更深,反手扣住他的手肘,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视线牢牢锁住那人表情,不肯放过一丝变化。
然而那人面上只是露出几分不解,神情茫然无辜,倒是没有预想中的忍痛神色。
薄薄布料下的皮肤平滑光洁,摸上去并没有任何受过重伤的痕迹。
当日那名刺客被她砍伤右臂,深可见骨,即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断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
难道当真是自己多心了?
黎昭松开手,似笑非笑:“练家子啊?”
听见问话,那少年立即垂首,恭谨回道:“回姑娘的话,小的之前曾自学过一些粗浅把式,上不得台面,让您见笑了。”
黎昭轻哼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她眯了眯眼,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贺,父母都是粗人,不识几个字,所以没取大名。因在家中排行十一,旁人都唤小的贺十一。”
李叔方才亲眼见了二人的交锋,心里直打鼓,见状来到黎昭身侧,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黎姑娘,此人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贺十一。”黎昭在嘴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转头向李叔询问道:“登记册上可有这个人?”
李叔掏出名册,仔细核对了一番后说道:“确有此人。”
说着,他又翻过一页,看着姓名后面备注的那几行墨字道:“听人牙子说,是从城西赌坊赎出来的。家里欠了一屁股印子钱,实在没法子才把孩子抵了出去。那赌坊的打手教过他些拳脚,人牙子见咱们府上招人,就给领来了。”
李叔合上名册,微微叹了口气道:“倒也是个可怜人。”
不过感慨归感慨,招人这事还是得听黎姑娘的。
李叔敛正神色:“黎姑娘,这人可要留下?若是不妥,我这就打发人牙子领回去。”
若真被人牙子再领回去,怕是又要落入泥沼。
黎昭目光掠过少年单薄瘦削的身影,他低着头,像是怕惹人厌似的,神情木然,却仍带着几分倔强。
想到他方才利落的身手,黎昭唇角微抿:“算了,他功夫不错,既然身世清白,那便留下吧。”
贺十一闻言,眼皮轻轻动了一下。
“谢姑娘恩典。”
*
夜色融融,万籁俱寂。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王府侍卫所溜出,踏过青瓦无声,几个起落便越过重重庭院,来到听雨轩外。
耳房内值夜的婆子歪在矮榻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鼾声如雷。
那道身影顺着半掩的门扉一闪而入,门扇随即悄然合拢,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来人不自觉皱起了眉。
屋内并未点灯,借着朦胧的月色,他勉强能看清青丝帐内睡着的人影。
唐芷侧身蜷在锦被里,素来在他面前冰冷倨傲的模样褪去,显出几分脆弱。
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眼也未曾完全舒展,眉心蹙在一团,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平。
唐芷睡得并不安稳。
像是察觉到什么,她身体突然一颤,悠悠转醒。
床榻边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眼底的惺忪睡意瞬时褪去,唐芷霍然撑起身子,张口就要唤人。
“阿芷,是我。”
刻意压低的熟悉嗓音赶在她出声前响起。
唐芷一怔,很快辨清来人,那点因乍然惊醒而泄露的脆弱霎时消散无踪。
短暂的讶异过后,她侧过头,冷冷地睨着那人:“路凌空,没有我的指令,谁准你擅自找过来的?”
想起他方才的称呼,她蹙着眉,嫌恶地补了一句:“还有,都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阿芷。”
路凌空抬起头,斑驳的月光透过窗纱照清他略显苍白的面庞,赫然正是那名白日里那名自称贺十一的少年。
似是想通什么,唐芷眉间浮现出一丝不悦:“振灵石的事我自会替你想法子,你着什么急?”
路凌空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睫毛轻轻颤着,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不是为了振灵石。”
“你太久没来消息,那日又受了伤,我只是有点担......”
唐芷没耐心听他继续说下去,打断他的话,责怪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夜前来若是被王府的人撞见会给我带来多大麻烦?我这些日子周旋的心血可能全白费了。”
路凌空垂在身侧的手虚握成拳,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没再解释。
他轻声道:“阿……芷小姐,对不起。”
他顿了顿,又郑重向她承诺:“不会再有下次。”
唐芷还在生气,随手扯过外衫披上,起身时避开了路凌空想要来搀扶的手。
待看清他这一身侍卫服制后,没好气地问道:“哪弄来的衣服?”
