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就愣住了。
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泥泞。
一排排小单间的门都开着,能看见里面热气氤氲,有股淡淡的皂角清香。
徐四山憨厚地迎上来,给每人递上一块干净的布巾和一小块皂角,
“几位大哥,池子里的水都是刚换的,干净着呢。”
刀疤脸捏了捏那柔软的布巾,又看了看旁边冒着热气的大池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们这些在码头上滚一身泥的,平日里都是跳进河里随便冲冲,哪见过这阵仗。
“那……俺们就不客气了!”
几个人脱了脏衣,跳进池子。
热水一瞬间包裹住酸疼的肌肉,那股子舒坦劲儿,让几个粗犷的汉子忍不住哼哼出声。
“娘的,真得劲!”
“这水真热乎!比家里烧的还烫!”
刀疤脸靠在池壁上,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松开了。
他抹了把脸,对着外面喊:“妹子,你家这绿豆汤,啥时候上啊?”
胡桃花一听,赶紧让豆娘把早就备好的绿豆汤端过去。
冰镇过的瓦罐,碗壁上还挂着水珠。
半个时辰后,刀疤脸一行人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
浑身的臭汗没了,换上干净衣服,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门口,胡桃花正掰着指头算亏了多少柴火钱。
刀疤脸走到她跟前,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妹子,谢了!这澡洗得,痛快!”
他拍了拍胸脯,“你放心,三天后,俺们兄弟准来!带钱来!”
说完,领着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码头的方向就炸了锅。
“真的!又干净又敞亮,水是热的,还有冰镇绿豆汤喝!”
“徐家那婆娘没骗人!快去,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消息像长了脚,一传十,十传百。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清河堂门口就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全是刚下工的脚夫力工,一个个眼巴巴地往里瞅。
胡桃花傻眼了。
她刚才还愁没人来,现在愁的是人太多,这小院子根本装不下!
“排队!都给我排队!”
胡桃花急中生智,叉着腰站到门口的石墩上,她那尖亮的嗓门此刻发挥了奇效,
“一个一个来!后面的别挤,人人有份!”
徐四山和豆娘在里面忙得脚不沾地,一个负责引路发巾子,一个负责端汤送水。
徐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后院,默默地检查着排水的沟渠,又往烧水的灶膛里添了一把柴,保证热水能源源不断地供应上。
一直忙到天黑,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胡桃花才一屁股瘫坐在板凳上,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娘啊……”她有气无力地喊,“今天……今天咱们得亏了多少钱啊?”
阮青云看了一眼满院子湿漉漉的脚印,和堆成小山似的脏布巾,嘴角却勾了勾。
“今天来的,有一百八十二个人。”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徐七。
他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上面用炭笔记着数。
胡桃花一听,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一百八十二个!我的天,光是绿豆汤就得……就得……”
她算不明白了,只觉得心口疼。
阮青云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丫头,今天亏掉的每一文钱,明天,都会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第四天,清河堂正式收费。
胡桃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在门口摆了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个钱匣子。
她满是焦虑,娘,您说他们今天真会来吗?”
“三天便宜占完了,不会一个人都不来了吧?咱们的钱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阮青云眼皮都没抬,“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
胡桃花只好蔫蔫地坐回小桌子后头。
一个时辰过去了,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只有几只野狗从门口溜达了过去。
胡桃花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完了,完了,这回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老本都要亏进去了。
她正哀声叹气,巷子口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胡桃花猛地抬头,眼睛都亮了。
可看清来人,她的脸又垮了下去。
来的是个穿着绸衫的胖商人,身后跟着个小厮。
那商人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在门口探头探脑。
胖商人问,“这……就是钱县令题字的清河堂?”
胡桃花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是。”
“官办民营?”
“是。”
胖商人瞅了瞅里面,又瞅了瞅胡桃花面前空空如也的钱匣子,撇了撇嘴,
“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说完,扭头就走了。
胡桃花气得差点把钱匣子给砸了。
日头渐渐升高,眼看到了晌午,码头那边该下工了。
突然,一阵杂乱又响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了来了!”
胡桃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只见巷子口,黑压压地涌过来一群人,全是光着膀子、扛着汗腥味的脚夫力工。
为首的,正是那个刀疤脸。
刀疤脸人还没到,洪亮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妹子!俺们说话算话,说了来就来!”
他走到桌前,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往桌上重重一拍,震得钱匣子都跳了一下。
“俺们十个兄弟,今儿都来泡个痛快!多少钱,你算!”
胡桃花的眼睛,瞬间就黏在了那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上。
她手忙脚乱地打开钱匣子,声音都有些发颤:“一……一个人三文钱,茶水点心另算。”
“三文钱?这么便宜?”刀疤脸旁边的汉子叫了起来,“城里那家破澡堂子,凉水都要五文钱呢!”
“就是!这儿水是热的,地方还干净!”
刀疤脸咧嘴一笑,把布包解开,抓了一大把铜钱扔进钱匣子里,
“不用找了!多的算俺们请兄弟们喝茶!”
哗啦啦一阵响,是胡桃花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哎哟!大哥您太客气了!”胡桃花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快里边请!四山!豆娘!贵客临门,好好招待!”
刀疤脸他们一进去,后面排着的人就炸了锅。
“真给钱啊?我还以为是来闹事的。”
“三文钱泡个热水澡,值!太值了!干完活泡一泡,晚上睡觉都踏实。”
胡桃花手忙脚乱地收钱,忙得满头大汗。
徐四山和豆娘在里面也是忙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