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刚捏着那封信,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一回头,看见谢至影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玄色常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但谢至影没看密报,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院门口。
月光下,姜稚梨穿着一身鹅黄的襦裙,像一株迎春花。
月白的绸带蒙着眼,却没拄盲杖,只扶着挽月的手,正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
沈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乖乖!
这什么情况?
明明是四哥对不起嫂子,怎么反倒是嫂子先找上门了?!
谢至影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已经七天没这么近地看过她了。
鹅黄的衣裳衬得她脖颈格外纤细,裙摆被夜风轻轻吹动,像蝶翼似的颤着。
挽月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扶稳姜稚梨:"东、东家!您怎么进来了?不是说好在门外等奴婢吗?"
姜稚梨微微侧头,朝着谢至影的方向轻声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他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确定。
夜风吹起她蒙眼的绸带,谢至影看见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没有。"谢至影的声音哑得厉害,他往前迈了一步,又硬生生停住,"你……怎么来的?"
挽月抢着回答:"夫人听说您七日未出房间,非要奴婢带路……"
她突然意识到说漏嘴,赶紧闭嘴。
姜稚梨低下头:"挽月说,你瘦了。"
沈聿在旁边看得直拍大腿。
绝了!
嫂子这是心疼了!
他赶紧给暗一使眼色:快溜快溜!
谢至影盯着她,突然看见她腕上有道红痕。
是那夜他失控时攥出来的。
他瞳孔一缩,下意识想去碰,又猛地收手。
"我没事。"他别开脸,"你回去休息。"
姜稚梨却往前摸索着走了两步,险些绊到石阶。
谢至影立刻伸手扶住,触到她微凉的手腕时,两人都僵住了。
"那个……"姜稚梨耳尖发红,"明至楼的桂花糕……很好吃。"
谢至影整个人一震。
挽月在一旁疯狂比划口型:主上!快说啊!说是你做的!
但谢至影只是抿紧唇,生硬地答:"嗯。"
月光静静洒在两人身上,柔和极了。
沈聿猫着腰溜走时还在咂嘴。
这俩祖宗一个比一个能憋。
谢至影喉结滚了滚,声音有点发紧:"暗一说……顾珏常去明至楼找你。"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你……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沈聿在后面急得直跳脚。
这祖宗怎么回事!
不道歉就算了,还在这醋海翻波!
他拼命朝谢至影使眼色,眼珠子都快抽筋了。
可谢至影压根没往他这边看。
月光下,姜稚梨蒙眼的绸带被风吹得轻轻飘动。
她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往前迈了一步,伸出双手环住了谢至影的腰,把脸埋进了他胸口。
谢至影整个人僵住了。
小姑娘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和皂角清气,还有明至楼常用的梨花香薰味道,软软地撞进他鼻腔。
他垂在身侧的手抬了抬,又放下,最终轻轻落在了她单薄的背上。
"明天,"姜稚梨的声音闷在他衣襟里,"你来明至楼看看戏,好不好?"
谢至影感觉到怀里温软的触感,鼻尖全是她发间的清香,差点没忍住把人揉进骨子里。
他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回了一个字:
"好。"
沈聿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这就和好了?
他白操心了半个月??
挽月偷偷拽他袖子,小声说:"看吧,我就说东家舍不得真生气。"
这时姜稚梨突然抬头"望"向谢至影:"那……桂花糕是你做的吗?"
谢至影耳根瞬间红了。
姜稚梨走的密道。
挽月扶着姜稚梨从假山石后的暗门钻出来时,守在出口的两个侍卫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高个侍卫张了张嘴,指着姜稚梨鹅黄的裙摆,用气音问挽月:"姐、姐姐……这、这位是……?"
矮个侍卫猛扯他腰带:"闭嘴!不想活了?"
姜稚梨蒙着眼,完全不知道刚才穿过了大半个皇宫。
她只觉得这条路格外长,脚下石板有点潮,空气里有股陈年木头的味道。
"东家小心,"挽月扶她跨过一道门槛,"这儿有台阶。"
高个侍卫还在那挤眉弄眼,用口型比划:"女人!太子密道!"
矮个侍卫翻个白眼,凑过去咬耳朵:"上个月御膳房的小太监,就因为多看了两眼太子爷的食盒,现在还在洗马桶呢!"
姜稚梨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有风声,我们到地面了?"
挽月赶紧瞪了那俩侍卫一眼,嘴上应着:"是呢,已经出巷子了。"
心里却嘀咕,这哪是风声,分明是那俩憨货喘粗气的声音。
高个侍卫还在那掰手指头:"可规矩说密道除了太子殿下的人……"
"规矩还说多嘴的要割舌头!"
矮个侍卫踹他一脚,"你看挽月姑娘那紧张样,这肯定是位祖宗!"
假山后面隐约传来更夫打梆子的声音。
姜稚梨轻轻"啊"了一声:"已经三更了?明至楼该打烊了。"
挽月赶紧扶着她往外走,经过那两个侍卫时,恶狠狠地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等两人走远了,高个侍卫才瘫坐在石墩上:"那姑娘身上熏的梨花香,跟太子爷书房的味道一模一样。"
矮个侍卫望着巷子尽头消失的裙角,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上月太子爷醉酒,在御花园埋过一坛梨花酿!"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闭嘴,假装自己只是两尊石狮子。
明至楼雅间,姜稚梨坐在软榻上,感受着银针扎进穴位的微麻,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她原以为再见到谢至影会委屈、会质问。
可当真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时,心里竟像化开一块蜜糖,甜得发慌。
"夫人今日脉象平稳许多。"顾珏捻着银针,声音温和。
"可是有什么喜事?"
姜稚梨抿嘴笑了笑:"明日我去回春堂扎针吧,总劳烦顾大夫跑这么远,过意不去。"
顾珏手下动作顿了顿:"无妨的。只是……"
他轻叹,"若回春堂那些闲言碎语能少些,也不必日日来此叨扰。"
"明日之后,"姜稚梨仰起脸,蒙眼的绸带微微飘动,"不会有人再说我是谁的外室了。"
她说这话时,指尖摩挲着袖口。
那里藏着谢至影衣袍上勾下来的金线,方才抱他时偷偷揪的。
这男人总爱在常服上绣暗纹,摸起来像盘着的龙。
顾珏沉默地收针。
他闻到姜稚梨发间沾着的龙涎香,那是东宫特供的熏香。
"好。"他最终只应了一个字。
挽月端着药进来时,看见自家东家正对着铜镜。
虽然蒙着眼,却仔仔细细地梳理着长发。
那嘴角翘的,快赶上窗外那弯月亮了。
"东家,顾大夫走了。"挽月憋着笑。
"您要不要试试新裁的裙子?杏红色的,衬肤色。"
姜稚梨摇头:"穿那件雪青的。他……有人说过好看。"
挽月眨眨眼。
她可记得,太子爷上次夸这件衣服,还是三个月前在璇玑阁密会时。
当时那人咬着东家耳朵说:"雪青色配你,像月光照在雪地上。"
夜里姜稚梨睡不着,摸着枕头底下那根金线傻笑。
她想起谢至影抱她时发抖的手臂,想起他哑着嗓子说"好"时,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傻子。"她把脸埋进被子,"我也离不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