路凌空僵在空中的手一滞,随后若无其事地放下。
他解释道:“南安王府近日在招募新的侍卫,我杀了一个叫贺十一的人,顶替了他的身份。”
听见他杀人,唐芷的眉再度拧起:“人处理干净了?”
路凌空这才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我何时让你失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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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芷点点头,路凌空行事向来谨慎,确实没出过岔子。
“也罢,事已至此便暂且留下吧,以侍卫的身份行事反倒更方便些。”
路凌空眼神亮了亮,心中泛出一层层隐秘的欢喜,他总算又能留在她身边了。
他看向唐芷,略带关心道:“唐门那边后来可有为难你?”
那日他盗取振灵石未果,反被当场擒获身受重伤,如果不是唐芷自伤引开众人注意力,只怕他很难全身而退。
这些年唐门在江湖上的地位日渐式微,欲借朝廷之势东山再起,却又舍不得将正经小姐许配给顽劣不堪的南安小王爷,于是把歪心思打到了无依无靠的唐芷身上。
她因唐不夜之事自幼在门中备受欺凌,行事一向谨小慎微,日子原本就不好过。
此番宴会横生枝节,他实在忧心唐门会借此变本加厉地刁难她。
听到唐门,唐芷目光变冷,嘴角勾起一抹极讽刺的弧度:“我留在王府,那群老不死的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刁难?”
“他们还给我送来了醉生梦,巴不得我趁着这些日子爬上萧怀翊的床。”
这种下作的法子,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唐菱那个蠢货在背后怂恿的。
醉生梦......路凌空眼神一黯。
他对唐门烈性媚药的名头自然有所耳闻,只一想到唐芷可能会被逼着用那等手段去接近那个草包王爷,嗓音不由发紧:“那你现下如何打算?”
唐芷根本没注意到身边人低落的情绪。
她嗤笑一声,姿态傲然:“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也配我去用?”
“萧怀翊不过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指望靠他接近南安王府的核心?那才真是蠢到家了。”
说到这里,唐芷思绪飞转,思索着近来在南安王府探得的消息,语气愈发笃定:“那萧怀翊不过是顶着一个王爷的名头,难堪大用。平阳郡主萧云禾,才是这王府中真正手握权柄的话事人。”
她轻声笑了笑,伸手摸向颈间常年贴身佩戴的缠枝莲纹玉佩。
“父亲当年留下一只控心蛊,就温养在这枚玉佩之中,此蛊嗜玉而居,沉睡时与死物无异,极难被察觉。”
“虽对习武之人效用甚微,但用来对付萧云禾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却是再合适不过。”
眼底的光一点点跃动,平素寡淡的模样被野心染亮,整个人都仿佛鲜活起来,连带着原本不起眼的五官都生出了别样光彩。
“此蛊一旦唤醒种下,假以时日,萧云禾便会成为我掌中傀儡。届时,南安王府的势力尽归我手,我要让唐门上下皆匍匐于我脚下。”
唐芷越说越亢奋,内心的狂热几乎要燃成火。
她激动地转过身,不经意瞥到一旁的路凌空,却见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眸色清浅,面上无波无澜。
高涨的情绪像是一脚踩空,她不由得怔了怔。
唐芷别扭地说道:“自然,到时候振灵石我也会帮你得到的。”
路凌空神色依旧温和,应得轻描淡写:“好。”
不知为何,唐芷心中窜起一丝烦躁。
她素来只相信这世间唯有共同的利益最是牢不可破。
路凌空需要振灵石续命。
那人本就是她从父亲暗道里捡回来的蛊人失败品,身体状态极不稳定。振灵石不过是当今圣上赏赐给南安王府的诸多珍宝之一,于这些王公贵族只是个消遣玩赏的玩意,于他而言却是救命稻草。
有谁会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呢?
他们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路凌空应当是不会背叛她的吧。
唐芷勉强将烦躁压下,重新扬起笑。
“路凌空。”
“我听府里下人说,过两日萧云禾会出门上香。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她的笑并不带半分温度。
路凌空却很开心,唇角不由自主跟着弯起,极轻地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