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花一听,本能地就想挺直腰杆怼回去,可眼角余光瞥见婆婆手里的竹条,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她拉开门栓,努力摆出一副愁苦的表情:
“嫂子说笑了,我们穷人家,哪有那个富贵命。”
王麻子家的婆娘倚在门框上,一双眼睛把院里院外扫了个遍。
当她看到胡桃花身上那件带补丁的旧衣裳时,眼里的讥讽更浓了。
“妹子,你这就没意思了。”她撇了撇嘴,“都发了那么大的财,还穿这身给谁看呢?怕我们去借钱啊?”
“你放心,我们家有骨气,不借!”
胡桃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扫帚都快被她捏断了。
她深吸一口气,想起婆婆的交代,硬着头皮演了下去。
“嫂子,你真误会了。那钱……那是人家孙掌柜存在我们这儿的,我们哪敢动啊。”
她一边说,一边挤出两滴眼泪,“我们家还是跟以前一样,糠咽菜,苦熬着呢。”
王麻子家的婆娘哪里肯信,只当她是故意哭穷显摆。
“行了行了,别演了。”她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家现在是县太爷跟前的红人,谁还敢欺负你?”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王麻子家的婆娘搓了搓手,脸上堆起假笑:
“你看,我家那口子,你也知道,手气不好。这不是听说你家转运了嘛,就想……”
“就想让你家四山,带带他。”
“最好啊,能指点指点他,去哪个赌场赢面大。”
这话把胡桃花给气乐了。这是把他们家当成什么了?
神棍还是赌神?
“嫂子,我们四山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哪懂那些啊!”
王麻子家的婆娘脸一沉,“胡桃花,别给脸不要脸!”
“不就是怕我们沾了你家的光吗?我告诉你,这清河县,还不是你徐家说了算!”
两人正在门口拉扯,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从巷子口过来了,正是输光了钱的王麻子。
他看见胡桃花,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
“正好,我正要找你们家!”
王麻子一把推开自己婆娘,堵在徐家门口,“听说你们发大财了?正好,兄弟手头紧,借一百两银子花花!”
“一百两?”胡桃花眼珠子都瞪圆了,“你怎么不去抢!”
“抢?我这就是借!”王麻子耍起了无赖,“你们家一千多两都拿得出手,借我一百两算什么?”
“今天这钱,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他说着,就想往院子里闯。
胡桃花吓得死死抵住门,急得快哭了。
这要是让王麻子闯进去,看见堂屋里还没来得及藏好的银票箱子,那还得了?
院里的周杏和豆娘也吓得变了脸色,徐四山扔了锄头就要往外冲。
“让他进来。”
阮青云淡淡的声音传来,不响,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手里拿着那根刚削好的、又细又长的竹条,慢慢走了过来。
胡桃花一愣,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王麻子得意洋洋地闯进院子,一眼就看见了廊下的徐七。
他先是一愣,随即轻蔑地啐了一口:“小白脸!”
他的目光在院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阮青云身上。
王麻子晃着拳头威胁道,“老太婆,识相的,赶紧拿钱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阮青云没理他,只是走到院子中间的石桌旁坐下,端起一碗凉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要钱?”她放下茶碗,眼皮都懒得抬,“我们家穷得锅都快揭不开了,哪有钱借给你。”
“放屁!”
王麻子急了,“全县的人都知道你们得了闻香楼一千多两银子!”
阮青云点了点头,“那钱啊,是给钱县令准备的。”
王麻子和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们都懵了。
阮青云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钱县令说了,他要整顿清河县的风气。”
“我们徐家深受其恩,理应为大人分忧。这一千二百两,正好可以用来修缮县衙,犒劳犒劳衙役们。”
“至于你……”
阮青云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王麻子身上,那眼神,冷得像冰。
“我听说,县衙的大牢也该修了,正缺人手去砸石头。”
“你这么有力气,不如我跟钱县令说一声,让你去帮帮忙?”
“不但管吃管住,一天还能挣两个铜板呢。”
王麻子脸上的横肉抖了抖,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是个混不吝的赌鬼,可他不是傻子。
这话里的意思,他听得明明白白。这
是拿县太爷在压他。
他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少拿县太爷吓唬我!”
“是不是吓唬你,你去县衙问问不就知道了?”
阮青云用手里的竹条,轻轻敲了敲石桌,“或者,我现在就让四山套车,送你去问问?”
王麻子看着徐四山那砂锅大的拳头,又想起前几天衙役亲自上门送礼的场景,腿肚子一阵发软。
他咽了口唾沫,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不……不用了。老夫人,我……我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阮青云冷笑一声,“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开不起这种玩笑。”
她站起身,一步步朝王麻子走过去。
王麻子吓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门口,后背撞在了门框上。
阮青云在他面前站定,举起了手里的竹条。
王麻子吓得闭上了眼。
竹条却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带着几分侮辱性地,拍了拍他的脸。
“滚。”
一个字,让王麻子如蒙大赦。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连他那婆娘都顾不上了。
王麻子家的婆娘站在门口,脸色惨白,看着周围邻居们鄙夷的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怨毒地瞪了胡桃花一眼,也灰溜溜地跑了。
院门一关,胡桃花长出了一口气。
阮青云把竹条随手扔在桌上,重新坐下,端起茶碗。
“记住,有时候,官威比银子好用。”
胡桃花连连点头,心里却在想,要是刚才直接用一箱子铜钱砸在王麻子脸上,那才叫真的过瘾。
她正美滋滋地想着,一抬头,对上了阮青云的目光。
“刚才的戏,演得不错。”阮青云淡淡道,“就是眼泪假了点。以后多练练。”
胡桃花的笑,僵在了脸上。