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的手指看似随意地在玉佩上拂过,低声快速地说了一句偈语:“璞玉蒙尘,非其罪也;潜龙勿用,非其志也。南火克金,西水生木……小心……水边之人……”


    说完,不等侍卫反应,老道士便如同游鱼般滑入人群,消失不见。


    侍卫只当是个疯癫道人,并未在意。但被“搀扶”着的萧景逸,醉眼朦胧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璞玉蒙尘,潜龙勿用”……


    这分明是在点破他目前的处境!“南火克金,西水生木”?


    这是某种提示?还是谶语?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小心水边之人”!


    水边之人?是指谁?掌管水利的官员?还是……与运河、与水系有关的人?


    曹永淳曾掌控漕运,难道还有余孽?或者,指的是其他?


    回到府中,萧景逸立刻“酒醒”,独自在书房沉思。


    那老道士绝非偶然出现!他能一眼看破自己的伪装(至少是部分),并给出如此隐晦的警告,其身份和目的,绝不简单!


    是友?是敌?还是另一股势力的试探?


    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他“荒唐”的行为,虽然麻痹了大部分敌人,但也似乎引来了一些隐藏在更深处的、不明身份的关注。


    就在他苦苦思索“水边之人”所指时,宫中突然传来消息:陛下染了风寒,病倒了。


    虽非重病,但需要静养,朝政暂由内阁处理,皇子们需轮流入宫侍疾。


    萧景逸接到旨意时,正在“欣赏”新得来的一幅“名家”画作(实则为掩饰)。


    他放下画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侍疾……这意味着,他将有更多机会接近父皇,观察他,也可能……


    面临更多的试探和危机。


    同时,这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或许能近距离观察,那位“水边之人”,是否会忍不住,在陛下病中有所动作的机会。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凌乱的锦袍,对镜自照,脸上瞬间又挂上了那副纵欲过度的疲惫与漫不经心。


    “备轿,入宫。”


    新的舞台,已然拉开帷幕。


    他将继续戴着这顶“荒唐”的帽子,在这龙潭虎穴中,步步为营。


    皇帝的寝宫——乾清宫内,弥漫着浓重的药香,掩盖了往日的龙涎香气,也掩盖不住那份沉疴带来的压抑。


    萧景逸穿着一身符合皇子规制的常服。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与一丝被酒色掏空般的疲惫,垂首侍立在龙榻不远处。


    轮值侍疾的皇子并非他一人,大皇子萧景睿、四皇子、五皇子等几位年长些的皇子也都在场,或坐或立,神色各异。


    萧景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切(真假难辨),。


    偶尔瞥向萧景逸的目光则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仿佛在说“你这废物也配在这里”。


    龙榻上,皇帝萧琰半倚着,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不济,但那双眼睛在偶尔睁开时,依旧锐利,扫过榻前诸子,带着审视。


    “咳咳……”皇帝轻咳几声,声音有些沙哑。


    “朕无大碍,不过是偶感风寒,劳你们在此守着了。”


    “父皇洪福齐天,定能早日康复。”


    萧景睿立刻上前一步,语气诚挚。


    “儿臣等恨不能代父受罪,在此侍奉,是儿臣等的本分。”


    其他皇子也纷纷附和。


    萧景逸也跟着躬身,声音不大不小,带着点宿醉未醒的沙哑:


    “父皇保重龙体。”


    没有多余的漂亮话,显得格格不入,也更符合他如今“不堪大用”的形象。


    皇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嗯”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似是倦极。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更漏滴答和皇帝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气氛微妙而紧张,几位皇子看似安静,实则暗流涌动。


    侍疾,不仅是尽孝,更是近距离接触权力核心、观察父皇身体状况、表现自我的绝佳机会。


    萧景逸低眉顺眼,仿佛神游天外,实则感官提升到极致,留意着殿内每一个细微的动静,每一个人的表情变化。


    他发现,负责皇帝贴身汤药、进进出出最频繁的,除了几位资深太医,便是一位姓钱的老太监。


    这钱公公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品级不算最高,但似乎深得皇帝信任,掌管着皇帝近身的不少琐事。


    “水边之人……”萧景逸心中默念老道士的警告。


    这钱公公,名字带“金”,与“水”无关,但他常年侍奉君前,接触汤药茶水……算不算“水边之人”?


    他不敢确定,只能暗暗记下,更加留意这钱公公的举止。


    一连两日,侍疾都在这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氛围中度过。


    萧景逸表现得中规中矩,甚至有些木讷,除了必要的应答,几乎不主动开口。


    与其他几位或积极表现、或小心试探的皇子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在轮休离开乾清宫后,他的“荒唐”行为却变本加厉。


    不是流连赌坊彻夜不归,就是在府中大肆宴乐,仿佛将侍疾的疲惫尽数发泄在纵情声色之上。


    这些消息自然很快传遍京城,更坐实了他不堪造就的名声。


    这天夜里,萧景逸刚从一家赌坊“尽兴而归”。


    马车行至离府邸不远的一条僻静街道时,突然被一辆横在路中间的破旧马车挡住了去路。


    “怎么回事?”侍卫警惕地喝道。


    赶车的车夫连忙告罪:“对不住对不住,官爷,车轴断了,这就挪开,这就挪开!”


    说着便跳下车佯装修理。


    就在这短暂的停顿间,一个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萧景逸的马车车窗,飞快地塞入了一个小小的纸团,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整个过程不到三息,那挡路的马车也很快被“修好”挪开,仿佛一切只是意外。


    马车继续前行,车厢内,萧景逸摊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子时三刻,城西土地庙,故人至。”


    字迹陌生,但“故人”二字,让他心中一动。


    他在京城,除了那几个心腹,哪还有什么“故人”?是江南来的人?还是……其他?


    是陷阱,还是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