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商场，暖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从室外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
江月眠就像被按下了某个神秘开关，眼睛“唰”地一下亮了。
她目标明确，脚步轻快，直奔电梯间的楼层指示图，手指精准地点在代表女装的那一层。
“这边！”她招呼了一声，熟门熟路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江岸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个仿佛自带导航的身影，心里忍不住冒出疑问——
不是说现在的华市和二十五年后天差地别吗，看她这轻车熟路的样子不像啊，这商场明明才开业不到两年，她怎么能走得这么理所当然？
这难道就是女孩刻在骨子里的，对商场的本能定位系统？
事实证明，这种本能一旦启动，威力惊人。
江月眠先是非常务实且迅速地搞定了内衣袜子等基础装备，效率之高让江岸稍稍松了口气，觉得这趟购物之旅或许不会太漫长。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一个娇生惯养的十六岁少女对“逛街”二字的定义。
江月眠开始流连于各式各样的毛衣、卫衣、牛仔裤、连衣裙……在一排排衣架间穿梭，拿起一件在身上比划，对着镜子左照右照，钻进试衣间又出来，询问江岸的意见。
虽然江岸通常只会回答“还行”，“没区别”，“随便”，但江月眠似乎根本不在意，很快就辗转下一家店重复以上流程……
才逛了大约一个小时，江岸就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抽走，急需找个地方回血。
他靠在商场走廊供人休息的长椅上，眼神放空，感觉比在修理铺连续修十台老旧电视机还要累。
江月眠试完一条裙子出来，没看到人，扭头发现江岸瘫在椅子上，一脸鄙视地走过来：“这就累啦？才逛了一个小时，爸你好菜哦。”
江岸抬起沉重的眼皮，生无可恋，语气飘忽：“真不知道二十五年后的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江月眠瞄了一眼她爸的黄毛，非常诚实地打破了他的幻想：“不是哦，老爸你根本没有时尚嗅觉，我以前从来不让你陪我逛街的。”
江岸：“……”
江月眠毫不客气地踢了踢他的鞋子，催促道：“快走呀，我们还要去三楼看外套，四楼看鞋子，五楼看——”
“停停停！”江岸听得头都大了，连忙抬手打断。
他用力搓了搓脸，试图唤醒一些精力，未果。于是道：“要不你自己逛吧？我在这里等你。”
原以为这小丫头会不乐意，或者至少会犹豫一下，毕竟她之前表现得那么黏人。
没想到，江月眠眼睛瞬间一亮，像是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一样。
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然后非常自然地把手往他面前一伸，掌心向上，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好，那你把卡给我。”
江岸内心足足挣扎了十秒钟，认命地掏出钱包，从夹层里抽出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是他这几年攒下的所有存款，总共一万出头。
江岸万分不舍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诀别的心情，将卡片递过去：“省着点花，可买可不买的就不要买，听到没？”
“知道啦知道啦！我心里有数！”江月眠用力一把抽走卡片，动作快得像怕他反悔，然后头也不回，脚步轻快地奔向了上行电梯。
而江岸整个人则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彻底瘫在长椅上。
世界，终于清净了。
他靠在椅背上，期间回了几个信息，又跟陈叔说了声今天不过去了。
陈叔似乎有些意外，要知道江岸在他的修理铺工作两年，风雨无阻，几乎从来不缺勤。
这条消息刚发过去没多久，陈叔的直接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担忧：“小岸，怎么突然不过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身体不舒服？”
听着电话那头真心实意的关心，江岸他顿了顿，找了个不算谎言的借口：“没事，陈叔。就是……家里来亲戚了，小孩，有些忙，走不开。”
“亲戚？”陈叔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语气中透出欣慰，“这样就对了，你小小年纪一个人在外头，怎么能完全断绝亲缘关系？血浓于水，要多和家里人联系走动，有个照应才好……”
“嗯，好，我知道了陈叔。”江岸听着那头的唠叨，心里有点发虚，含糊地敷衍了几句，赶紧挂断了电话。
也许是昨晚打地铺没睡踏实，加上刚才逛街消耗巨大，一阵强烈的疲惫与困倦袭来。
江岸调整了下姿势，靠在长椅上假寐，手机随意地放进兜里。
可就在他闭目养神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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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手机屏幕开始无声地、频繁地亮起。
一条又一条来自银行系统的短信通知，接二连三地跳了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岸从一种半梦半醒的迷蒙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手机屏幕，怎么还没逛完，都快十二点了——等等！
江岸瞬间睁大眼睛，锁屏界面上是一连串密密麻麻的未读短信预览，全部都是银行发来的余额提示。
江岸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他咽了口唾沫，迟疑地点开消息栏。
“尾号0969账户，12月03日10：05支出金额1774元，余额9320.41元”
“尾号0969账户，12月03日10：15支出金额1123.6元，余额8196.81元”
“尾号0969账户，12月03日10：36支出金额1890.8元，余额6306.01元”
“尾号0969账户，12月03日11：05支出金额2174.1元，余额4131.91元”
……
……
……
最后一条消息是一分钟前发来的。
“尾号0969账户，12月03日11：39支出金额697.9元，余额0.00元。”
江岸的手指猛然停住。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盯着末尾那个数字。
0.00。
哈哈，居然是个0耶！
就一个多小时的功夫？
就在他刚刚打了个盹的功夫？
他勤勤恳恳，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积攒下来全部的家当……
就，全都，归零了？！
恍惚中，江岸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闪着红光的计算器。
冰冷的电子音效不停地在他耳边循环播放：归零~归零~归零~归零~
江岸瘫在长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商场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带，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江月眠简直是个花钱的天才！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能花得如此精准，如此彻底，连小数点后两位都给他干得干干净净，一分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